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泼妇
小变态的爹嘴上说执玉活泼可爱,到了晚些的时候,却并没有出口要留下她们,更没有要请她们一起过片刻后将在御花园里办的中秋家宴的打算。可见那大概率说的是客套话,但是能让皇帝含着笑,违心说出几句这样的客套话,已经足以证明她身份非凡了。
不过执玉这年纪显然还并不能理解个中曲折,只觉得皇帝假装夸她,还要假装很喜欢二姐姐,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真是虚伪。小变态虽然变态,但说的应该是实话,皇帝私底下大概确实是个极其残暴的人。
回去的路上,执玉还是闷闷不乐,梁徐氏瞧她这样子,以为是思念她二姐姐了,掀开帘子,眼见马车行到州桥夜市中,就叫马夫停住,又让春序带了她去到街上玩一玩,两柱香过后再回来。
街市上飘着丝竹管弦的乐声,百姓平常忙忙碌碌,逢今日节庆,都难得放松下来,涌上高楼,望月而歌。
因为是节庆,执玉从娘亲那儿得的零花钱也翻了一倍,有整整十六枚铜板之多,从二姐姐那儿走时,又被悄悄塞了十两银子,现下她花起钱来也就毫不心疼。
白日里沿街都是卖汤药饮食的摊贩,行走在其中,叫卖声不绝于耳,到这时候月亮爬上来,多了许多杂耍卖艺的,就更加热闹了。
随意买了几块饴糖,她一边抿着糖,一边看得起劲,看到表演得精彩的,就跟着众人大声也喝彩鼓掌起来。表演的艺人众多,从街这头一直延伸到另外那头,她们一个个看下去,走得也离车马停的地方越来越远。
直到看到株枝叶上缠了许多红巾布条的老樟树,二人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桥头。
早晨这块儿聚集着众多找活儿做的僧人道士,或补锅工瓦匠之类的劳工,不过到晚上,这儿就完全变成了演傀儡戏的主场。
今晚演的是公案话本,故事曲折古怪,很有意思,因此看的人也比讲史时要多,台子底下挤挤攘攘地,差点站不了人,连旁边那棵樟树上,都挂了好几个抢不到地方的小孩儿和大人。
执玉和春序虽察觉走得远了,但傀儡戏实在好看,就也将错就错,混在人群中。
一出戏正演到精彩处,却听桥上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很煞风景。
她转过头去,眼见五头牛拖着一辆巨大的般载车过来,方脸大眼的男人坐在当中的木头上,一手持鞭一手握缰绳,他神情悠闲,似乎毫不担心这些牛会在闹市中失控,在他旁边,还坐了个黄毛的半大小子,吊儿郎当地,翘着脚,四下张望。
般载车上系着许多铃铛,一动起来,就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将其他声音都盖过去了。在幕台后操控人偶的偃师,不得不停了正咿咿呀呀念台词的嗓子,手里动作也暂缓下来,叹着气无奈等这几头祖宗似的牛走过街道。
一时间四周都静下来,只那五牛两人一车,也不管那些人是如何不满,只是在人群中不急不躁地缓缓移动。
执玉抬头仔细地看,认出在当中御车的,正是前天借了自己钱的人。虽然舍不得这出还没看完的戏,还是费力挤出人群,想要把钱还他。春序不明所以,下意识就将执玉拉住。
牛车慢慢往前走过,人群就又喧哗起来。
她被扯住,本要将人叫停,这瞬间才忽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名字,只好撇开春序牵制,一边和她解释,一边带着她跟在车后边跑。
春序听清来龙去脉,眉头皱了下,立刻用胳膊把她夹起来,以一种执玉从未感受过的速度飞奔。她头一次在这样原本无风的拥挤闷热的夏夜里,清晰地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朔风般的凛冽。
勉强睁开一只眼,她抬头看,却只能看到春序瘦而尖利的下巴。
好像确实很厉害,那自己也没必要练武了?顺便感觉什么时候还能让春序去学堂收拾收拾赵明夙和那个宁月,给那两个家伙点颜色瞧瞧,否则他们一天天的净来招惹她,烦人得很。
执玉脑子里千回百转,直到春序将她放下来,才注意到自己是停在了医馆前。
她茫然看着春序,春序指一指前面,她才看见男人正踩着车辕下来朝着医馆而去,黄毛的小子则滴溜溜转着一双眼,留在上面看守。
店铺上头的牌匾写着“甘苦医馆”几个大字,正是叶雨叶大夫行医的地方。
不知是有缘,还是这京城实在太小。
主仆二人跟着男人进了医馆,见他站在柜台前。
方才坐在车上时,尚不能觉察出他身量高大,此时有那抓药童子做对比,才叫人发现他其实是超乎常人的健壮。
叶大夫虽然个头也高,可常年不事劳作,身体自然是很瘦弱的,站在那人近旁,难免就显得单薄了些。他自己就是大夫,怎么看着却反而是很容易生病的人呢?
