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王八蛋!你敢封我的法力!”
上泉殿内久违地响起了尖锐的呐喊,已经苏醒的傲因惊觉自己内腑空空,经脉之间半点气力也无,顿时发了顿大火,不顾身上伤痛追着金阙又是叫骂又是摔砸,殿内到处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傲因如此恼火,只因她的右脚踝上被套上了一对精巧的玉石环,环边镶嵌雀纹金箔,走起路来双环相撞,清脆作响,外表看起来倒是美观,内里却雕刻着封印仙元的高深符文,不管是谁只要带上这对玉环都无法催动仙元,更无法力可言。
尽管金阙费尽口舌向她解释,此举只是防止她用法力伤了自己,傲因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体内的毒尚未完全消解,又在此时忽然发作,她的身上已没有法力加以抵抗,血液奔腾的疼痛深入骨髓,钻心难耐,痛苦嘶嚎刺耳更是以往百倍。
“你杀了我!杀了我!让我死!”
傲因发狂地咆哮,激烈地挣扎,她的双目变得猩红,包扎好的伤口早已开裂,全身再度被鲜血浸染,尽管金阙紧紧钳制着她,她的双拳还在胡乱挥舞,双腿也乱蹬着,口中利齿也不知咬了他多少次,两个人倒在地上扭打似的纠缠,各自的鲜血也早就混在一处根本分不清彼此。
“青鸟!去叫老君!”
青鸟担心自己被两人殃及,一直在殿内打转地左闪右避,他原以为情况会变得好转,却不曾想会愈发严重,傲因的疯狂让青鸟有些发懵,金阙的一声吼才终于教他回了回神,“是……是!”
青鸟刚要掐出口诀,抬眸间却见门口正站着不知所措的桑淮,事有轻重缓急,青鸟顾不得向金阙禀报,连忙消失于殿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亲耳听到远不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青阳跟他说时他还不敢相信,桑淮哪能想象,傲因毒发时的模样会是如此癫狂。
正当桑淮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尖锐的呐喊也顿时停止,她浑身抽搐着,五脏六腑像是受到剧烈灼烧,整张脸都扭曲了,随后她开始了呕吐,口中不停地呕吐污秽,狼狈地沾满整个下颚。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给我酒……酒!”
傲因的狂乱似乎已被金阙压制,她没有力气再挣扎,她的眼神涣散着,脸色苍白的吓人,她的内心更是被折磨得彻底败下阵来,只能脆弱不堪地痛哭求饶。
“求你……我求你……给我酒……”
“对不起……对不起……”
无力的话语,却也是最后一丝安慰,金阙擦去她的血,擦去她的汗,擦去她脸上的污秽,低声地说着抱歉,却也无法再做更多。
傲因的痛苦对金阙是一把利刃,她的哀求更是致命一击,他无法答应她,他更无法拒绝,他甚至不能说出“再坚持几天”“会好起来的”这种虚无缥缈的话,他无法欺骗自己,无法欺骗傲因,他根本不知道这种煎熬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两个人的痛苦纠缠,桑淮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喉头滚动着,极力掩去酸涩,然后他就无声地离开了上泉殿,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那个罪魁祸首,陆吾。
陆吾送离朱回青丘了,他们在落日余晖中暂缓进程,打算休整一夜,明日天亮时再往青丘进发。
他百无聊赖地躺在草垛中,望着天上的星星,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他知道,一个发狂的傲因就够金阙焦头烂额了,肯定腾不出手来对对自己,他的青丘之行,将会无比顺利。
阿因啊阿因,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你了。
陆吾这样想着,不自觉地举起了手,看着掌心尚未痊愈的伤痕,嘴上蓦然露出苦笑。
那天,只要再晚一点,再晚一点,傲因就真的没命了,而他居然不假思索地用自己的鲜血救回了她,这算什么?天道轮回么?
高高的草垛上响起一声无奈叹息,正当陆吾双眸紧闭进入梦乡时,一股寒冷杀意教他陡然睁开了眼。
陆吾连忙起身查探,却见草垛下一双明亮的双眸死死落在自己身上,认出来人,陆吾紧张的情绪散去,而后打趣道:“这不是新晋东帝,桑淮君么?”
