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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秦渊 中


  那一日,藏香阁中来了一位了不得的客人。

  妈妈们极为看重,将阁中所有的人都唤了出来,排作一排,在前厅等候。

  他那时染了风寒,只垂着头立于边角,听着众人喋喋吵闹,默然不语。

  不多久便传来妈妈殷勤献媚的声音:“咱们藏香阁的招牌在这汴京城里也是响当当的,多少贵人老爷都对咱们阁里的人念念难忘,殿下的眼界不凡,可这里这么多的妙人,总会有殿下看得入眼的一个。”

  那个人只轻轻嗯了一声,既而淡声说道:“那就有劳妈妈了。”

  厅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众人心中皆有几分期待。

  能够让妈妈安排出这样排场的人可着实是少见,定然非富即贵。

  倘若能得这人青睐,必然能够脱离这肮脏卖笑之地,享得富贵荣华。

  待那人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这厅中众人一个一个都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整衣抚鬓、勾眼媚笑。

  秦渊心中也有几分好奇,他能够听见那个人沉稳而又缓慢的脚步声,一边打量、一边前行。

  他脚步虽缓,却还未曾止步。

  终于,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垂住头,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绣纹的精致锦靴,再往上是玄色的衣角,衣摆上绣着暗色的纹路,因为离着太远的缘故有些望不太清。

  他的腰间坠一枚晶莹剔透的蓝田美玉,似非凡品,价值难测。

  那人忽得在他面前止住了脚步,朝他打量了一会,随即又走近了一些。

  秦渊几乎能够感受到这个人迎面而来的压迫之势,这是在上位者身上所常见的、叫人禁不住为之弯腰折服的气势,就如同他幼时在他兄长身上所感觉到的一般。

  那人伸出一把折扇将他的下巴缓缓抬起,他的心中一凝,不由自主便对上了一双幽深狭长的凤眸。

  面前站着的是一年轻男子,身姿挺拔、容颜清俊,穿一身玄色束腰的锦袍,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眼中带着些许彷徨迷茫。

  秦渊不知眼前这人为何会用这般眼神望着自己,便如往常一般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略带媚态的笑容。

  那个人见他这副神态,拧了拧眉头,放下那只挑住他下巴的手臂,似是有些不悦。

  可旋即又开口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挺直着脊背回答道:“秦渊。”

  一旁的妈妈见得如此情景忙急步走到秦渊身旁,满声欢喜同他说道:“还不快谢谢二皇子殿下,殿下这是一眼将你看中了。”

  “二皇子殿下?”

  秦渊这时方才望清这人锦袍之上的蟒状暗纹,的的确确是皇子之尊。

  他这些年虽居于藏香阁中甚少出门,却也曾听过这位皇子的声名。

  二皇子莫诀,当今楚皇陛下第二子,善权谋、好男风、手段狠辣、权势滔天。

  那一夜,他坐上了莫诀的车驾,在众人的艳羡之中,入了王府。

  莫诀入门之时已换了一身轻便衣裳,发髻半散、胸膛微露。

  不得不说,比起平日伺候的那些所谓显贵,莫诀着实算得上一个俊美男子,风采卓越。

  隔着不远的距离,秦渊隐隐能够闻见他身上的轻微酒气。

  莫诀半眯着眼睛,朝他吩咐道:“你过去,弹一支曲子给本王听。”

  他自榻上起身,赤足走到案几前坐下,伸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抚上案上长琴,轻勾起唇角,眉间自带一股风流媚态。

  莫诀忽得出声冷斥道:“你不许笑。”

  他心下一惊,琴音戛然而止。

  方才这个人还是个翩翩俊朗的贵公子,可一时间又换了一张脸,变得阴沉难测起来。

  莫诀大步走到他的面前,拉住他的手腕,将他的身体一把带入怀中。

  那时候的秦渊年纪小,身体又生得单薄,胳膊被他捏得生疼。

  他另一只手抬起秦渊的下巴,一双深沉难测的眼睛紧紧盯住他这一张脸,眼中有痴迷有迷茫,同藏香阁第一眼望他的眼神一般无二。

  下一刻,他又埋入他的颈间,肆意地撕咬亲吻,如同一头失控的野兽。

  再度回过神时,他已被莫诀反身按于榻上,身上衣衫尽皆撕碎。

  这么些年来,他伺候过的恩客不少,可如同莫诀这般粗鲁残暴的倒也真是第一回见识。

  身后痛楚逐渐加深,他轻勾起唇角,嘴角露出一抹薄凉的笑意。

  他又抬起眼帘,望向身后之人,软绵绵道:“殿下这是想要将我弄死么?”

