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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情思


  马陵山秋猎,慕祁于城外遇伏,宣华夫人中箭而亡。

  余下几个贼党活口被慕祁关在了天牢审问,受遍十八般刑罚,却是死活不愿开口。

  这些时日,慕祁整个人都有些反常。

  他平素最喜享乐,一日都离不得美人美酒,可是这一次,回宫之后,他竟一头扎进了随云观中,观门大闭,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皇后禁足,后宫事物都交由萧芜打理。

  萧芜独坐于梧桐殿中,心神微乱。

  秋猎之前,慕祁给了她一个香囊,让她亲手交给慕翎。

  她心中有疑惑,也颇感不安。

  可她还是照着慕祁的吩咐做了,比起慕祁,这些年她最恨的人还是慕翎。

  如果那一年北征,慕翎能够将她带在身旁,就像凤奴那样...

  他们一起远离皇位之争,携手江湖,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她便不会深陷在这个冰冷残酷的燕皇宫里,无法挣脱。

  可是这世间从来都没有什么如果。

  如今的她是慕祁的宠妃,她有了慕煊,再不是独身一人,她需要为慕煊谋划好将来。

  在朝阳殿暗无天日的这十年,她明白了权力究竟是有多么重要。

  唯有站在权力的顶峰,方可决定自己命运。

  慕翎生性过于善良,这些年对她多有愧意,所以拼了命地想要弥补她,哪怕是拼上他自己的性命。

  这一点她从未怀疑。

  可是现在,他的生命之中刻入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这一生都难以磨灭。

  长箭划过的那一刻,凤奴就站在她的身旁。

  她那时脑中有些空白,身体僵硬,不得动弹。

  可那个女人却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挡到了慕翎的身前,为他受下那最致命的一箭。

  究竟是有多爱,方才如此奋不顾身?

  她年轻之时也曾爱过一个人,深入骨髓。

  后来,心凉了,梦醒了,她便再也不会爱了。

  慕翎的阿芜早就死在了十年前那一场烈火之中,现在的萧芜便是连她自己都觉着有些陌生。

  至于慕祁...

  萧芜禁不住瞧着镜中绝美的面容,而后一声冷笑。

  慕祁这个人实在过于深沉难测,她自那一年国公府第一回见到他起,已是过去整整十多年。

  他曾对她无限恩宠,也曾对她淡漠绝情。

  可她从来就不曾真正摸清过他的心思。

  她以为他待所有的人都不过是逢场作戏。

  可是凤奴死在慕翎怀里的那一刻,她分明看到慕祁眼角滑落的一滴眼泪,那种悲伤她以前从不曾在他的身上看见过。

  兴许又是虚情假意罢。

  萧芜仍旧有些出神,可门外忽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一宫人于帐外禀报道:“夫人,大皇子病了,病得极重,只怕是有些不妙呀!”

  “大皇子?”

  萧芜抬头,柳眉轻挑,眼中带着些许冷意。

  她起身,吩咐道:“伺候本宫更衣,到底是陛下的皇子,本宫该亲自去瞧一瞧。”

  “是,夫人。”

  萧芜赶到朝凤殿时,殿前围着一众太医,一个个都是面色凝重。

  “大皇子怎么样了?”

  为首的太医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皱着眉,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皇子并非足月而产,自小身体羸弱,前儿夜里吃了一碗元宵,半夜里吐了十余次,臣连夜进宫,好容易为殿下止了吐,可自清晨开始,脉搏愈发微弱,神智不清,只怕...只怕是...”

  随即又是一声长叹。

  萧芜轻提起裙摆,走进了内殿,来到床帐之前。

  慕烨长慕煊一岁,现如今也不过是九、十岁的年纪。

  因着自小气虚体弱,谢氏便对他犹为护溺,养成一副刁钻跋扈的性子。

  慕煊的模样随她,可慕烨生得却是同慕祁极为相像的。

  一双狭长的凤眸,鼻梁高挺,轮廓还未长开,来日定然也是个偏偏俊朗的少年郎。

  只是此时他闭着眼,苍白着一张脸躺在榻上,了无生气。

  萧芜的神色有些凝重,慕烨身子骨一向不好,可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病重?

  谢氏禁足,慕祁于随云观中闭关,整个后宫都交到她的手上。

  慕氏皇族子嗣单薄,慕祁只有两位皇子,其命格尊贵之处无需多言,若是真的没了,这责任,她着实是极难推脱。

  即便慕祁不会怪罪于他,可朝中臣子们的唾沫芯子必然是要把她淹没的。

  心下正是苦恼,谢氏的声音忽得从门外传来。

  “你们都给本宫让开,阿烨是我的儿,他病了,本宫要去看他,你们谁都不能阻挡!”

  谢氏素来是端庄温婉的,可眼下却是满脸急色,声音都有些打颤。

  “娘娘,娘娘您不要为难奴婢,陛下吩咐过,眼下您不能进来。”

  “你让来!”

  谢氏用力将门口的两宫女推开,而后匆匆入了内殿。

  她急步走到慕煊榻前,将他单薄的身体抱入怀中,轻抚着他的脸颊,唤道:“阿烨,你快醒醒,娘亲来看你了!”

  “阿烨...阿烨...”

