2.初遇（修）

　　住在永和宫的日子，出乎意料的快乐。我自小没有额娘的娇宠，故而也是乐得倚在德妃娘娘怀中偶尔撒撒娇，享受这窃来彷如额娘宠溺的甜蜜感觉。

　　平日与十二格格含嫣还有宫女们一起在园中嘻戏。

　　“等我抓到了你们，有你们好瞧的。”我眼前蒙着阻挡流光美丽的景色映入眼帘的红巾，唇边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狡猾的她们哪肯轻易就范，园中此刻被静谧所悄然笼罩，让我无从寻得她们方向所在。

　　我双臂伸直，一边向前走，一边尝试摸索着想要探寻到她们所在之处。当指尖触碰到那光滑的锦缎时，手中动作敏捷的一把紧紧抓住。当我自以为是的沉浸在如此迅速捕到猎物的喜悦中，耳中却漾起含嫣那柔美的嗓音，“含嫣给九哥、十哥请安。”

　　我急忙撒开紧抓着对方的双手，慌乱的扯下遮眼红巾，惊惶无措的看向身前的少年。

　　他长身玉立，那漆黑的双眸好似夜空中耀眼的星辰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令人难以触碰的寒冷。他俊朗的面容以及周身散发的那股淡然如同画卷上描绘的仙人般有着令人无法错目的魔力。他并没有因为我的唐突举动在脸上有任何神情触动的体现，甚至眉头都不肯有丝毫的蹙动。他只是用着线条勾勒出优美弧线的薄唇轻声吩咐道：“起来吧。”

　　站在他身后的人此刻歪出大半个身子，眉宇间透着属于少年意气风发的英武，浑圆的眼睛毫不避讳的看向我。

　　我不敢继续迟疑，有了胤祯刁难的前车之鉴，故而生怕怠慢了他们招惹不必要的是非。我双膝半屈急忙福身请安道：“若澜给九阿哥、十阿哥请安，九阿哥吉祥、十阿哥吉祥。”

　　见我规矩的向他们行礼，歪出大半个身子的少年从玉面少年身后走了出来。脚下的锦靴一直走到我面前才终于停下，既不吩咐我起来也未有丝毫责备之音。许是打量了我许久仍无头绪便好奇的开口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哪家的格格？”

　　“回阿哥的话，我阿玛是满洲正红旗都统栋鄂·七十……”

　　还未待我说完，那人立即兴奋的说道：“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在御前那个大胆乱言的格格，是吧？”

　　我低着头，嘴角微抽。从前总是听人说‘坏事传千里，好事不出门’，经此一番我算是彻底领悟到了这句话的真谛。我呼了一口气，稳定了心绪，继而澄清道：“若澜不敢越矩。该日只因病重，整个人糊涂罢了。”

　　那人抬手将我扶了起来，脸上浮现兴奋的神情，所出之语出于意料有着惊天之势。“哎哎哎，你可不要谦虚。你现在可是‘英雄’啊！冒天下之大不韪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巾帼不让须眉啊！”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明明一脸真诚的表情，话语里也未有一丝揶揄之意。可是他在胡说什么……还摆出一副对我敬佩的样子。

　　“老十！不要胡说。走吧。”一脸淡漠的少年低声同我面前的人说道。他清冷的神情如同书中描绘的神仙那般仿佛这尘世间的事儿已超脱束缚唯有淡然而取之。

　　他们远去的身影穿过迂回绵延的回廊逐渐从视线中彻底消失，含嫣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对身边的宫女们吩咐道：“我和澜格格有些乏了，你们先回去备着温水，待会儿我要回去沐浴。”直至宫人走远，含嫣拉着我坐在回廊上，她一扫先前嬉戏时的愉悦此刻全部被沉闷取代，“你紧抓的那个人是九哥胤禟。他才思敏捷，天资聪颖，是宜妃娘娘最为疼爱的儿子。那个浓眉大眼的便是十哥胤礻我，他是温贵妃娘娘的儿子。要知道温贵妃是孝昭仁皇后的亲妹妹，遏必隆之女。遏必隆在早前列辅政大臣之位。故而十哥的身份可谓是一等一的尊贵。加之他们俩生辰相近，皆是康熙二十二年生人，故而他俩自小一起长大，同进同出，情分不是一般。他们的母妃不是地位崇高就是荣宠不衰。”说到这里，她握着香帕的玉手悄然收紧，“莫不要说是宫里的奴才们，就连有些身份不高的皇子公主们见了他俩也是礼数周全，不敢有丝毫怠慢。”她眼光中流动着晦暗之色为我启蒙着关于权力最初的心得体会，这不得不使我意识到即使生为天之骄子同样需要向地位出身屈服。即使身体中同样流着这世间最高贵的血脉却仍有着三六九等的区别，我似乎可以隐隐明白只有拥有权力才有资格改变自己仰视别人的卑微地位。

　　我见含嫣眼中那无力的挣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什么都没说。

　　含嫣回应我的感激目光，同样也让我明白她此刻所想。

　　花园里的茶花正沉浸在露水中惬意的呼吸着，结结实实的开出那繁复而鲜红的花瓣，一层层包裹着。我为了哄她开心，便拉着她走到茶花前，随手折了一支别在了头上。嬉笑着问道：“好看吗？”

　　含嫣被我调皮的举动逗得笑了出来，“好看，你可是这御花园中最标致的花了。”

