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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三分成 云泥十三


  “不着急吗?”松音见宿倾还是慢悠悠的,便停下来等她。

  宿倾看着尤异、大有和白芣三人那匆忙的背影,努努嘴解释道:“大有和白芣有必要亲眼见识一下阿滟的病情,这样才有助于他们接受她。”只有白芣看到阿滟病得有多严重,他才能重新审视阿滟对霜儿与尤异二人的伤害;同样的,只有大有清楚了他母亲的现状,他才能解开当年被抛弃的心结。

  松音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你对阿滟小姐倒是很有几分仁慈。”在他心目中,宿倾虽然算不上嫉恶如仇,却也不是圣母胸怀的,怎么这次对阿滟这般宽容,甚至还帮着成全她?

  “她心地不坏,倘若不是遇见曹翕,完全可以拥有更美好的现在。”宿倾回答。

  松音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宿倾说道:“凌之突然煽情起来,真是要不得。说吧,发现了什么?”

  宿倾挑眉,眼底都是笑意:“果然知我者松逸饶也。若说没有发现你定是不信的,若说有,现在却还不是揭晓谜底的时候……所以,你说有还是没有呢?”

  松音也不追问,点点头顺水推舟:“那便拭目以待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会心微笑起来。等他们慢慢走近院子的时候,院子里的事态已经舒缓下来了。虽然没有喧哗吵闹声了,来人还是能够从眼前的静景中看出方才的混乱来:最远处是叶子散落一地的绿植和花草;靠近一些是打翻的花盆,东倒西歪的石凳、绣凳;再近些是跌落在地的水果盘,还有七零八落的杯盏;距离门口最近的是手忙脚乱的阿染和雯嬷嬷,被他们俩安慰的是挣扎落泪的阿滟、目露心疼的大有和满面忧愁的尤异。

  站在门口的是止步不前的江央、赫连瑾城和郁聆因。

  可想而知,方才阿滟发疯的那一场到底是如何疾风骤雨。不过效果也是明显的,至少大有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她,会因为她的痛苦而心疼了。

  “有几分成效?”松音问宿倾。

  宿倾沉吟了一会儿,道:“三分吧。”她说完走过去,站在阿染身边看阿滟,阿滟的两边胳膊分别被尤异和大有抱在怀里固定住,固定她的人痛苦,被固定的人也难受。

  阿染看到宿倾连忙请求道:“少爷,您帮帮她吧,我看得实在难过……原本以为阿滟所谓的疯傻不过是不记事罢了,哪里想到会是这样,捡东西就扔,力气也大,一个人都拉不住。少爷……”

  宿倾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说,蹲下身子将大有抱着的那根胳膊拉出来。大有慢慢松手,眼睛一直盯着阿滟的神情变化,见她得了空子便要挥舞手臂,连忙又要按住。

  宿倾道:“不必。”她一边说一边抬起阿滟的手,两指捏在她的腕上,阿滟刚要挥起来的手顿时老实了,服服帖帖被宿倾捏在手里。宿倾又在她另一边的肩胛处点了一下,被尤异抱着的那只手臂也松缓下来,不仅如此,阿滟就像是出神一般两眼放空了,整个人安静得很。尤异一边观察阿滟的脸色一边也松开了手。

  “门主……”大有小声道,“这是点了穴吗?”

  “不是,我给她下药了。”宿倾道。

  “啊?!”大有小小惊呼了一声,脱口道,“药性重吗?”问完自己就知道错了,再一看宿倾似笑非笑地看他,尤异惊喜又欣慰,更加不好意思了。

  “有了娘亲就忘了门主啊,这是不是属于‘娶了媳妇忘了娘’系列?”宿倾调侃道。

  大有羞窘,忙拱手道歉:“门主饶了小的吧,小的不是有心的。”他怎么能怀疑门主呢,门主一向稳重,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她顾不周全的,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这不是猪油,是浓于水的血缘。”宿倾一边为阿滟诊脉一边对大有说,“我很欣慰你不记仇。”

  大有躬身应是。

  尤异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微不可查地舒出一口气来。他方才一直担心阿滟与大有有了那个隔阂,以后不好相处,哪里知道宿倾只是短短一句话就试出了大有对阿滟的母子之情,何况宿倾这样一个身份,更是大有能听得进去也不会反感的最佳选择了。

