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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东海鲛族


  凤澜殿中的灯火亮了一整宿,大冷的天,太医院里当值的太医都被国师大人宣到殿里侯着。

  昨儿傍晚,宫人们亲眼见着国师抱着清河公主急匆匆入了殿,众人皆不知发生了何等大事,心中虽也有几分好奇,可沈国师权势正盛,又生得一副喜怒无常的性子,便都只当作未曾看到一般,无一人胆敢多言一句,生怕沾惹了祸事。

  阿雨那一剑着实受得不轻,流了许多血,又逢腊冬,寒气入体,夹着剑伤,身上烧了一整夜,一整张脸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她本就生得纤瘦,平日里嬉笑任性,显得生机勃勃,从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安安静静地躺着。

  沈璃知她性子倔强,却不晓她果真会以性命相博。

  昔年,他曾把曦和亲自送入楚宫,那时的曦和同阿雨一般,都生得一副单纯无害、天真无邪的模样。

  可自入宫之后,她的性子便被打磨得愈发温婉沉静,最终如楚皇宫里所有的妃嫔一般,葬身在这深重的宫帷之中,再没踏出宫门一步。

  阿雨出生在曦和入宫的第三年春天,她是先帝的第一个女儿,也是众多皇子之中唯一的公主,自小便被宠爱到了极致,于是养成那副刁钻任性的公主脾气。

  那一日正下着绵绵细雨,他同先帝一道在殿外侯了大半日,傍晚时分终于听见殿中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很快便有嬷嬷推开殿门抱着婴孩走到跟前。

  “恭喜陛下,曦和夫人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先帝满目含笑接过孩子,搂在怀里,逗她玩闹。

  沈璃站在先帝身侧,听着小公主嘹亮的哭声,看见一只小脚丫子伸到外边,约莫只有他小指长短,块头虽小,却踢得欢脱极了。

  他是修道之人,多年不理凡尘俗事,活了那么多年,竟是头一回见到刚刚出世的婴孩,脆弱却又充满生机,他只远远看了一眼便欲抽身告辞。

  可先帝却是将他唤住,兴致勃勃问他:“沈爱卿是修道高人,又是曦和亲族,不如由爱卿来为小公主取个名字?”

  他垂着头斟酌片刻,说道:“瑶,石之美者,即为美玉,华丽尊贵,‘瑶’字可为大名;眼下春雨绵绵,万物复苏,来年秋收,百姓五谷丰登,公主的小字可唤‘阿雨’,陛下觉着如何?”

  “瑶,瑶儿,阿雨…”

  先帝念叨了好几遍,龙颜大悦,朗声笑道:“这小丫头长得同曦和真像,这鼻子,这嘴巴,来日也一定是个小美人,爱卿你来看看。”

  沈璃又走近两步,见这小公主头上长着乌黑稀疏的发,方才似乎是哭累了,眼下已经安静许多,正闭着眼睛,小脸儿粉嫩粉嫩的,煞是可爱,不自觉竟生了几分亲近之心。

  他接手抱过阿雨时,本是安安静静的小丫头忽得又开始哭闹起来,愈哭愈凶,他头一回抱这小人儿,又怕把她弄疼,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直到腰间沾上一片湿热,他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本是冷冷清清、不苟言笑的一个人终是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再后来,沈璃做了阿雨的太傅,他是个冷性子的人,平素严厉,阿雨只要一闯祸,他都会拿一把木尺子抽打她的手掌心,那丫头每每哭着求饶,却又总不长记性。

  阿雨七岁那一年,曦和出了事,在寝殿里面挂了白绫,香消玉殒了,先帝自此不再待见阿雨,这丫头孤零零一个人,时常受人欺负。

  他知楚国皇室同终南山上的水先生似有几分交情,便上了奏章,欲送阿雨上终南山拜师习艺。

  先帝准了他的奏章,他同阿雨一别十年,十年里,阿雨偶有同他来信,他知终南山上的琳琅姑娘将这丫头照料得极好,也知这丫头情窦初开,被这尘世情爱蒙蔽了眼睛。

  这些年,他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身上戾气渐重。

  再见阿雨时,这丫头有些怕他,说他的手上染了血,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同他不是一路人。

  阿雨喜欢苏染,喜欢苏染眼中那一份情深,沈璃觉得有些可笑,苏染深情相待的唯有他挚爱的女子,这份深情不会给阿雨,更不会给其他任何女子,可阿雨偏偏就钻进了这个死胡同里,无法解脱,倔强地要来拿自己的性命相博。

  沈璃浑浑噩噩想了许多,房中有人进来时都不曾察觉,再度回神之时,见阿雨帐幔外站着一红衣蒙面的女子,女子的脚步清浅,身形妙曼,即便是这样冷的天,都只穿了一层稀薄的纱裙,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凄艳绝丽之感。

  女子转过身来,那双清丽的眸子望向沈璃,神色慵懒,语气浅淡,她慢悠悠说道:“阿雨年纪浅,一时为情所蔽,任性胡闹也就罢了,可你一向沉稳冷静,做事最有分寸,怎的也陪她一道胡来?”

