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两清
琳琅点了点头,“殿下说得正是。”
慕翎却忽得又笑了,“姑娘莫不是在逗我玩闹?”
看得出慕翎对自己并无信任,琳琅颔首,说道:“师父待我有救命培育之恩,琳琅不敢肆意妄言,损了师父的名声。”
“那姑娘选择的人又为何偏偏是我?”
“只是因为殿下同我有缘,这天底下同我有缘的人不多,且极难找寻,恰恰殿下就是一个。”
慕翎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姑娘所言倒是极为有趣,可是本王又凭何相信于你。”
“殿下无需困扰于相不相信这个问题,只要同琳琅说一句愿是不愿?”
慕翎又问:“愿如何?不愿又如何?”
“若不愿,殿下便当琳琅从未曾来过王府,也不曾同殿下说过这番话。”
“若愿,琳琅会在七日内救回小殿下,而后再回王府,取走殿下胸口的一颗玲珑心,殿下若失了心,自然便丧了命。”
慕翎挑着一双狭长的凤眸打量琳琅许久,终是转身,朝窗外望了许久,而后应声道:“本王便应下你了,本王会留在府中等你来取本王的性命。”
琳琅微惊,对于他轻易应下此事颇感意外。
她不由地想起了凤奴,凤奴为了救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他的命,可短短小半年间,他竟又要拿自己的命来换别人的命。
他如何对得起凤奴。
琳琅想要质问他,却又生生地抑制下了这种冲动。
人终归是自私的,在情感上,她极为偏向凤奴,为她不值,为她心疼。
可理智又告诉她,若要再世为人、同苏染相守一生,这一条路便必须得一步一步走下去,不能心软,不能逃避。
“那便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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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殿是南宫一处偏僻阴冷的宫殿,此处宫殿荒废许久,人迹罕至,慕煊的尸身就暂停于正殿之中。
慕祁一切都是依照沈璃所言,不敢有半点懈怠。
殿中只留两名男子跪在慕煊尸身前守候,案上留两只长烛。
阴风阵阵,吹得纸窗唦唦作响,案上的长烛半明半灭,微弱的火焰不停地跳动,地面倒映着两道狭长斑驳的影子。
尸身前跪着的两个男子有些害怕,背上渗出一层冷汗。
他们的这位小殿下小小年纪便遭横死,冤魂难息,又是处在这样阴冷的地方,不知鬼魂会不会回来□□。
只是陛下有命,他们纵是害怕,也不敢起身离开半步。
殿外忽得传来一阵凄冷的猫叫声,阴风吹得更甚,他们忙朝着慕煊磕了好几个响头,颤颤巍巍道:“我们对小殿下并没有半点加害之心,小殿下冤魂归来也莫要取我们性命!”
“小殿下明鉴呀!”
过了小半刻,门外的猫叫声似乎轻缓了一些,他们方大着胆子又抬起头来,口中念念有词。
只是刚睁开眼便见大殿半空中飘着一道白色身影,一头长发披散垂至腰侧,面目苍白狰狞,赫然是个厉鬼的模样。
两人大惊,抖着身子从地上爬起,一下冲出了大殿,口中喊道:“有鬼!有鬼啊!”
待得那两人跑远了些,那半空中的白衣人方敏捷地跳了下来,取下脸上的面具。
她的笑颜娇俏,朝着殿外喊道:“他们这些胆小鬼,吓得胆都破了,一时是不敢回来的,阿姐你快进来吧。”
琳琅穿一身淡蓝束腰的长裙,自殿外缓步而入,她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阿雨,你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些,把人吓坏了可怎么办?”
