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绕佛塔 癸丑初见
宿倾被他笑得又羞又窘，等糯糯吃完抱着他就要走，芭蕉一看说恼了，忙拉住她告罪道：“好了好了，我错了，说正经的，少爷，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绕佛塔？”
宿倾顿住脚步，探头往外看看天色，道：“明天吧。”
“啥？！”芭蕉面上顿时笑容变惊容，“这也太快了吧？！”
宿倾反问：“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开塔了，还要等什么？”
芭蕉失语。
“爹爹，你去哪里？我也要去。”糯糯搂住宿倾的脖子道。
芭蕉看到希望，忙怂恿道：“糯糯也想去啊，那得看看你爹爹同意吗。”说完与糯糯一起期冀地看向宿倾。
宿倾倒不为难，她想了一会儿，点头道：“二选一，糯糯你是想要跟着爹爹出去一天呢，还是想要随我一起回江南呢？”说完又与他解释了一番江南的含义。
“啊？”糯糯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一边的芭蕉眼睛瞪得更大，心中哀叹：你作弊！
糯糯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道：“明天出去一天，回江南……嗯，好多天……爹爹，我选择明天出去，江南也要去。”
“哈哈哈……”芭蕉笑得歪倒在软塌上，最喜欢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孩子啦！
宿倾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笑道：“二选一啊，糯糯，你不能耍赖皮哦。”
糯糯仰起脸，一本正经道：“明天选择跟着爹爹出去，等爹爹回江南的时候，再选择一起回去。爹爹，糯糯说的不对么？”
宿倾抬手捂住他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作弊！
……
糯糯终究没有跟着宿倾去成绕佛塔，因为宿倾……选择晚上去。
当天夜里，宿倾哄了糯糯入睡后，正好赫连槿瑟来访，宿倾本还忧愁明天要带着糯糯去绕佛塔，见到赫连槿瑟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六小姐，可否帮在下一个忙？”宿倾笑盈盈道。
赫连槿瑟被他笑得丝毫没有抵抗力，只是紧张地扭着衣角小声道：“公子……请讲。”
宿倾开门见山：“请姑娘帮忙照看糯糯一晚上，可好？”
“留……留下来吗？”赫连槿瑟吓得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宿倾一呆，忙摆手道：“自然不是，烦请小姐将糯糯带去小姐院中，代为照看。糯糯并不起夜，明天一早我就回来，想来不会被他发现。”
“公子要去哪里？今天祖父搬来遐方院了，兴许会找公子说话吧？”赫连槿瑟不解道。
宿倾笑着摇头：“大哥搬来与公主同住，哪里顾得上与我说话，我另有要事要做，带着糯糯不太方便，本不该麻烦姑娘，只是芭蕉去了成家，去接四小姐回来；与我同来的琴莫等人，毕竟是男子，带孩子做不太好；梅妆倒是姑娘家，可是性子豪爽，难免有照看不周的地方；想来想去，只有麻烦姑娘了。”
您也是男子啊……赫连槿瑟心中悄悄反驳，但是能被宿倾信任，却是开心得很，便点头答应了，想想又问：“公子要去哪里？”说完就觉得自己僭越了，脸上顿时一红。
宿倾虽然不觉得需要瞒她，但是若说来难免会让她跟着提心吊胆，故而只是模棱两可道：“在下去接一位故人归家。”
她的话若要细听自会发现有几分奇怪，只是赫连槿瑟面红耳赤的，也顾不上去分辨，只是连连点头罢了。
宿倾走到桌边写了张纸条，折好塞进一只荷包里，对赫连槿瑟解释道：“这是我的请假条，之前答应过糯糯，出去要与他商量，只是这次的事情实在不适宜带他去，只能如此行事了。若他夜里意外醒来，请姑娘将纸条给他看。”
赫连槿瑟心里暖暖的，轻轻点头应了。
宿倾这才抱起糯糯，给他裹好被褥，回头对赫连槿瑟道：“咱们过去吧？”
赫连槿瑟点头，自己提了盏灯笼在宿倾旁边照明，前后还有她自己带过来的几个小丫头提着灯笼跟着。一行人向赫连槿瑟的院子走去。
宿倾一边走一边道：“姑娘的院名为何叫做‘癸丑院’？”
赫连槿瑟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颇有些措手不及，幸而又听他道：“可是指癸丑年所建？”这才轻轻舒出一口气，道：“正是如此。”
宿倾察觉到她的不自在，还以为自己问道到什么禁忌了，忙转移话题道：“吴玥姑娘病可好些了？”
“谢公子记挂，吴玥姐姐已经好很多了，也要多谢蓝太医时常过去诊脉、换药。”赫连槿瑟笑道。
“那就好。”宿倾点头道，“她若有什么不适，直接与蓝辞说便是，万不可瞒着，也不用不好意思开口。”
赫连槿瑟应了：“等明儿我就嘱咐姐姐。”
宿倾含笑颔首。
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癸丑院，宿倾将糯糯递到赫连槿瑟怀中，道：“在下进去不便，便送到此处了，今夜劳烦姑娘。”
赫连槿瑟忙道无妨。
