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三人知 承诺之力
“八音谐。”宿倾轻声道。
赫连靖直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很是意外地看着宿倾，奇道：“你知道啊？不应当啊，你怎么可能知道？就连史家都不知道八音谐是什么又在谁的手中，你是怎么知道的？再说了，你要是早就知道，怎么会一直没去取过？”
宿倾长舒一口气，抬头看他，笑着说了两个字就止住了赫连靖直的滔滔不绝：“感觉。”
赫连靖直啧啧称奇：“你倒是与它们有缘，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都不晓得这是什么。”
燕绥也探身过来，向着木匣子里看去，就见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八只小物件，材料质地各不相同。她看看赫连靖直，道：“如何称作是八音谐？”
赫连靖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宿倾，斜着眼睛道：“你来说，我倒要看看这世上有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宿倾失笑：“我不知者多矣，大哥实在不必多此一问。不过……”她轻轻婆娑了一下手中的木匣子，笑道：“不过，看到它们了，有些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所以在下可能真的知道一些，不若我先说说看，大哥稍后补充？”
赫连靖直点头，燕绥拉着宿倾坐下，吩咐小丫头上了茶，道：“说吧，我也好奇得很。”
“我也只是看到了才反应过来八音谐所指为何。《周礼-春官-大师》云，皆播之以八音，金、石、土、革、丝、木、匏、竹。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八音，是八种制造乐器的材料。而这里，正好是八种材料的乐器。”宿倾从匣子中取出那八只物件排放在桌子上，一一数过去，道：“金子做的钟、石头打造的磬，土制的缶、皮革制成的雷鼓、丝做的琵琶，木头雕刻的柷（zhu,四声）、匏造的簧、竹子打造的箫。”
宿倾说完静默了好一会儿，眼前的八只的乐器，玲珑小巧，每个只有孩童的掌心大小，钟磬琵琶箫，簧缶雷鼓柷……她曾经想过用作乐器的八音谐，却并不曾预见真正的八音谐就是八种材料做成的小型乐器。倒真是……大俗大雅了。
燕绥伸手拿起一个雷鼓造型的乐器，用指尖轻轻敲打，竟然听到呢雷鼓真的发出鼓点声响了，她吃了一惊，宿倾也有些意外，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默契地将八种乐器都试了一遍，果然所有的乐器均能发出正常的声响。
“这可真是巧夺天工。”燕绥情不自禁赞道。
宿倾也是赞赏极了，抚掌叹道：“许久不曾见到这般巧思的物件了，妙哉妙哉！”
赫连靖直不禁挺起了胸膛，仿佛被夸赞的是他一般。
“大哥，这些物件是从哪里得来？”宿倾含笑问赫连靖直。
“我是从……”赫连靖直话说了一半忙止住了，又问宿倾，“你再猜啊！”
宿倾摇头，认输道：“这就真不知了，还望大哥指教。”
赫连靖直终于恢复了大笑：“哈哈哈，你终于也有不知道的东西了！哈哈！”
燕绥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与宿倾小声道：“真是老小孩，老小孩啊！”
宿倾抿笑点头。
燕绥拍拍赫连靖直的手背，道：“好好说话，做什么总在笑。”
赫连靖直忙又讨好地对着燕绥笑了一下，咧出满嘴牙，直把燕绥看得哭笑不得。他道：“这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连跑了八家才找全。”说完用眼睛瞄着宿倾。
宿倾了然，很上道地拱手道谢：“小弟承兄长的情，多谢多谢。”
赫连靖直忍住笑，点点头继续道：“凌之你知道吧，邪派有个‘八仙坞’，也就是‘邪八老’。”
听到这儿，宿倾已经明白这八样东西的出处了，但她看到赫连靖直兴致勃勃的样子，便不挑破，仍是故作不知道：“这邪八老与八音谐有何关系？”
“宿凌之，这不像你啊！”赫连靖直突然气呼呼了。
宿倾一愣，燕绥倒是笑了：“凌之，他知道你懂了……以你的聪慧，他都这样讲了，你若不懂岂不是不像你了。”
宿倾恍然，缓缓摇头笑道：“大哥莫怪，是小弟着相了。不过，即便是小弟知道它们出自邪八老手中，也实在想不通这其中的渊源……”
“这倒是……”赫连靖直沉吟片刻，赞同道，“八音谐在邪八老手中这件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你当是不得而知的。嗯，不瞒你说，知道这件事的，而今还在世的，只有当今豫王爷、我，还有……不知所踪的安亲王一脉的家主。”