  谢氏又唤了两声,可榻上的孩子还是毫无知觉。

  萧芜心觉不好,走上前,扶帐入内。

  伸手,食指靠近,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竟已是断了呼吸。

  萧芜心下大惊,忙出声喊道:“太医...太医呢?”

  众人闻声,纷纷赶了进门。

  太医们走到榻前,为这小殿下探脉查息。

  谢氏就守在一侧,舍不得离开半步。

  太医一番检查,到头来竟是转身,跪倒在了萧芜和谢氏的面前,扣头道:“大皇子殡天了!”

  谢氏睁大眼,摇着头,声音凄厉。

  “你们胡说,竟然胆敢诅咒皇子,就不怕陛下砍了你们的脑袋么?”

  “臣等不敢,还请娘娘节哀!”

  谢氏一时间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望了望床榻之前面容安详的孩子,视线忽又转向萧芜,眼神绝望,带着入骨的恨意。

  “我的孩儿好好的,怎么会死?都是你这个女人!”

  “你恨我,你可以报复在我的身上,报复在荣国公府的身上,可烨儿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狠得下这个心?”

  萧芜朝她望了一眼,冷冷淡淡道:“谢清婉,你的孩子不是我害死的,我若害死他,陛下自然不会放过我,我怎么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她忽得哈哈大笑起来,“陛下只有两个孩子,烨儿死了,你以为你的孩子就可以继承太子之位,来日登基,你便母凭子贵。”

  “萧芜,你做梦!你这一生都不会得偿所愿的...”

  萧芜冷笑一声,“那我们便走着瞧好了。”

  ##

  入了夜,慕翎独坐于荷花塘前,又是一整日,一动未动。

  他曾以为这一世,他只是辜负了萧芜一人。

  后来他才发现,他欠下的情债实在太多太多。

  他不爱阿茹,却娶她为妻,叫她独守空院十余年,耽误了她大好的青春年华。

  谢灵韵是个好姑娘,善良美丽、才情过人,可他对她所有的情深到头来只是为了利用她,对付她的家族。

  还有凤奴...

  那一年平南侯家周宴,他受邀而往。

  正是战胜还朝,意气风发。

  他碰见了席间受人欺凌的凤奴,明明只是个孤苦无助的姑娘,却非得带着那股清冷倔强的气质,叫他不禁想起了这些年相国府中的萧芜。

  不自觉便脱下肩上的斗篷为她披上。

  不过是一次顺手而为的解围,可那个姑娘却是记在心底十多年。

  这么些年来,他知道,她的心中有他。

  可他无法回应,只因这颗心在许多年前已经给了另外一个人。

  如果早一些,早一些碰见凤奴,会不会有些许不同?

  他不知道。

  这世间从来都没有什么如果,可是心口却硬生生地在痛。

  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萧茹急切的身音自身后响起。

  “殿下,不好了,灵韵拿了剪子,剪光了头发,说是要出家了!”

  “出家么?”慕翎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那便叫她去吧。”

  “你说什么?”

  萧茹有些惊讶,她不曾料到慕翎竟是如此一副态度。

  他转头,那双狭长的凤眸望向萧茹。

  “她既是决定了的事情,任谁也是劝不回来了,从她知道真相起,就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殿下这是在责怪我么?都是我的错,是我把灵韵带到了书房...”

  萧茹红了眼睛,脸上带着无措。

  慕翎轻叹了口气,抬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

  “阿茹,不该怪你。”

  “她会知道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错的那个人,终究还是我。”

  ##

  这几日,凤奴决然的身影总会时常浮现在琳琅的眼前。

  那样的女子,实在太过于深情。

  她不禁想起了邀月,可这两个人终归是有些不同的。

  邀月生来高贵,自小受尽宠爱,衣食无忧,虞子期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劫。

  她的感情因为单纯,故而无畏。

  孤身一人远嫁东楚,只为年少时那段炙热的感情,终究是受尽磨难,不能善终。

  琳琅有时会为邀月生出一些不平,虞子期那样的男人,兴许并不值得她那样付出。

  她总觉着,两个人若是相爱,便必然要付出全部的信任,要全心全意地对那个人好。

  她喜欢苏染,便要将他放在心上,捧在手心里,做不出半点对他不好的事情。

  可感情这样的事情,从来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不能够评判些什么。

  而凤奴却是个清冷倔强的女子,她不了解她的前程过往,却能深刻地感受到她内心的绝望无力。

  究竟是经历怎样的磨难摧残方才能够变成那样不哭不笑,无痛无泪的冰美人。

  她的感情是隐忍而决然的。

  琳琅有些钦佩,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穆郎,如果你是凤奴,你会替心爱的人去死么?”

  琳琅忽得转头,望向穆郎,那双清冷淡雅的眼睛紧紧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穆郎浅浅地低笑了一声,而后摇了摇头。

  “我不会。”

  琳琅的神情逐渐变得有些落寞,可耳畔却忽又响起穆郎低沉婉转的声音。

  “我和凤奴不一样,凤奴求而不得,故而能够为他去死。”

  “可我心爱的姑娘却同我两情相悦,倘若我替她死了,那么这世上从此就只剩下她孤苦无依一个人,我怎么能舍得?”

  “来日,我必然是要后她一步的,失去挚爱之人的苦痛我一个人尝过便罢了,哪里又忍心叫她去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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