  这样最好了,最好了。

  宿倾诊了脉,提笔开了个方子,递给芭蕉道:“拿去熬了,药头三碗水煎八分,药渣两碗水煎八分,今晚与明早空腹各一次。”

  芭蕉应是,大有忙道:“姑娘,我也一起同去吧。姐姐教我,以后这药我来熬就是了。”

  芭蕉将方子递给了大有拿着,道:“这两天就这两剂药,你会不会也是无妨的。”

  大有脚下一顿,猛回头看宿倾,眼睛朦朦胧胧的:“门主,是不是没得治了?”

  他说得急了些,宿倾故意板了脸:“你家门主还是有的治的。”说完见大有越是着急越是解释不清,也不再逗他,笑着道,“你放心便是,阿滟姑姑明天晌午便能康复了。”

  大有和尤异都是惊喜交加,连忙躬身道谢不提。

  宿倾站起身,对阿染道:“今夜,先把他们安排在你的院里吧,也好有个照应,等明儿她好了,你再给她寻个舒适的院子养病。”

  阿染喜上眉梢,连连称是:“等明儿阿滟好了我也要与她一间屋子住的,叫阿芣和尤大哥挤一挤好了。”

  大有脚下挪了两下,扭扭捏捏只拿眼睛瞟着宿倾。

  宿倾失笑,指指他对阿染,道:“再给你添个跑腿的小厮。”

  阿染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她今天才知道大有是阿滟的儿子,那就是自己的外甥了,又是喜欢又是高兴,听见这话更是赞同:“好好好,还请少爷多给我这外甥几日的假,好让我们娘儿俩亲香亲香。”

  宿倾道:“这有何不可,染姑姑你叫络石和玉簪回来也是可以的。给你们仨半个月的假期,可够用?”(白英,字络石;白幕,字玉簪。白英与白幕是阿染与白芣的子女。)

  阿染笑着福身道谢:“多谢少爷。”

  “好了,你们两家团聚吧,我们回前院去了。明天再见。”宿倾摆摆手,道。

  ***

  第二天一早,大有就站在墨竹苑门口了。芭蕉开了院门,问他道:“清晨那一剂药可用上了?滟姑姑好些了?”

  大有拱手道谢:“劳烦姑娘挂心,滟姑姑已经用了药,看着精神也好些了。我过来问问门主什么时间过去。”

  芭蕉听见他的称呼微微有些愣怔,随后面色转作如常心中想道:自家小姐所料不错,大有并没有直接将阿滟当做娘亲来看待。昨夜他们用晚饭的时候听宿倾这样说她还不相信呢,今日一见却真是如此,联想到宿倾说而今只成了三分,不晓得那七分又在哪里……

  “姑娘?芭蕉姑娘?”大有见芭蕉含笑却明显走了神,不禁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芭蕉:“嗯?哦,你是来找少爷的啊,不必等了,她昨夜没回来,留在安然院那边守着二少爷呢,她起了会直接过去你们那个院子的。”

  “哦哦哦,是了,那我回去等着好了。”大有忙道。他也不提去安然院找宿倾的话头,他知道安然院可算是白府里的禁地,有个诨名叫做“只出不进”,平日里没有人敢进去打搅宿信休息。

  芭蕉点头,晃了晃手里拎着的药箱道:“我与你一起过去。”

  两人一起往那边去,走在路上迎面遇到了郁聆因和赫连瑾城,一碰头又听说他们看见江央已经过去了,便加紧脚步也赶了过去。

  一行人过去的时候阿滟所住的东厢房已经关上了门,阿染等人都站在门外等着,见他们进来便迎了过来,解释道:“少爷在里面,刚进去一盏茶功夫。”又对芭蕉道,“少爷说等姑娘来了就叫姑娘进去呢。”