陆吾一跃而下,轻落在桑淮身前,看他许久不发一言,疑惑道:“怎么了?该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桑淮沉默不语,教陆吾心中升起不详预感,轻皱眉头道:“你直说罢,到底出什么事了?”
两人僵持许久,桑淮才终于开了口。
“阿因刚来昆仑山时年纪还小,伯尧又宠着她,调皮捣蛋,上蹿下跳,到处闯祸……”
桑淮忽然说起过去的事,教陆吾生出一丝不悦,眉头皱得更紧了,“好端端地说这些干什么?”
桑淮不理会他的疑惑,自顾自道:“有一年,她想上雪山摘雪莲吃,你担心她会出事便陪着她一块儿爬雪山,结果你们从雪山滚下来,她毫发无损,你却摔出了内伤,阿因摘的雪莲也因此留给了你。”
“有一年,伯尧外出不在,你们饿了几天的肚子,便跑进厨房自己煮吃的,结果却把整个厨房都烧了,还连带烧毁了几座宫殿。伯尧回来大发雷霆,阿因一个人承担了罪责,屁股被打开了花,还被伯尧下了咒术,伤口不能愈合,疼了整整三天三夜,你这才下定决心,钻研药道。”
“有一年,你们偷跑出昆仑山,路上遇到了狼群,你护着她让她先跑,可她却割破自己的手臂,引着狼群离开,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死之身,她是存心想要牺牲自己去救你的!”
“还有一年,你们……”
“够了!”陆吾一声怒吼打断了桑淮,他听不得这些话,他不愿意想起这些事!只要想到这些,他就会怀疑自己,怀疑自己一路走来到底是对是错,可他不能错,他已经付出了太多,他错不起!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干什么?都过了这么多年,我们早就变了。”
“没变……没有变!”桑淮的目光迸发出一丝恳求,他紧紧抓住陆吾的手臂,试图从黑暗的道路上将他挽回,“只要你愿意,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
“你不能再折磨阿因了,你知道她现在有痛苦么!你就看在过去你们那么要好的情分上,你把我酒给我,她喝了酒就会好的!”
“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陆吾无情地一把将他甩开,“不过,她不能再喝酒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她的不死之身没有了,她流了很多血,再这样下去她的血会流干!她真的会死的!”
“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能再喝了。”陆吾说得平淡又坚定,倒教桑淮升起犹疑。
“为什么?”
陆吾转眸直勾勾地看向桑淮,语气依旧平淡,说出的话却令桑淮震惊到无以复加。
“她的不死之身消失,是因为她怀孕了。”
“怀……怀孕?”桑淮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陆吾的声音还没有停止。
“对,她有孩子了,芙蓉酒对孩子不好,我想阿因她知道的话,也不愿意再喝酒。”
桑淮反复咀嚼着陆吾的话,他的心里忽然变得喜悦几分,他为这样的喜事感到高兴,他更为陆吾心底尚存的良善感到高兴。
“陆吾,我就知道你还是在乎阿因的!”
桑淮再次抓着陆吾,兴奋说道:“陆吾,等临洮的事情解决,你跟我们一起回苍茫山罢!”
“你,阿因,青阳,还有我,以后还会有阿因的孩子,我们一起待在苍茫山,再也不管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永远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桑淮所描述的,是一幅美好的画卷,也更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桑淮,你太天真了。”陆吾故意说得直白,他能看到桑淮眼中那抹失落。
“我跟阿因之间,我们两个人的战争永远不会结束,她身体痊愈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我,而我也不会放弃她这枚棋子。”
陆吾去过了上泉殿,他看到了金阙脸上的神情,他可以确定,金阙爱上了傲因,他抓到了金阙的软肋,他的帝位已经成为自己的掌中物,哪能轻言放弃?
桑淮简直难以置信,“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非要这样互相伤害不可!”
