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十七斤 由县一卦

　　

　　尤异拍拍胸口，问他：“阿芣，你怎么了？”

　　白芣不理尤异，盯着宿倾问道：“少爷，你是不是知道那个孩子在哪儿！”他这哪里是问话，直接用了个感叹句，听得众人好笑不已，这直接盖棺定论了啊，宿倾怎么会知道那个孩子在哪儿呢。

　　尤异也道：“阿芣，你想多了，当年那个孩子……”不等他说完，白芣已经拦住他的话头斩钉截铁说：“尤兄你说的养不住，是活着的吧！”

　　尤异惊了一下，下意识道：“我希望他是活着的。”

　　郁聆因左右听得一个头两个头大，摆手止住几人的话，表示他要捋一捋：“等会儿……先说尤大伯，没养住怎么还是活的呢？”

　　尤异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那个孩子……是被阿滟小姐……嗯……送走了。那天我去给一户人家送油，挑了个担子，一边筐里是粮油，另一边就是那个娃娃。后来没留神，孩子不见了，怎么找也没找到。是我的错，我愧对那个孩子。”

　　他虽然说得晦涩些，可是众人却明白了：疯了的阿滟，将那个孩子丢了。否则真要是送了人家，尤异岂会寻找不到？当时的情景也不难想象：尤异要养家糊口，还要照顾生病的阿滟和不能自理的小娃娃，他分-身乏术，只能在外出时带着二人。一个人分心在三处，难免照顾不周。

　　江央忽然问道：“不是你丢的吧？”

　　尤异一开始还不晓得江央是在问自己，因为这句话里的内容与他毫不相干，直到江央带了称呼又问了一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尤异急得面庞通红，两只手使劲儿摆：“怎么会，真不是我，我不会做这个事情的！我……我确实对不起那个孩子，我没看住，只是我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啊！”

　　那么大一个男子汉，说着说着竟然抽泣来：“我知道这件事解释不清，我是最可疑的，可是我真的没有对那孩子起过恶念啊！”实际上，尤异更没想到阿滟会对那孩子做出这件事来，毕竟在他心中，那孩子是阿滟与曹翕的骨肉，她如此深爱曹翕，怎么可能会伤害孩子？！可是现实就是这样，由不得他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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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送油的时候，他与往常一样，一只手扶着扁担，扁担里挑了油桶和娃娃，另一只手牵着阿滟，来到一个小山村，给这里的老百姓送油。

　　其中一户买油的人家是个老婆婆，那婆婆腿脚不好，想让他帮忙搬进去。尤异自然应允，只是他也挂念阿滟和孩子，面上便有些犹豫。

　　那婆婆笑道：“你这汉子倒是个疼媳妇的，一时半刻都离不了不成？就这两步路，你与我放在厨下便是了，叫你媳妇看了孩子，哪里有什么不妥呢？”

　　尤异不想与人解释阿滟的病情，也不好解释他与阿滟的关系，所以听了这话也只得笑着点头，只是进门前他还是不放心，便拉了阿滟去一边嘱咐：“阿滟，我把油罐子搬进去，你在外面看着孩子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阿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顺着尤异指的方向看向了扁担筐里的娃娃，那娃娃虎头虎脑的，听话的坐在筐子里自己玩耍，着实可爱的紧，尤异每每看到他都会会心笑出来。

　　尤异叹息一声，知道她听不懂，也不为难，待要嘱咐她别乱走，却听阿滟说话了，她道：“好。”

　　尤异喜出望外，这是阿滟生病后第一次回应他的话，他高兴地几乎要手舞足蹈了，那婆婆见他这样又是一阵调侃：“哎呀，老婆子我真是见了疼媳妇的了！可惜俺家老头子下地干活了，要是在家俺也叫他瞧瞧，他以后也能对俺好一点儿，没得整日里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她说得诙谐有趣，尤异不好意思地笑了，道：“大娘说笑了，您不说我也猜得到，您一次就买了两大罐加一小罐油，比村子里的举人老爷家还多一小罐呢，您家我大伯这么舍得吃用，肯定对您不错！哈哈，好了，我这就搬。”说完搬起一陶罐油进了院子。