执玉正想着,叶大夫就走过来,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我来还钱的,找他。”执玉指了指那个人。
叶大夫笑起来,似乎并不意外,说他叫李灿,虽然自己也是困顿,但有时多赚了些钱,就忍不住要救济那些生活更艰辛的人了。不过也是奇怪,你什么时候缺过钱了?
执玉莫名奇妙地说:“我每天就只有八个铜板,当然什么时候都缺。”
那叫李灿的大约也听到他们谈话,提了几剂药,脸上带着笑,也不忸怩推拉,并不清点数目,只是把执玉还的钱收了,又看她,直夸她是个诚实守信的好孩子。
她高兴了,很愿意多说几句,就又问他买药做什么,是不是家里有人生病了?
李灿点头,笑呵呵地说:“天色已晚,我还得赶回去给老母煎药,这就先走了。小姑娘,咱们有缘再见。”
执玉站在原地看他迈着腿,几步就走到街边了,又一下跳上车子。等他驾车要走了,还不忘回头朝她挥手。
“对了。”执玉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你娘是不是也生病了?”
春序说是,执玉就低下头自言自语说:“这么多人生病,医馆怎么就不能想出个可以治好所有病的法子呢?”
春序被她这话逗笑了,叶大夫反而是很露出很和蔼的表情,摸了摸她头顶,开始和老大爷似的追忆起往昔来,大致就是他小时候也是看别人因生病受苦,觉得难过,才立志将来要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医者。
其实十个大夫里,大约有六个都是因此踏上这条路的,再往后长长,她就会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稀奇,不过鉴于执玉此时才只有八岁,见识太少,于是竟轻易被这几句话所激励感动,暂时忘了之前说的,要成为捏泥人的手艺人的事,决心将来要做一名了不起的大夫,把天底下所有生病的人都给治好。
“六姑娘,咱们该回去了。”春序在旁边,很不懂观察气氛,一板一眼地提醒,将执玉从受世人敬仰的美妙幻想中提溜了出来。
两人出了医馆,走了不过一会儿,人群拥挤,执玉就被个小孩儿撞了下。小孩儿手里拿的糖人全给撞碎了,就哭着闹着非要执玉赔,她气得很,丝毫不记得片刻前自己那高尚的梦想了,将这同龄的男孩儿按在地上揍起来。
“这谁家的丫头啊,这么没教养的?把我孩子的糖人弄碎了还要打人啊?你爹娘在哪里!”一个妇人忽然冲出来,将两人分开,把自己儿子搂在怀里,又指着执玉破口大骂起来。
“哼,我是谁,你竟然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就去问问其他人。还敢在街上骂我爹娘,胆子真是大。”
擦了劣质脂粉,头戴红花的妇人狐疑地打量她,见她头发虽然刚才在争执中被打散了,可那头饰与衣裳,确实都流光溢彩,就算是乡野村夫,也一眼就能看出这些是极名贵的东西。
眼睛转了转,妇人先是挥着手帕将围观的都轰走,又带着笑低头凑过来,自己道了歉,又拉着还哭着鼻子的儿子过来,也按头给执玉赔不是。
执玉冷哼一声,懒得与两人计较,刚要走,却又被妇人拦住脚步。
她不明所以,抬头,就见妇人咧着红艳艳的嘴,弯着眼,直直地盯着她看。叫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执玉嫌恶地拧紧了眉毛,警惕地问:“还有事儿?”
妇人抽抽噎噎:“小姐您大人有大量,肯不追究我母子的过错,小人等必定感激不尽。小姐您心善的,可也瞧瞧我娘俩这衣裳,都是粗布麻衣,要给您做抹脚布,您都得嫌膈,可这已经是家里最好的布料了,小人贱命一条,穿着倒也无所谓,可我这儿子,年纪小小,吃这样多的苦,真是叫人看了不忍。
执玉最厌恶长篇大论的,听到中间,其实已经很不耐烦,好容易听这人哭完,弄明白这人说到底是来要她赔钱的,就说:“年纪这么大了,比我还爱哭,真不知羞。”
不顾那比她高许多的大人是什么脸色,她又眨着眼,继续说:“是你儿子撞我身上,那身衣服是他自己糟蹋的,关我什么事?”
妇人仍然只是哭,没完没了的,甚至坐在地上,有要大闹一场的架势。执玉烦的要死,实在想不到世上会有大人也这样泼皮无赖。
“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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