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诗意（七）

　　那次的事情过去不久，顾千重便和刘诗意分手了。

　　至于分手的原因，刘诗意并没有对任何人讲，也没有任何人敢去问顾千重。所以一直都是无人知道的谜团。

　　为着这件事，刘诗意请了几天假，一个人趴在床上哭，早也哭晚也哭，眼睛肿的和核桃似的，平日里连三餐都是室友或者好友替她送的。

　　这般一来，整个寝室都安静了下来，至少没有人再来惹温有意。

　　可是温有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她忽然明白了顾千重到底是怎样的人，也知道了自己那些念头的可笑和愚蠢。她每日早起绕着操场跑步，除了上课就是泡图书馆和打工，一整日的日常安排都是十分紧凑，竟也没有半点的功夫去想顾千重。故而，几个月下来，忙得团团转的温有意竟是再没有见到顾千重。

　　再见时，是在学校的大礼堂里，也就是毕业晚会上。

　　顾千重并没有特别的变化。

　　因为是毕业晚会，他穿了件比较正式的黑色西装，只有一个扣子，扣紧后尤其显得身姿挺拔。西服里面的白衬衣最上方已经解开了三个扣子，脖颈修长，隐约可见锁骨。他独自一人站着，偶尔端起酒喝几口，神色上也有些许不耐和厌烦，整个人看上去都是冷冰冰，拒人于外。

　　按照传统和惯例，每个毕业生都可以请自己的女伴或是男伴下场跳舞；也可以对心仪的对象发出共舞的邀请，这也是毕业前最后一次含蓄的告白。而刚刚重回单身队伍的顾千重显然是热饽饽，无数少女前仆后继，犹如舞会的飓风风眼，掀起无数的风暴。

　　那个时候，唐春之还和温有意总结了几句话：“所以说，颜好就是正义——海伦要是不够美，特洛伊战争能打十年？顾千重这种，只算是小规模演戏战役啦~~”。

　　最后，顾千重大概也对舞会上的事情觉得厌烦了，干脆直接玩失踪，弄得下半场舞会的少女们都心不在焉，气氛显得十分冷清。

　　******

　　温有意说到毕业舞会的时候，微微蹙了蹙眉，十分简略的用几句极为简单的话做了总结：“大概就是这样了。大学时候，最后一面就是毕业舞会的时候，他边上围着那么多的人，我根本不想也没机会凑过去，所以也不过是远远的看了几眼。”

　　陈辉并没有立刻在本子上画句号，反而是转过头去看表情十分“难以言说”的顾千重，语气温和的问道：“顾先生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温有意就坐在陈辉办公桌的正前往位置，与他面对面，说起话来自然是十分方便。

　　顾千重则是坐在温有意后方偏门的真皮沙发上，他从入门起便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安静的坐在那里。犹如雕像一般沉默而可靠的旁听着，存在感极低。

　　现在是正午，光照最强的时候。陈辉身后落地窗上折入的光线上下浮动，彷如蹁跹的光蝶，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挥动蝶翼，使得整个房间都显得明亮又温暖，就连办公室里几株绿植都在这样的光影里显得嫩绿可爱，叫人看得连心都软了许多。

　　可那些光好似独独钟爱于顾千重，接二连三的照落在了他俊美出奇的面上，将他的面庞照得极亮。仿佛是晨曦的光从至高至远的云端透过剔透的琉璃顶，照耀在教堂的圣徒雕像上，一寸一寸的被照亮，每一寸都是纯粹且无瑕。

　　顾千重的眉睫好似染了点淡淡的金光，眸子看上去极黑极亮，听到陈辉的话时，他的瞳孔不易察觉的轻轻一缩。他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也微微有些紧绷，可依旧是修长纤细，好像是最坚实的白玉雕出来的。

　　他抬起头对陈辉回了一笑，可目光依旧灼灼的看着温有意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声音有些干涩但是语气却是十足的郑重和认真：

　　“毕业舞会那天，我跳过舞，和有意一起。”

　　******

　　毕业舞会的那天的事情，从早到晚的，顾千重直到如今都记得十分清楚。因为也就是在这一天，他接到了方夫人——他已经改嫁了的母亲的电话。

　　那天早上，他醒的很早，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干脆早点起床。起床的时候险些被丢在床下的枕头绊了脚，这大概就预示了这一整天的倒霉。

　　早上八点的时候，顾千重吃过早餐，坐在公寓的阳台上喝咖啡，看着楼下的邻居被狗遛着跑出门。

　　然后，他就接到了电话，来自美国的跨洋电话。

　　电话那头，方夫人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恬静，甚至有一种超越时间的熟悉美感：“千重？我是妈妈。听你叔叔说，你也要毕业了，今天就是毕业舞会了？”

　　顾千重竭力控制着自己握着杯柄的手指，才能拿稳手上的咖啡杯：多么可笑的一句话啊——他的母亲，甚至需要旁人的提醒才能知道自己儿子大学毕业的事情。顾千重忍耐了片刻，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

　　方夫人好似半点也没察觉到其间的尴尬，她笑着问道：“有女朋友了吗？毕业舞会的时候请她一起跳舞，据说日后步入婚姻的时候就能够一辈子幸福美满呢。”

　　听到这可话，顾千重漠然的笑了一声：“您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他顿了顿，声音讥诮，“更何况，您和父亲当初也跳过舞，如今又如何了？”

　　大概是第二次的婚姻生活十分美满，方夫人也终于走出来前夫的阴影，她并没有因为儿子这样的话而恼羞成怒。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放轻了声音，温和而又柔软的道：“千重，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和你父亲的事情也都过去。”她努力压着声音，忍了忍，最后语声里竟有几分哽咽，“当年我答应了要带你一起走，结果却把你一个人丢在顾家，是我的错。可如果带上你，顾家根本不会让我离开。可是，我和你父亲一样，我们都爱......”

　　顾千重直接把手机从阳台上摔了下去。

　　方夫人当然爱他，这是母亲对于儿子的爱，天生的。可是她也爱幸福美满的生活，也爱那个姓方的男人，也爱她的自由、她的事业......和这些比起来，对于儿子的爱自然要放在最后面。

　　顾千重告诉自己，他不稀罕这样施舍来的爱。　　

　　可是，不知为什么，那天晚上他还是去了毕业舞会，在一群又一群穿着晚礼服的美丽少女的簇拥下，喝下了一杯又一杯的酒，不由自主的看着舞池中央的一对对情侣，充满恶意的揣测着他们未来可能会遭遇的不幸。

　　酒精烧得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脑子也渐渐有些迟钝和模糊。等他从舞会脱身回公寓的时候，慢一拍的发现公寓里竟然是亮着灯。

　　他打开密码门，正好就撞上了温有意。

　　她穿着围裙，惊慌失措的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睁着无辜又可怜的大眼睛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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