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执夭九令 > 第221章 战歌行 天地玄和

第221章 战歌行 天地玄和


  

  宿倾还真托了腮拭目以待。

  苏景云不满,略抬了下巴看他,道:“此处不应有伴乐吗?”

  宿倾大笑,击掌道:“当有!当有!”她起身,走到窗边的香案旁,揭开一道罩帘,下面便是一把七弦琴了。她伸手在那琴弦上拨动两下,琴音叮咚,如玉相撞。

  宿倾坐在案旁,抬头问他:“云绮想要哪种配乐?或海上潮起?或落日西斜?抑或午夜钟回?”

  苏景云眯了丹凤眼,流光溢彩,道:“宿凌之果然是懂乐理的。”

  宿倾耸肩,一边调琴一边回答:“云绮小看在下了不是,这琴棋书画,可是国学,我再如何不济,也该略懂一二的。”

  苏景云点头:“那你可要弹得收敛一些,免得超了那‘一二’的范畴。”

  宿倾失笑,歪头看他:“成交!不过,云绮你还没说想要何种配乐呢。”

  苏景云转手挽了个剑花,道:“随便。”停顿一下又道,“看咱们谁先跟不上对方。”

  宿倾笑道:“好!”她想了想,又回去,捡了几坛酒码在案上,道,“琴酒不耽误。开始吗?”

  苏景云饮尽左手中的那坛酒,道:“请指教。”

  宿倾左手开了酒坛,右手同时落在弦上,紧密而低缓的琴声传来,仿佛草芽栖息于地下,仿佛灵蛇屈身于岩间……不!苏景云忽然明白,都不是!这是战士之歌,是士兵列阵于深夜,是军士悄无声息聚集于阵前,是蛰伏之歌!

  苏景云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息已经变了:他的冰冷仍在,却是冷兵器的冷冽;清淡仍在,却浸染了铜盔铁甲的沉寂;随意仍在,却满是无惧于阵前的壮怀。

  宿倾的音律保持着同样的节奏,铿铿锵锵,单调而厚重,仿佛磨刀霍霍,那杀人无数的刀枪剑戟脱鞘而出,漫天遍野都是龙吟鹤鸣。

  这会儿功夫,苏景云已经放开了衣袖上的束带,明明该是上战场的短打打扮,可是他却广袖长袍,奇异的是,这样松散的装扮却透出一种人与衣物浑然一体的强烈感觉,似乎这人已经羽化成仙,挥挥广袖便是三千世界。

  短短一个前奏过去,只有三息的功夫,宿倾已经又加快了节奏,还是紧锣密鼓,还是雷霆万钧,只是相较于之前更加激荡人心,她灌了一大口酒,酒坛随意一掷,没有落回案上,而是悬在空中,保持了倾斜的姿势,仿佛下面是奔腾的大海,大海上起了浪潮,将它掀起顶在上面。

  这个时候的苏景云已经起舞,他的行剑犹如长链,动作连绵不断,旋转、刺出、回斩,像是长龙游于云层,像是蛟龙穿梭于海,天上的龙与海里的龙,明明天壤之别,却仿佛首尾相继。

  这是战场的排兵布阵,也是一战而分。

  宿倾双手按在弦上,琴音中顿时加上了一股子激昂韵律,那股琴音渐渐走高,最后停在次高处略作停顿,随后陡转最高。就像是苍茫而沉闷的背景上一直有闷雷闪过,最后忽然忽然雷鸣电闪,闪电划破夜空,震得人心魂都要散了。

  被闪电划过的夜空,下面如转白昼,定睛去看,四面上是一排排一列列的士兵,仿若从天而降,又像是雨后春笋,不知不觉已经占据了视线所能及的最远处。

  苏景云的剑舞将这个场景推向了更高点:他手中的鹤灵剑鹤鸣声声,如鹤出谷,裹挟了风声,怎一个“风声鹤唳”可以形容;转过手腕的时候,剑光闪闪,如流星坠地,更似如日中天的太阳忽然扑向地面,洒下光芒万丈也叫人心头剧跳;就在那日头即将撞在地面上落得个玉石俱焚之际,忽然剑光被广袖兜住,那一瞬间天地黯然失色,观者也要失明。

  再看清时,却是浮云走在地面上,那浮云兜住了日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归天际,再抬头看时,犹如群仙御兽飞翔,好一出壮丽奇景!

  苏景云举坛饮酒,酒水漩涡状流转,绽开朵朵银花,敲击在他的肩头与剑上。

  那剑饮了酒,越发癫狂起来,叫嚣着“冲啊!”

  宿倾不负所望,两双手陡然一按,一个重音划过,宛如出征的号角一般,随后便是连绵不绝的砍杀声、冲刺声、鲜血喷溅声,声声不绝于耳。她却任凭那声音磨在人的心间,周身散出内力来,将那悬空的酒坛逼近,坛口倾斜,酒水洒落,她仰头接住,大口饮下。多余的酒水落下,溅落在七弦琴上,仿佛瀑布击溅在山石上,让那对战之声更加壮烈。

  她抬眼看他。

  已经看不到他的切实形貌,只有一道白云一般的形体。那流云急速飞起跃下,依稀可见苏景云的身子后仰头至脚跟,他手中的剑却是直指苍穹,真如闪电生于地面,流云穿过缝隙——那是战场上永不服输的坚韧,是射向敌人心脏的利箭,是让天下归一的壮志、是叫山河失色的豪情!