  莫诀抚上他柔媚的眉眼,再度沉下了脸,冷冰冰道:“他从来不会如你这般放浪媚语。”

  秦渊闻言,咯咯轻笑起来,他问:“殿下见过哪个南风馆中的兔儿爷伺候恩客之时不是这般尽心竭力,淫言浪语?否则又如何讨得客人心悦?”

  “下贱!”莫诀一把掌重重地挥在他的脸上。

  秦渊应声倒于软榻之上,嘴角渗出了些血渍,他垂下眼睛,露出一丝冷笑。

  莫诀自榻前拿起一把带刺长鞭,鞭长四尺,鞭身前粗后细,划过空中时能够听见令人胆寒的声响。

  鞭子落到了他的后背上,秦渊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莫诀的手劲不小,鞭鞭入骨,只几鞭子下来,秦渊已是满头冷汗,面色发白,背上染满鲜血,显得触目惊心。

  满目的血红似是又刺激到了莫诀,他扔了手中长鞭,有些失控地拥住了秦渊残破的身躯,亲吻他染血的后背,一点一点品尝他刺鼻的鲜血。

  秦渊疼得咬紧下唇,怒声骂他:“你这个疯子。”

  那一夜,秦渊几乎被他折腾掉了大半条性命。

  次日醒来之时,莫诀已经离开,背上还是火辣辣的疼,鼻尖依稀能够闻见鲜血的味道。

  有医师入内为他抹药包扎,四下伺候的人似乎早已对此景象习以为常。

  秦渊想着自己这是入了虎狼之窝,已然是莫诀刀俎之下的一块鱼肉,禁不住无奈地笑了一笑。

  待得身上的鞭伤稍好一些时,他的房中又来了数名教他仪态琴棋的师傅,侍女们抱着许多画像送到他的面前。

  画卷在他面前一幅幅展开,画中皆是画着同一个人,穿着一身深青色长袍,或是素手抚琴,或是执棋淡思,或是扶袖把盏,或是垂手远望…

  神态从容,姿容优雅,堪称无双。

  只这一张脸竟是同他有六七分的相似,可细细一望,画中之人璀璨耀目如同上好美玉,而他黯淡肮脏似泥中残莲。

  形相似,神甚远。

  又有丫鬟送上一副深青色锦袍,为他一件一件换上,乌发半绾,垂散至腰际,发间插一支碧玉发簪,这一身容貌打扮,真真称得上一句公子如玉。

  他们叫他一遍又一遍模仿画中之人的神态,学他从容淡笑、学他翘眼顾盼、学他眸光流转…

  师傅们日日教他弹那人所善的曲调,学那人所喜的棋道。

  数月下来,有时候便是连他自己都有些恍惚起来,自己究竟是谁?

  莫诀再次望见他时,几乎是失了神色。

  他为人谨慎,极少在人前失态,可眼下却是将他拥入怀中,轻柔地吻他,如同对待一件绝世奇珍。

  他每日对着那些画像,学着那个人的姿容神态,已然有八/九分相像,莫诀一时之间将他错认为那人,倒也确在清理之中,可心底却莫名地有些酸涩。

  他这半生漂泊,沾了满身污泞,好容易遇见这样一个痴情之人,却只把他当作一个替身,真是可悲极了。

  眼前这人捧住他的双颊,小心翼翼地、无比虔诚地亲吻着他,愈发情动难止。

  他一时按耐不住情绪,倔强地别过头去,将身上那人用力推开。

  莫诀猛然清醒起来,再度望向他时,哪里还有半点他那心尖之人的影子?

  眼中所见犹还是那个媚态横生、倔强如初的秦渊。

  秦渊抬起眼睛,浅浅微笑着望向他:“假的终归是假的,殿下何苦自己骗着自己?”

  他这一句话又是激怒了莫诀,自然又逃脱不得一顿毒鞭。

  渗人的鞭声夹杂着秦渊的轻笑声在屋中不停地旋绕,他抽得愈用力,秦渊的声音便笑得愈大。

  他用一种悲悯的目光望着莫诀,额上疼得满头是汗,可脸上的笑意却是丝毫未减。

  莫诀被他这副神态气得不轻,他扔了手中长鞭,又是欺身,紧紧按住榻上之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你是故意惹得本王发怒是么?秦渊,本王告诉你,你若不依照本王的意思去做,你这条小命定然是活不长久的。”

  “你不要以为你长得像他,本王便会对你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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