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事
小鸟们带着惠舒飞到了一棵李子树的边上。
那是一棵黑大的李子树，上面硕果累累。果子红得泛紫，已经熟透了。
惠舒没想到这地方还能见到这种果树，忽然觉得有点久违。
他说：“这种果实叫做李子。外国叫布朗。”
小鸟们：“外国？”
惠舒顿了一下：“没什么。”
他飞到树巅，翅膀指指果子。
“你们尝尝，很甘甜。”
小鸟们本来不敢吃这种没见过的野生果子，但是听了惠舒的话，都放了心。惠舒这么聪明，说的话一定没问题。
他们用鸟喙啄开果皮，吸了一口橙黄色的果肉。
“哇，这个好甜。”
惠舒也落在树的枝条上。他自己还是没什么食欲，但是他觉得宣司没有吃过这样东西，可以给他带回去一个。
算是白天不理他的赔罪礼吧。
他找了找，选了一个个头小一点，看上去熟得刚刚好的果子。他这样体型的小鸟搬一个果子实际还是有困难，只能找小个的了。
他用力啄开枝条，试图把一只果子拽下来。
旁边喜鹊看他拽得太费力，走过来想要帮他一下。
“我来吧。”
惠舒退后一步：“谢谢。”
喜鹊果然力气比小蜂鸟大不少。咬下果柄之后，还帮忙把果子放在了惠舒背上。
放上去之后，喜鹊歪歪脑袋看着惠舒。
“蜂鸟兽人好像很少见。”
“是吗。”
喜鹊道：“鸟类兽人们看起来玩得都挺好，但其实还是有种族观念的。”
“嗯。”
“你没有同伴，不会觉得孤独吗？”
惠舒愣了一下：“不会啊。”
“不会就好。毕竟你年纪还小。不过说不定之后会的。”
喜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喜鹊说话有点老气横秋。但惠舒本身是个好脾气，也能倾听别人说话。不过说着说着，他就听不下去了。
因为旁边另一群小鸟的话题转到了宣司的身上。
“什么，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黄色的小鸟凑了过：“什么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红狐菲妮和宣司表白了。”
小鸟们一通怪叫。
“吓！然后呢。”
“同意了么？”
最开始说话的说：“这个不知道。”
但旁边已经有小鸟一副了然的样子。
“这还用说，难道他还能找到比菲妮更好的狐狸兽人？”
“就是。她那样漂亮。”
“就算现在不同意，以后也总会同意。”
啪嚓一声，一枚黑色的李子从指头掉落，砸在地上，碎成了一滩果泥。
小鸟们都朝这边扭过头。
惠舒半天，才回过神来。
“一不小心。”他轻声说。
有小鸟八卦地看着他，好奇地问：“对了惠舒，你和宣司关系要好，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说什么？”惠舒愣愣地抬起头。
“也许他们早就眉来眼去喜欢上了呀。”
惠舒的羽毛有点抖。
“没有。”他说。
结果几只小鸟都是有些扫兴的样子。然后还出谋划策地撺掇了几句。
“也许你应该问问。”
“就是就是。你去问的话宣司肯定会告诉你的。”
“也未必。就是再好的朋友，感情这些事情也未必都会说出来嘛。”
“朋友”明明是个很好的词，惠舒也喜欢自己的朋友。然而在此刻，却像弓箭一样刺了过来。
最后惠舒也没有摘下李子衔着带回去。
他跟在小鸟们的最末尾，飞的有点迷迷糊糊的。差点一头栽倒前面的燕子身上。
“惠舒，你怎么无精打采的？”滔滔不绝的喜鹊跟上来。
惠舒半天才回了三个字。没什么。
许多鸟类兽人都是或抓着或背着一两个果子飞回来的。具体多少个主要看鸟类的体型。
他们一群群的过来，划过天空中，让小河边的兽人们纷纷抬起头。
“呀，小鸟们回来了。”
“你看他们手上抓着什么？”
“好像是……水果？”
“噢……黑色的水果吗？”
率先飞下来的鸽子笑了一声，叫道：“这是李子。”
“送给你了！”
有些飞鸟兽人把李子送给了他们的朋友。
宣司当然也看到了空中的鸟群飞来。他们翅膀的声音一响起，他就抬起头，在飞鸟中寻找那个绿色的影子。
在飞鸟群的最后，他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飞得好像有点费劲。
但看到惠舒身上空空没有带东西回来。宣司却头一次觉得很放心。
太好了，总算知道不要逞强了。
然而，他清楚的注意到飞在天上的小蜂鸟其实眼神一动看向了自己，却又快速的转过眼睛。最后也没有降落在他的身边。
宣司有些奇怪，但是没多想什么，绕过兽人群，找到了那只绿色小鸟。
惠舒背对着他，停在一棵树下。小小的脑袋垂着。
宣司问：“怎么了。”
惠舒没有回答。
鸟爪在地上蜷缩，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时间已经很晚了，双日耀从天边褪去，兽人们可以变回人身了。
于是他们就都化为人形，朝帐篷的方向走了。