　　很多年后当我再次被命运抉择时方才如梦初醒，那天我如此随意折花别在头上的细微举动会成为满足一个野心家对权力执着顺理成章的起点。进而为我今后的感情生活强行背负起那绚丽多彩却又刻骨铭心的疼痛。

　　含嫣的身体不大好，听太医说，十二格格自小体虚多寒，故而稍有个头疼脑热的她便要缠绵床榻病上些日子。

　　少了含嫣的陪伴，我百无聊赖的站在庭院中，只能靠着手里扯着各色娇艳的花瓣来打发时间。看着片片花瓣落地，非但没让我郁闷的心情得以好转却更添上一抹悲切的凉意。

　　“你！你在干什么！”一个浅灰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身前并且动作敏捷的从我手中抢走了还余下的花朵。

　　眼前这个没有礼貌的家伙垂眸万分怜惜看着从我手中抢来已是余下零星花瓣的残朵。未等我发话，他倒是先发制人，起伏不平的语气正在宣泄着他的主人此刻的愤怒之情。“你知不知道，这是额娘送给德母妃的木槿。你知不知道我额娘有多辛苦的照顾这些花，你竟然把花瓣都给扯掉了！你简直……”

　　“十三弟！不可少了规矩。”一个冰冷的声音喝住了冲我发怒的少年。我转过头望向给我解围的那个翩翩少年，他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生得很是英俊，他的眉毛很粗，剑眉英挺，他的眼睛虽然不像十四阿哥胤祯那般灵动，却是有着常人难以探寻的深邃。如果说九阿哥胤禟是谪仙临凡那么眼前这个同样有着冷漠神情的少年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真实。

　　“可是，四哥……”那个满目被怒火填满的少年小声嘀咕着，却又因年长的冷面少年制止而心有不甘。

　　我打量着眼前这个蛮横无理的随意抢走花朵的家伙，他看着要比胤祯年长些。一双黝黑的眸子闪烁着的全是无奈与无力反抗的悲哀。

　　“格格，桂花糕……”德妃娘娘特拨给我的贴身侍女晴晗从屋里走出来话未说完就站在原地恭敬的福身行礼，语气里有不容争辩的紧张气息。“奴婢给四爷、十三爷请安，四爷吉祥、十三爷吉祥。”

　　我听了晴晗请安之语后恍然大悟，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直接昏死过去，任他们要打要罚也等我醒了再说。我急忙福身，低下头，用着比晴晗还要恭敬的语气希望可以弥补刚才扯花之过。“给四阿哥、十三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十三阿哥吉祥。”我低着头不敢动弹，悔恨的咬着下唇，自己在宫中怎会如此大意得罪了十三阿哥。不知是否未及时请安也惹了四阿哥不快，不然他俩怎么没有一个人准我起来……

　　心中正在暗自盘算着，晴晗在我身边低着道着，她此刻的声音有如天籁般动听悠扬，因为她说，“格格，四爷十三爷都进屋去了。”

　　我刚站直了双腿，欲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以示我的感激之情。只是我还未来得及行动，便听她又说道：“格格，德妃娘娘唤你进去吃桂花糕呢。”

　　晴晗的话好像有蛊术般使我只能站在原地，脚下胡乱的在地上画着，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进去。德妃娘娘唤我，我自是应当即刻过去。可是，一想到刚才我似乎不经意间轻而易举得罪了两位阿哥，而他们此刻也正在德妃娘娘那里……

　　“格格，不要进去吗？”晴晗在我耳边小声询问着我，既不敢抗了德妃娘娘的吩咐又不得不提醒她现在的主子我。

　　“去啊。”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

　　我随着晴晗进了屋，德妃娘娘坐在正座儿和坐在软榻上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正在说笑。凤眸一抬，瞧了我正从外屋走来便冲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看到十三阿哥眼中那抹不悦之色死死的锁在我身上。我不作他想，甜甜的笑着扑在德妃娘娘怀中，蜜语唤道：“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用食指点点我的鼻尖，话里虽是责备可是语气中却是含着无法掩饰的宠溺。“今个儿可不能这么放肆，还不快给四阿哥，十三阿哥请安。”

　　还未等我福身，四阿哥先是开了口，“刚已在院中见过了。”

　　“是吗？”德妃娘娘在脸上架起温柔的笑容，“这丫头倒是伶俐得紧。”她温暖的双手抚上我的面颊，“你说你怎么偏偏对万岁爷少了规矩呢？”

　　四阿哥听了德妃娘娘的话将本是停驻在茶盏上的目光扫向我，用着那好似一望无底的深邃瞳眸细细的打量着我，里面充盈着意味深长令人无法捉摸的真实情绪

　　“母妃，儿臣出来也有些时辰了……”十三阿哥此时站起身，低声道着。

　　德妃娘娘玉眸轻抬，眼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漫不经心，可是她却用着柔和的声音轻声说道：“瞧我这记性，你额娘说喜欢图样的事儿本宫差点给忘了。你呀把这画图样的丫头带回去，教会了你额娘宫里的人再回来。”

　　十三阿哥动作迅速的打着千，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愉悦，“多谢母妃记挂。”

　　“起来吧。回去给你额娘带个话儿，谢谢她的花，本宫喜欢的紧呢。”

　　经德妃娘娘这一提，我不禁偷瞄着十三阿哥，生怕他将刚才扯花的事儿给抖出来。

　　“既是母妃喜欢，儿臣回去定是如实禀告额娘。”十三阿哥谦卑有礼的回话，好似他愤怒的源泉——我在园中随意扯花的事情全然不存在般。

　　“那快回去吧，别让你额娘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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