　　那婆婆跟在尤异身后，给他指着油罐放在哪里……前前后后也就一盏茶功夫，两人回到了院门口，一出门就都愣住了。

　　尤异疾呼：“阿滟小姐呢？”

　　老婆婆也是怔愣，踩着小脚到处看，奇道：“你媳妇呢？”她见这一会儿功夫尤异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了，忙道，“你不要乱想，她那样大的一个人，还带着孩子，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应该是孩子哭，她抱着孩子四下走走吧……”

　　不等她说完尤异已经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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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阿滟小姐和那个娃娃就都不见了。”尤异叹气道，“我跑去找，兴许是走岔了路，找到天黑也没找到他们。后来，那是三天之后了，我才在隔壁村子寻到了阿滟小姐。”

　　“啊？她当时是怎么个情况？孩子呢？”郁聆因追问道。

　　尤异摇头：“你们也看到了，阿滟小姐脑子不怎么清醒，当时只有她自己回来了，不见孩子，我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再后来，我各处都找了，邻近的镇子上都没有……我也不敢再找了。”

　　众人沉默了，是啊，那种情况下搁谁谁也觉得凶多吉少了吧，何况阿滟那样，不敢想象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最后是不是逢凶化吉了。

　　众人沉默白芣却还是亢奋，他离了座，跑到宿倾身边急道：“少爷！您与我说，您是不是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

　　宿倾扶额，心道这个白芣怎么这么执拗呢，她道：“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打算做什么？”

　　白芣听得一怔，他只顾着验证结果了还真没想过他要如何面对那孩子。愣了一会儿，白芣忽然道：“少爷，你保他？”他听明白了，宿倾之所以不想说，大概是见自己对那孩子态度不好。

　　宿倾挑挑眉，笑道：“芣伯好聪明！”

　　白芣又是想笑又是想哭。

　　宿倾指指他的座位，道：“不着急，芣伯好好想想吧，有了结论咱们再继续说。”

　　白芣没有回去坐，而是直接妥协了：“不必想了，少爷要保的人，我相信他会是个好人。”

　　“什么？您……您真的知道那孩子在哪儿吗？”尤异也站起身问道。众人也惊讶了。

　　宿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了件往事：“五年前，我曾经为一个人卜过一卦，卦象上说，那人在今年会与亲人团聚。”

　　众人面面相觑——也难怪大家不明所以，因为五年前这些人没有一个在……由县。

　　除了当事人……

　　“是我吗？”大有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沙哑了，“五年前，门主曾为我卜过一卦，当时您说……有朝一日我会重见父母，我欲要再问您却又道‘后事莫测，且不必提’……”

　　众人更是惊愕，齐齐看向大有，尤异和白芣最为震撼，两个人像是被点了穴，盯着大有一动不动，眼皮都没眨一下。

　　宿倾叹了口气，伸手拉着白芣坐下，又拍拍大有的肩膀，没有安慰而是直接说了结论：“大有，尤异待你不错，你不要怨恨他。至于你娘……她精神不济，不能按照常理来要求，你也不要太过埋怨。”

　　大有怔怔地看着宿倾，良久，忽然攥着她的手大哭起来。他心里复杂难言，像是被雷劈过，劈得七零八落的：红绸阿滟是他的母亲，曹翕是他的父亲，尤异养育过自己……太突然了，他只觉得害怕得很，完全没有一直以来的期待和憧憬了……心里空落落的，只想抓紧宿倾，汲取温暖与支撑——自他遇见她，她就一直都是他的支柱。

　　宿倾也是心疼，她一直都知道大有为了能成为夭夭门的底牌，付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努力，她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青夭堂香主，而今面对被揭秘的身世，却哭得像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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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芭蕉递了块手帕给宿倾，宿倾接过，轻轻给大有擦拭脸上的泪，这个时候大有那股子难过劲儿也下去了不少，被宿倾擦脸弄得一窘，脸上通红，他扭捏道：“门主……我自己来吧。”