宿倾告辞：“既如此，在下便去了。姑娘请回吧。”
赫连槿瑟点头，见他倏忽就上了房顶，不禁吃了一惊，这时倒有些反应过来了，她紧走几步，小声唤道：“公子莫不是要悄悄去？”
宿倾低头，笑道：“自然，还望姑娘为在下保密。”
他说完拱拱手就施展轻功踩着房顶去了，赫连槿瑟都没来得及说声“保重”，其实她也不记得还要说声“珍重”了，因为……他的眼睛，竟然比星星还亮……赫连槿瑟回身往癸丑院走去，走到院门前抬头看看那方门匾，不自觉微笑起来。
癸丑那年，她与他初见。
***
宿倾一路疾走，中间不曾歇息，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城郊处的绕佛塔。
自台基至顶高三百余尺（81米）的绕佛塔静静耸立在青石板堆砌的圆台上，基座上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塔肚，宿倾站在塔底，仰头向上望去，就见这座九层高的宝塔，塔身由大块青石砌成，单层八角形。塔顶用九行石板层层收缩叠筑，成四角攒尖锥形，四面各辟一半圆形拱门。每层边角上都悬挂着七宝装饰，塔顶尤为隆重，饰以天盘和日月星辰，最顶端嵌着鎏金宝珠。
宿倾微微闭目，静静感受这静夜中的呼吸声，一刻钟后，她忽然睁眼，一跃而起，足见点在绕佛塔每层的角檐，一层层踏过去，最后停留在最高层。
在她停下的同一时刻，两支长-枪忽然从斜刺里刺出来，红艳艳的长缨枪，枪头直指宿倾喉间，宿倾早有预料，故而并不惊慌，反而仰身一闪，将那两支长缨枪避了开去。
她这一下着实出其不意，袭击者不曾想到来人能够避开，更不曾料到她避开的方式这般惊险：此时宿倾的身子后仰，完全悬空在塔外，只有足见勾在绕佛塔一角的装饰上。
而那装饰只是通过一只铜环与宝塔相连，她的足尖勾住了铜环，铜环却不曾发出任何声响。其中一人近前一看，惊讶地发现铜环虽被她勾着，却不曾偏转，倒像是她不曾接触到那环一般。
“阁下何人？”其中一名守塔僧人微微撤回了长缨枪，在这两军对峙，不明敌我的漆黑夜里，他竟然起了爱才之心，再不肯直接打斗了。
宿倾并不急于答话，她足下一顿，在铜环上打了个转，身子随之一旋，极为利落地从半空中回到角檐上，这一番动作端的是行云流水一般，看得两位僧人赞然不已，心中越发觉得来人不俗了。
宿倾这才稽首道：“阿弥陀佛，在下夭夭门宿倾。”
“失礼，失礼。”守塔僧人忙收枪稽首。
宿倾笑道：“本就是在下唐突，高僧何来失礼？在下倒要致歉，本不该以这般方式前来拜见，只是在下突然起了试探之心，故而领教了两位高僧一招。”
“宿施主果然是坦荡性子，江湖传言竟是真的。”其中一名僧人诙谐道。
宿倾也笑：“真真假假，不是你真就是我假，不足为奇罢了。”
“哈哈哈！妙哉！宿施主所言极是，倒是贫僧着相了。还未请教宿施主法号？”另一位僧人朗声笑道。
宿倾微不可查地舒出一口气来，知道第一关算是过了，笑意也更多了几分，又是一道稽首礼，回答道：“贫僧法号本淩。敢问两位高僧尊号？”
“竟是本字辈的师叔祖，老衲失敬了。”二人有些惊讶，慌忙行礼道。随后又分别说道：
“贫僧普测。”
“贫僧普河。”
“二位高僧原来是普鉴大师的师兄弟，倒是在下失礼了。”宿倾也赶忙回礼道。
“不敢当。敢问师叔祖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普测道。
宿倾看看他们身后的第九层绕佛塔，端端正正道：“在下为李酥而来。”
此话一出，绕佛塔塔尖上寂静无声。
宿倾没再说话了，只是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等待二人的回复。
“淮南侯侯夫人？”普河终于出声确认道。
“以身殉塔的瑜城李酥。”宿倾并不肯让“淮南侯”三个字玷污了李酥。
接下来的沉默时间更长了。
良久过后，普测捡起之前放在墙边的长缨枪，道：“贫僧冒犯，请师叔祖赐教。”
宿倾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也松了下来，抚掌笑道：“好！如此在下就放心了。”
“此话何意？”普河察觉到宿倾话中有话，忙伸手按住师弟的长缨枪，道。
“今夜前来，先是知晓守塔人尽忠职守，在下放下了第一重担心。后又见到二位高僧虽为史家守塔，却不曾忘却少林寺门规，在下之幸也。三来，既然二位不曾为在下徇私，在下也愿意为这份公正还一份能够与之匹配的对待。”说到此处，她背着手，眼光越过普测普河二人看向他们身后的绕佛塔，粲然一笑，道：“咱们谁也不必赐教……在下，持八音谐与本璋前来，求启绕佛塔。”
“你说你有本璋和八音谐？！”普测惊呼。
“正是。”宿倾颔首。
普测与普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彼此的惊愕和敬畏。普河问宿倾：“师叔祖所求为何？”
“不敢欺瞒高僧，当下，在下所求，乃是接李酥回家而已。”宿倾停顿一下，才继续道，“在这触手可及的将来，在下所求，则是重新定这史家规矩，让这绕佛塔中的每一张纸每一个字，成为干干净净的白纸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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