  沈璃坐在对侧红木桌案旁,垂着头,自嘲地笑了一笑,轻声回道:“是沈璃的错,姹萝姑姑教训的是。”

  东海之滨有一鲛族,鲛人生得美艳,泣泪为珠,极擅伪装,可活千年。

  百年前,鲛人一族遭遇一场灭族大祸,自此沦为各国皇亲贵族手中玩物,境遇凄惨。

  而这红衣蒙面的女子名为姹萝,正是十一年新即位的鲛族女皇。

  她走到沈璃面前,在他对侧坐下,提起桌上温着的一壶热酒,为两个人各自满了一杯。

  姹萝握着酒杯,轻抿了一口清酒,淡笑着道:“楚皇宫里的酒太冲太辣,不比我鲛族美酒甘厚醇甜。”

  沈璃闻言也饮了一口,他放下酒杯,说道:“这边的酒喝惯了,早不记得鲛族的美酒是何滋味。”

  “你同阿雨在这边待得太久了,俗世里人的气息沾得太重。”

  沈璃摇头道:“我确是在东海之滨母族故土长大,有那份情意在,可阿雨不同,她本就是在这富丽堂皇的楚皇宫里出生,生来便是金枝玉叶、公主之尊,不过是因为继承了曦和一半的血统,才承了这个振兴鲛族的责任。”

  姹萝娇笑抬头,目光落在沈璃的脸上,挑眉问他:“你是觉着阿雨不该承担这份责任?沈璃,你不要忘了,当年曦和死后,因为阿雨的年纪小,我才暂且替了她的位置,继承这皇位,你应该明白,阿雨她才是我鲛族最后的皇。”

  沈璃拧着眉,沉默不语。

  姹萝见他如此神情,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数十年来,世人都以鲛族为卑、以鲛族血统为耻,鲛族日渐衰弱,受尽各族欺凌,又因鲛人貌美,各国贵族都爱买卖鲛人,男为奴,女为娼,都是我族中人,沈璃,于心何忍呢?”

  沈璃垂下头来,双拳微握,本就薄凉的嘴唇紧紧抿起,他沉声道:“我族所受耻辱,十数年来,沈璃一日不敢相忘!”

  **

  那日阿雨受了沈璃一剑,血流不止,沈璃无奈,只得应下阿雨之言,不可伤害琳琅半分。

  那一剑扎得极深,琳琅取了银针,为阿雨护住心脉,又替她暂且止住血,料无性命之忧,方才让沈璃把人抱走。

  本是雪白的裘衣上沾了阿雨的血,又兼之她的面色极为难看,四肢骨骸犹如注了铅一般,僵硬疼痛,显得尤其狼狈。

  刚出戏楼,便看见苏染已带了人马在外等候,他披着深色大氅站在雪地里边,见她身上染血,忙走到她的面前,握住她两只冰凉的手,垂下头来温声问她:“有没有伤到?”

  琳琅摇了摇头,朝他眨眼笑道:“不用紧张,我没有伤到,就是外边天太冷,腿都冻僵了,有些发麻。”

  她的语气里面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笑得有些勉强、有些脆弱,苏染瞧着心疼,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面颊,在她耳畔轻声道:“我来背你回去。”

  “你要背我?”

  琳琅有些惊讶,旋即又笑道:“府邸离这边有些远,我怕你会吃力。”

  “我这几年病的多,你们都觉着我弱不禁风,我力气确实算不得大,可背你还是够用的。”苏染一边说着话,一边转过身,在她面前稍稍低下腰来。

  琳琅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上,把他抱得紧紧的。

  苏染称病在府,已有大半年不曾出门,此番急匆匆赶过来,定然是听见沈璃要对她下手的消息,他的发间衣衫都沾了些雪花,带着一股冷意,可只这样抱着他,她便觉得安心得很。

  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他背着他一步一步走着,发出深深浅浅的吱呀声,琳琅不由地想起旧年在覃忻城时的情景,那时他扮作穆郎守护在她身边,天上下着小雨,城里杏花开得正盛,他也是这般稳稳当当地背着她,从城东王府走到城西客栈。

  她枕在他的肩上,有些犯困。

  岁月悠长,她只愿他能够背着她一起走到时光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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