“这是说，只有当今的一亲二王的家主才知晓？”宿倾实在没想到这件事能严密到这个程度，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高了几分。（一亲，是指超一品亲王木家；二王，分别指，正一品亲王睿王府赫连家、正一品亲王豫王府郁家。）
赫连靖直点头，眉目间满是自豪：“只有三家知道，更确切的说法是，当今在世的只有三个人知道——如果安亲王一脉还有人在的话。”
安亲王，开国皇帝木祯祥的家族，也是女皇木樱橦的母家，第一代获封“安亲王”爵位的是木樱橦的弟弟木璎珞，只是木璎珞后来不知所踪，安亲王一脉空悬。
这个宿倾倒是知道，只是……“大哥怎么说是只有三人？难道邪八老本人也不知晓吗？这不可能吧！”
赫连靖直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是当然！他们如果知道那还了得，三人成虎，八人不得天下大乱？！”
“乱讲！”燕绥嗔怪地瞥了赫连靖直一眼，又侧头对宿倾道，“你莫听他乱说，邪八老那八位老者，为人最是谨慎，并不是乱嚼舌根的长舌之人，即便他们知道，也不至于天下大乱。他们不知道不过是为了避嫌而已，自古这管钱的与那记账的都要分开，这掌管物件的自然也不是知情的。”
这倒是了，原来，一亲二王三人知道开启史家绕佛塔的机关密钥，手中却没有这八样秘钥；同理，邪八老掌管秘钥，却并不知晓此物何用。难怪，难怪……宿倾想到自己的师父吕见就是邪八老之一，却从不曾他讲过八音谐的事情，原来是并不知情啊。
“对了，这里面哪一个是我师父的？”想到此处，宿倾便起了好奇心，她趴在桌子上看那几件乐器，心中盘算吕见会随身带着哪一个。
赫连靖直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宿倾的师父是谁，他指着那个金钟道：“这个，吕见是用剑的，他掌管的乐器也是金子做的。”
宿倾捡起那个金钟来放在掌心仔细看了看，知道这是自己师父用的，顿觉亲切的很，只是怎么越看越觉得熟悉呢？咦，以前是不是见过？
赫连靖直见他陷入沉思，不禁奇道：“你在想什么？”
“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宿倾自言自语道。
赫连靖直摆手笑道：“见过又不稀奇，听说吕见以前用这个当剑穗的。那次被豫王爷看到了，说了他一通，他才改了。”
燕绥瞬间笑喷了，宿倾也是一阵无语，再看那金钟时果然想起记忆中有个模糊的印象是一个金钟剑穗，她嘴角抽了两下，心道自家师父真是“将金银视为身外之物”啊。
燕绥也来了兴致，问赫连靖直别的那七个都是谁的。
赫连靖直听见爱妻垂问，刹那间精神百倍，很是殷勤地讲解起来：
“石磬，是何堂的，他是从二品巡抚；
土缶，是曹翁的，他是从三品御使大夫；
皮革制的雷鼓，是张渝的，他是正三品中书令；
丝制琵琶是蓝田的，想必凌之很是熟悉，蓝辞的祖父嘛，当今的太医院院卿；
木柷是钟离扇的，他是正一品左相；
匏造的簧，是李醁的，他是当今正二品尚书令。
竹箫，是韩箫的，他是从一品少傅。”
宿倾听得连连揉着太阳穴，之前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八个老头儿，当朝前三品大员，非要建立一个八仙坞，还归入了邪派，现在才知道缘由——原来是为了守护八音谐。“他们手里有这个东西，难道不会好奇吗？为什么您能确定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用处？”
赫连靖直有些惊讶：“凌之，这话不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
“为什么？”宿倾有些忐忑了。
“这世间总有一种东西是碰不得，也不能触碰的，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不等她回答，赫连靖直自问自答道，“那是承诺。从这八家的祖辈开始，每一代人都信守承诺，不去打探，不多说话，我们三家若有人去，按规矩办事，绝不会多打听。这就是承诺的力量。”
宿倾突然想到什么，顿时除了一身冷汗：“大哥，您为什么和我说？”不是说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知晓吗？为什么他就这么大喇喇告诉自己了？！还有燕绥，她们两人知道没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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