  芭蕉点头,也不多话,拎了药箱轻轻推开门进去了。

  转过一道四季锦绣的屏风,芭蕉就看到宿倾正坐在床边的绣凳上为躺在床上的阿滟施针,阿滟似乎是睡了,没有睁眼,额头上却带了汗,再看脖间、露出来的手腕上也是细汗。

  芭蕉快手快脚地取出一方帕子来轻轻给阿滟拭汗,那帕子染了汗水瞬间变作了浅灰的颜色,并且带着些许浓烈的中药味儿。芭蕉知道这是昨天今早那两剂药的作用了。

  芭蕉又换了两条手帕,那帕子的颜色从浅灰色渐渐变作浅黄、浅白,最后成了水样,也就是正常汗水的颜色时,阿滟身上已经扎了十多根银针了。那银针只是在头上以及脚上,头上的是长针,脚上的是短针。

  看到这里,芭蕉已经明白宿倾在用什么法子了。了悟大师一脉有个治疗脑部疾病所不外传的绝技,名叫“云泥十三针”,所谓的“云”便是指头颅,“泥”则指的是脚——这是根据医治过程中的烟气变化而命名的。“十三针”,顾名思义,施此技者,需要在患者头颅上扎针十三根,在脚背、脚心处也是十三针。

  云泥十三针之所以不外传,一是因为此技所需的手法太过细密繁琐,每一针都作用在人体上的重要穴位,一不小心便会致人死亡;二是因为在施针的整个过程中,医者必须有足够的内力支撑,这内力一方面用作医者自身的精力支持,另一方面作用在患者身上,确保其不会中途力竭而亡。

  难怪宿倾说今天晌午便能治好阿滟了,环顾全天下,也只有云泥十三针有这么大气的自信了。

  芭蕉又换了条帕子,这次却不是给阿滟擦汗了。她用帕子在宿倾额上按了按,那帕子便浸湿了,有那擦拭不及的汗水顺着她的尖下巴流淌下来,啪啪啪打在绸缎面的被子上,听得人心里发颤。

  芭蕉有些担心地看着宿倾,不知道昨天为宿信治病有没有消耗太过,手下仍是不停,直接叠了两块手帕掖在宿倾脖间,她见宿倾收起了针包,再一看阿滟头顶和脚上,粗略估计也有二十六针了,知道接下来便是大用内力的时候了,连忙坐远了一些,免得干扰到。

  宿倾站起身,弓着腰伏在床边,两手按在阿滟手上,掌心相对,引着丹田之气在体内游走,等那气息流淌在手上时意念驱使着它们流进了阿滟掌心,阿滟仍然未醒,口中却嘤咛一声,眉头也皱了起来,肩膀微微颤抖,胸口也剧烈起伏起来。

  宿倾手下不停,整个人慢慢蒸腾起来,全身像是罩了一个水罩,莹莹润润有如实质。而阿滟的变化就更明显了,她盖着的被子已经潮湿了,头顶缓慢漾出白烟来,而脚心却是黑色烟雾,那白烟黑烟蜿蜿蜒蜒,乡间小路一般,可是却仿佛被什么指引着,头顶的往下而去,脚心的则是相反。

  两股白烟在阿滟腹中的位置处相遇,活像两股激流,对撞、冲击、互不相让,黑白交融,难解难分,冲撞的最后便是烟消云散。

  这样的过程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有余,直到外面天光大亮、太阳高高升起了才完全止歇。这时候的白烟只剩下浅浅一道痕迹,肉眼几乎不可见。

  宿倾收了手,开始拔针。

  芭蕉上前欲要给她擦拭,却听她吩咐道:“准备点儿热水,叫染姑姑进来为她清洗一下吧。”

  芭蕉也知道阿滟被褥都湿了肯定难受的紧,可是宿倾衣衫也都湿透了啊,头发更是滴水,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她想着给宿倾打盆水简单洗漱一下,刚开口就被宿倾笑着打断了。

  “傻姑娘,外面还有客呢,我一个男子如何在她房中洗漱。”宿倾道。

  “也是哦。”芭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一时忘记了。既如此,少爷您回去换身衣服吧,这里有我和染姑姑就行了。”

  宿倾点头,抬袖子抹了把面上的汗水,随口嘱咐了一句:“先别叫滟姑姑见大有。”

  芭蕉答应了。只是后来忙起来就没顾上……所以等宿倾换好衣服的时候,阿滟院中又是沸反盈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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