惠舒在人群里不紧不慢的走，垂着脑袋，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宣司走在他旁边，本来没想说什么。可是惠舒这轻轻瘦瘦的身影走的一会儿前晃一会后晃，脚前巨大一块岩石也看不见，差点踩上去翻了一个跟头。
宣司在旁拉人好几次。拉完之后，惠舒都敏感的抽回手。
宣司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在惠舒第四次险些被地上一根藤条绊倒后，宣司险险抓着他的小臂将他拎到自己脸前，也有点生气了。
“好好走路。”宣司皱眉问他：“你在想什么？”
惠舒只是浅浅抬了一下眼，看到宣司的表情后立刻垂目，然后挣开他的手，走回原来的位置。
“没什么。”他说。
宣司看着他：“为什么不高兴？”
惠舒说：“没有。”
“那为什么不说话？”
惠舒没有理。
宣司轻轻拉了他一下：“说话。”
一直到这时，惠舒才觉得心中压不住的莫名烦躁终于要涌出来了。
“你已经答应了？”他忽然问道。
宣司微微怔了一下：“什么？”
“你说是什么。”
宣司看着惠舒苍白的脸。回想了一下。是当部落首领的事情吧。
对了，因为老鹿人表达方式的问题，让惠舒以为自己已经一口答应下当首领。从那之后，惠舒好像就一直不对劲。
所以他轻声安慰道：“没有，我本来就是打算听你的意见。”
但是他哪知道两个人的话题根本没有在一个频道上。
惠舒一下子就觉得更委屈了。
“这种事你说听我的意见？”他苦笑着反问，听起来更不高兴了。
宣司有点惊讶：“不然呢。”
惠舒有点头疼，语气也变得很差。
“这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听完他这一句话，宣司的神色也冷淡下来了。
“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他冷冷重复。
面对宣司质问的目光，惠舒头也没有扭一下，生硬地向前走了。
结果一直到帐篷处，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时间已经很晚了。今天是一个好日子，兽人们占领了教民们的帐篷，可以在帐篷里的床上睡一个好觉。
老鹿人为了充分地表达谢意，在分配帐篷上想的很周到。特地把那个最漂亮的最精致小帐篷留给了宣司和惠舒。
老鹿人说：“我听鱼人说了，你们过去是住在一起的对吧。那么便把这间留给你们。今天吃饱了饭，洗了澡，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大家准备去狩猎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琴瑟和谐的两个人今天谁也没应声。一个脸朝这边，一个脸朝那边。表情都很硬。
应该是太累了吧。老鹿人挠了挠光秃秃的后脑勺。
老鹿人走了。
站在帐篷前面更不是事情。晚上屋外又很冷。
惠舒僵硬了一会儿，率先爬进了帐篷。
看他进去之后，宣司也跟着进去了。
然而宣司一进帐篷，就看到帐篷的圆形草甸上，惠舒缩在最角落里。脸对着帐篷，只留下一个清瘦的、满是不快的背影。
我不想理你，不要和我说话。
他知道惠舒是这个意思。
所以他也冷冷扭过脸。走到了草席的另一侧躺了上去。
在本来不大的草甸中间，生生形成了一道无可跨越的隔阂。
惠舒脑袋缩在臂弯里，一声不吭，手指抓着自己的头发。
说什么问自己……
他和别的狐狸的事，问自己又有什么用？
这是应该听取他意见的事么。
他支持的话，就莫名好像一把刀扎在自己胸口上……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个感觉。
他反对的话……又显得自己很奇怪。活脱脱像个妨碍别人命运的大恶人。
而且自己凭什么反对呢，以什么立场反对呢？
头好痛……
惠舒胳膊扭过来，捂住了脸。
今天那个喜鹊说，兽人们虽然行为更偏近人类，但还是有很强种族观念的。
的确，虽然作为人来说，不同的动物除了有些不一样的特征之外，的确没什么区别。
当然也有不同的动物通婚的事情发生。但一般跨度不会太大。
然而，兽人们其实在心里是鄙夷并且不愿意接受这种事情发生的。
宣司大概也一样吧。
他是在那样的部落长大，周围人都是这样告诉他的。他的父母也都是纯种的狐狸兽人。
惠舒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他两眼之间莫名有点热。后来又有什么东西滚落下来。
真的，这是他穿进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想问自己这个问题。
为什么他穿成了一只小蜂鸟呢？
为什么他不是一只小狐狸呢。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又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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