　　宿倾将手帕递给他，笑道：“好。”

　　尤异见宿倾坐回去了，便一步三挪地走向大有，大有正好抬头，两人看了个对眼，又同时扭开脸去。只是众人都看到了，这二人过了会儿忍不住又偷看对方，又是一个对眼儿。

　　众人憋笑，大有和尤异也笑了，众人这才哈哈大笑起来。

　　尤异试探着说道：“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大有忍下眼中的泪水，摇头：“没有，我们门主对我很好。”顿了一下又道，“谢谢您当年养育我。”

　　尤异眼睛模糊了，他做梦都没想过能得到那孩子的一声谢谢啊：“你……你相信我？”

　　大有点头：“门主说的不会有假，何况通过这几日的接触，我也看出的出来，您品行端正，不是坏人。”

　　郁聆因插话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啊，我说你们怎么这么盲目？大有，还有芣伯，你们怎么这么相信宿凌之？她才多大，她怎么就知道当年尤大伯对大有如何呢？哦，尤大伯我不是怀疑你啊，我只是就事论事。”

　　赫连瑾城同情地看了一眼来到瑜城就放弃思考专心找茬的表哥，心道：自求多福吧您呐！

　　宿倾无奈一叹：“郁流粟，你对我是盲目反对，还是习惯性反对？算了，你开心就好。我且问你，一罐粮油有多重？”

　　郁聆因眼珠滴溜溜直转，可是转了好几圈都没想出来，他这种不事稼穑的大少爷，恐怕连麦子和稻子都分不清，怎么会知道外面卖的油罐是什么规格呢。

　　“不知道？我告诉你，铺子里卖的，一般小罐三斤（古代一斤等于十六两，三斤在现代是4.8斤），大罐五斤（现代的8斤）。”宿倾干脆接过话头说道，“尤大伯的故事里说他是去村子里卖油，提到其中一户人家，也就是那个老婆婆家。既然老婆婆只是其中一户，还要了两大罐加一小罐，比举人老爷家多一小罐，那就说明尤大伯扁担筐里至少得是四大罐加一小罐，这些有二十三斤（现代的36.8斤）。”她看着郁聆因，提醒道，“一根扁担，一个筐里坐了个娃娃，另一个筐里放了油罐……”

　　“啊！那个娃娃至少二十三斤！”郁聆因抢答，答完问尤异，“当时大有几岁？”

　　尤异道：“不到两岁。”

　　郁聆因敬佩地看着大有，说道：“你小时候这么沉啊！哦……原来宿凌之你是这个意思啊！”大有不到两岁就二十三斤，可见尤异将他养得多好了。想完却发现宿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顿觉不妙。

　　宿倾故作无奈道：“唉，一定要等重吗，兄弟，你不会调节一下扁担吗？重的那边扁担短些不就是了。”一个棒槌一个枣，宿倾也不想惹急了郁聆因，于是紧接着补充道，“不过你的结论是对的，当年大有没有二十三斤也该有二十斤的，要不然尤大伯不会这么挑了。”扁担还是两边一样重才最便宜。

　　赫连瑾城也道：“一般两岁的小孩子，体重大约十七斤吧，大有比一般的孩子重一些，说明还是养得好的。”

　　郁聆因被表弟这一补充更下不来台了，见他说得起劲儿，忽然坏心眼儿报复道：“表弟，你知道得真清楚，你私底下生的那个孩子也有十七斤了吧？”

　　“啊！”众人惊呼了一声，不敢置信地看向赫连瑾城：人不可貌相啊！这才十八岁就已经有两岁大的孩子了？！

　　赫连瑾城又惊又气，颤抖着手指指着郁聆因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传出一声惊叫来，伴随而起的还有一片兵荒马乱的嘈杂声，同一时刻，尤异一跃而起，撂下一句“阿滟小姐发病了！”便往院子那边跑去，大有愣了一愣，却脚下不停地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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