“为什么……谁知道为什么……”陆吾轻飘飘的声音仿佛要随风破碎,也仿佛飘到了遥远的过去,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或许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埋下了祸端。
“是因为伯尧对不对?”桑淮试探性地发问,却见陆吾沉着脸没有答话,没有答话,就是默认……
“不……”桑淮的心像是一把被揪住,他简直要喘不过气,他再次抓着陆吾,强迫他看向自己,也试图去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伯尧他是偏心,可这跟阿因没有关系!你不能因为伯尧就迁怒阿因!”
“桑淮,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从小到大被忽视的是你,如果你的亲生父亲后悔生下你,把你当成毕生耻辱,还对另外一个孩子百般宠爱,你心里会是什么感觉?你还能说出这种话么?”
陆吾说得轻松,桑淮却能看到他眼中的幽怨,能感受到一颗脆弱敏感的心,是如何默默地承受伤痛,最终变得伤痕累累。
可是,造成如今不可调和的矛盾的始作俑者,他早就……早就……
桑淮低垂着头,双手也逐渐松开了他,眸中再也没有光彩,艰难道:“可是伯尧他早就死了。”
“什……”一瞬间,陆吾呆愣了下,但很快他就变得平静。
“什么时候死的?死在了哪里?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陆吾连连发问,目光紧盯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毕竟桑淮有可能对自己说谎。
桑淮深深叹息,往事再难掩埋,这件事也早该有个了结。
桑淮陷入回忆,徐徐说道:“那天,你去天庭学医,阿因也恰巧从荒泽大川回来,她惊慌失措地哭成了泪人,她很害怕,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
“伯尧在荒泽大川被人杀了,凶手是谁她没有看到,本来她也想把这件事告诉你的,是我阻止了她,也是我让她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桑淮咬着牙,像是难以启齿似的,嗫嚅道:“我怕你会伤心,我也怕……怕……”
陆吾将他的艰难纠结都看在眼里,他知道桑淮没有撒谎,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接话道:“你怕这件事闹大了,天庭的人会来昆仑山调查,青阳的事就会被人知道,对不对?”
桑淮没有否认,他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痛苦,“怪我,都怪我!”
“如果不是我求阿因保守秘密,如果我能早点把这件事说出来,你们两个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陆吾,你要恨就恨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当初不该一去不回,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昆仑山,亏我还一直自诩是你们的兄长,我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我没有好好照顾你们,你怪我罢,你想对我怎么样都可以,你放过阿因,算我求你!”
“兄长……”陆吾默念着这两个字,他的心间也因这两个字变得温暖,他的神情似有松动,逐渐露出了微笑。
“说实话,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成兄长,虽然好像有点晚了,但我可以叫你一声‘大哥’么?”
陆吾的笑容很真诚,他的话也让桑淮高兴不已,但他没有发觉,陆吾的袖中,已渐渐露出冰冷的匕首。
“不晚不晚!我当然愿意做你的大哥!”
陆吾笑道:“大哥,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你尽管说好了,我什么都……”
桑淮没有说完,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胸口传来的疼痛,让他的俊脸逐渐皱成一团。
桑淮难以置信地低头望着深深刺入胸膛的匕首,而握着匕首的人,正是刚才叫亲昵地叫自己“大哥”的好兄弟!
“为什么……”
陆吾的笑容散去,他的脸阴沉着,他的双眼更是充斥着桑淮从未见过的炽热仇恨,他的口吻却平静地像是与人话家常。
“大哥,你刚才不是说,我对你怎么样都可以么?你就帮我一个忙,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你……你……”桑淮瞪大了眼,也伸长了手想要抓住眼前人,他的利爪因胸前的疼痛而下意识地用力,刺入了他的肩头,划破他的皮肤,但很快,桑淮就释然地松开了手,他完全放弃了挣扎,安然地闭上了双眼,放纵自己陷入死寂,最终倒进陆吾的怀抱。
陆吾扶着桑淮的身躯,缓缓垂眸看向他沉睡的侧脸,一颗晶莹的眼泪,也在这时,无人知晓地从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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