原来这扮作女鬼将殿中两人吓得魂飞魄散的人正是阿雨,她嘻嘻的笑了笑,而后走到慕煊的面前,颇为怜惜地抚了抚慕煊的脸颊。
“这小殿下的眉眼生得真好看,前日见他时还是个活生生讨人喜欢的孩子,世事无常,短短时日就冷冰冰躺在了这个地方,幸好阿姐你能救他性命。”
琳琅也是走上前,取出怀中一株浅绿色的散发着淡色光芒的还魂草。
她一手捏住慕煊的下巴,令他半张开嘴来,另一只手则将还魂草揉碎塞入他的口中。
“小殿下三日内便该醒来了,我们快走吧,不然过会来了人将我们堵在这里又是一番麻烦。”
阿雨乖巧地点了点头,跟随琳琅的步伐离开了长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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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芜枯坐于朝凤殿中整整两个日夜不食不睡,这些年来,她的心肠已经变得又狠又硬,就连她也觉得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轻易将她击垮。
可慕煊终究是她的亲生骨血,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
最初怀上慕煊时,是她过去所有岁月最为黑暗的一段时日。
那时的她心系慕翎,心中所念所想皆是他,却屈辱地怀上了慕祁的孩子。
她甚至想过放弃这个孩子,没有了他,她同慕翎兴许还有一丝的可能。
所以她独身一人来到宁王府,苦苦地卑微地请求他带她离开。
可是慕翎拒绝了她,残忍而决绝的迎娶了她的妹妹。
万念俱灰不过如此。
她回到燕皇宫,成为慕祁的宠妃,生下了这个孩子。
慕煊是她孤独而坎坷的生命中的第二道光明,她似乎又有了为之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
可谢氏一把火将她烧的容颜尽毁,慕祁素喜美人,她本就无依无靠,在宫中唯一仰仗的不过是慕祁那份虚无缥缈的宠爱,失去了容颜,慕祁便再没有多看过她一眼。
朝阳殿中的十年光阴又是另一场恶梦,留给她的唯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和折磨。
那时的她才明白,想要在这深宫之中风风光光的活下去,不再受人欺辱摆布,便唯有站在权力的最高处。
慕翎觉得亏欠于她,那几年朝阳殿来来往往的大夫从不曾少过,他一直都在全心全力的对她好,这一点她不是不知道。
可是心凉了,梦醒了,他待她再好再用心又能如何?
她狠了心利用他,利用他重得慕祁的宠爱、利用他一举铲除了谢氏一门,甚至眼睁睁的任由慕祁对他下手。
可是在看到慕煊尸身的一瞬间,她便后悔了,那种感觉就好似是拿着一把利刃从她心口处硬生生割下一块肉来。
自她使了凝鲛珠后便恢复了先前的容颜,甚至比年少之时更添几分媚态,可这短短两日,在她心神俱伤下,似乎又苍老了许多。
铜镜中的这张脸美丽而又妩媚,可眼角已是爬上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皱纹,细细算一算,她已经是三十岁的年纪,早就算不得年轻了。
慕翎推门入殿,轻步走到她的面前。
“请娘娘保重身体,多少吃一些东西。”
萧芜拉住他的衣摆,紧紧抱住他的腿弯,哭得痛苦而又绝望。
她时不时低声抽噎,轻轻耸动着肩膀,她的肩膀单薄瘦削,整个人显得虚弱无助,叫他不经意间又生出一股怜惜之意。
慕翎低身,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入怀中,细细地为她拭泪。
她的性子从来都是隐忍倔强的,极少落泪,他记忆中也只见她哭过一回,犹还是十年前宁王府东苑的那片杏花林里,她亲眼看着他将阿茹抱入怀中。
他这一生极少后悔做过什么事情,最不该的莫过于那一年城西十里村同她相识。
是他将她带入了燕皇室尔虞我诈的争斗,既而深陷于深宫之中,无法自拔。
若没有他,她只是这时间最平凡美丽的一个姑娘,她会遇见一个宠她一生的如意郎君,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
他们或许会开一家小小的酒肆,每年杏花盛开的时候,一人酿酒一人待客,她酿的酒这样好吃,店中的生意必会好得不得了。
执一人之手,同一人白头。
只可惜呀,终归是他最先生了情,也同样是他最先负了她。
哭得久了,他又抬臂,轻轻地抚拍她的后背,为她顺一顺气。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额角,两个人已经许多年不曾靠得这样近,两道身影倒映于梳妆台上的铜镜之中,竟是显得那般悲伤。
待得哭累了,萧芜便抱住他昏睡了过去。
慕翎在她耳边说:“阿芜,这一世是我负了你,这一笔债唯有用我的命才还得清。”
“没有了我,皇兄便对你再无疑虑,以后煊儿会是我大燕唯一的储君,皇兄的心思深沉难测,可是母凭子贵,你终将会得到你想要的权势地位,你会是大燕国最尊贵的女人。”
他笑了笑,又喃喃道:“还了你的债,可我欠凤奴的债又该如何还清?”
“罢了,罢了,也只得下一世做牛做马报她的恩了。”
见怀中的人睡得正沉,慕翎将她拦腰抱起,轻步走到榻侧,把她平放于榻上,盖好锦被。
而后轻步出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朝凤殿,仿佛从不曾来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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