  苏景云后弯着身子,抓起一坛酒,灌入喉中。

  饮至一半的时候,他舞剑起身,如链弹起,酒坛脱手,被那鹤灵剑挑起,倾斜,他仰头饮尽了剩下的酒。酒坛在剑身上滴溜溜打了几个转儿,随后飞起,这次没有好好落在一边的墙角,而是撞在墙上,炸裂开来。

  刺耳的炸裂声响,与宿倾手下的激鸣声凝结在一起,尖锐、迅疾——这是一个士兵终于翻上敌军墙头,一把抹了对方的脖颈,虽然身侧被守城军狠刺了一刀,可他还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手里的旗帜插在了对方的墙头。

  那是胜利的标志!

  是比进攻的号角还要激荡人心的象征!

  冲啊!

  鲜血喷溅之处,是宿倾饮尽的第四坛玄霜临云,是苏景云丢下的第五只空酒坛。

  酒坛的炸裂声已经没了旋律可言,苏景云的舞步开始凌乱,凌乱到叫人以为他醉了,只是细看时却发现伴随着他那凌乱的舞步,刺出去的鹤灵剑却全都带着一击必中的杀伐果断!

  宿倾的双手好像暴雨一般点在七弦琴上,琴声糅杂,初听不见妙趣,细听却战栗不止——正如苏景云所要表现的那样,这是战到最后杀红了眼的兵士,是徒手死撕开敌人躯体的将军,是砍卷了的大刀,是刺没了尖头的长-枪!

  是天地玄黄的洪水!

  是地动山摇的地动!

  是天崩地裂的混沌初开!

  是杀!

  杀!

  杀!

  绷紧的弦,就在断裂的前一刻,音符忽然舒缓了。陡转急下的差别,像极了疲劳倒下的士兵,像极了血泪茫茫看着敌营的将军。

  宿倾启了第五坛酒,左手执酒,右手慢慢揉转在琴弦上,七弦琴发出激战过后的喑哑声调,那是为死去的将士祈祷,也是对即将到来的黎明祝福。

  喑哑声中,渐渐响起泉水叮咚的声响,就像是宿倾调琴之前的声调,缓缓的、静静的……

  苏景云的广袖拂过,浮云退散,太阳升起,大幕来开,战场后方,仍是一派祥和。

  鹤灵剑悄悄隐在拂霓裳的下面,带着饮饱了血的餍足,他慵懒睁眼,看看那宁静而美好的国土,眼中闪过一抹骄傲,渐渐沉睡过去。

  叮咚声过,是宁静而安详的大海,风平浪静。

  雷公收了震怒,日头高悬,光芒万丈。

  海平面上远远驶过一只小船,不慌不忙,迈着优雅的脚步驶向多鱼的海域。

  阳光照在那船的白帆上,发出耀眼的光亮,渔民喜笑颜开说今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光亮闪去,是苏景云执鞘接剑,就在宿倾琴消的那一刻,鹤灵剑准确无误地插入他手里的剑鞘中。

  鹤鸣声起,天地玄和。

  ……

  二人对视。苏景云汗水淋漓,滴落在颈边、衣上;宿倾寒气绕身,七弦琴上冰融霜化,如雾缭绕。

  他是大汗淋漓的酣畅,她是寒冰不凉热血的从容。

  “我不及你。”宿倾笑。

  苏景云知道他是在说他喝了五坛酒,而自己饮了六坛。

  “谢谢你。”苏景云没有纠正他,也没有解释,只是这样道。

  谢谢你让我豪情万丈,犹如重活一场。

  宿倾浅笑:“也谢你。”

  谢谢你与我剑舞相和,好似知交重逢。

  ***

  “啊啊啊啊啊!”七星楼一共七层,只是搂阑的七星楼每层都比寻常酒楼要高得多,所以加起来远比一般十几层的酒楼还要高。但是就是这样的一栋楼,郁聆因几个只是一盏茶功夫就从下面爬到了楼顶,就连昭阳几个女孩子也不甘落后。

  站在月阑阁,郁聆因大力推开窗户,探身出去,大呼出声,一连串的“啊啊啊”穿过暮色直击远空。

  搂阑和赫连瑾城虽然没有如此失态,却也坐立难安,只想着骑上战马杀向敌军,两只手要并拢握着才能不颤抖。

  昭阳最是端庄,此时却来回踱着步,心头有把火烧啊烧,有个声音告诉她骑上大猫就能走四方!

  赫连槿瑟紧紧攥着衣角,两只手捏的发白,嘴角微张,满脸都是震撼——这是她从不曾接触到的战场,像是另一个世界,她得以站在高楼窥见其中一二,就已经激动得腿脚发软,好想高声喊一喊!

  就连平时最是温柔腼腆的仲凝也是一副“天啊原来我是男儿身”的错觉,她觉得自己再不行动起来,都要被大猫骑着杀四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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