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霸道王女和她的小娇夫(20)
燕国皇宫中,八公主顾堇月看着匣子里那套镶宝嵌金的喜鹊衔枝头面,眼眶控制不住的有些泛红。
她才十四岁,却再无凤台择婿的机会。
“此次楚燕结盟,欲结姻好。八妹,你既身为燕国公主,被天下人供养长大,自当庇护我大燕黎民百姓。”
说的比唱的好听,一副大义凛然、为国为民的样子,却藏也不藏眼中的狼子野心。
顾堇月想,她大概是被她的好皇兄卖得了个好价钱。
自从母妃出事,她被记到昔年的安嫔,现如今的安妃娘娘膝下,曾经的慈父爱宠好似镜中月水中花般,说碎便碎。
顾堇月想,她就像这幽幽深宫的一株野草,挣扎着试图从这四四方方的宫闱破土而出。
凤台择婿,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唯一挣脱的机会。宁愿嫁一贩夫走卒,也再不愿困于帝王家。
可是她没机会了。
六皇兄捧着那珠光宝气的匣子,似是威胁,似是诱哄,他大概将她卖了个好价钱。
“八妹,为兄这是为你好。大局难逆,楚燕之好势在必行,八妹莫失不是以为自己是隋珠那丫头?”
“八妹,听话,为兄日后定不会亏待于你。”
喜鹊衔枝,吉祥如意。
一滴清泪砸在桌案碎成了几瓣,顾堇月伸手合上了匣子。
偏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是照顾她的鸢儿。
“公主,公主!”
鸢儿素来稳重,鲜少会这般毛躁,顾堇月垂眸问道:“何事,竟令你如此失态?”
“公主,大燕使团跑了!”
顾堇月骤然抬头:“什么?!”
鸢儿喘着气,话也说得颠三倒四,顾堇月却听明白了,楚国使团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燕京,接待使团的六皇兄莫名被父皇申斥禁足,这和亲结盟怕是黄了。
顾堇月指甲嵌入掌心软肉中,心中满是不敢置信。
就这样轻飘飘的结束了?
楚燕盟约出的岔子自然不可能因为小事,鸢儿只道六皇子顾玖被禁足,不知各中详情,隋珠公主府却是清楚得不得了。
齐兵掠城,对燕楚之盟大有助益,只可惜六皇子运气不大好啊。
与楚臣私相授受本来就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谋利,往大了说却是谋逆。
王嫣然轻飘飘落下一子,就将六皇子殿下钉死在了谋逆上。
陛下圣谕,可是圈禁!
京中为着六皇子落难的事正闹得欢,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好事的皇子纷纷跳出来踩上一脚,连带着无人注意北境的消息。
王嫣然却收到了边境的急信——
殿下杀了陈守途,凭借南林旧人暗中造势,夺下北境兵权。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两军交战,陈守途没料到背后冷箭,大燕突失主帅,军心溃散之时,公主毅然出面代天子掌兵抗齐。
短短数行字,王嫣然却看得出其中凶险非常,刀剑无眼,哪能如纸上所述这般简单。
北境的风刀霜剑究竟如何,她全然没有时间去担忧,王家嫣然已非昔日那莽撞稚女,与其心系殿下安稳与否,不如筹谋好如何保下这兵权。
燕帝身体败坏,却愈发沉迷丹药美色,想来美人枕边风是好用的。
人得到的越多,想争的就越多,欲壑难填,也不在乎是否与虎谋皮。
宫中的那位新贵娘娘刚得一子,想是不会拒绝殿下的橄榄枝,公主掌兵,帮扶幼弟,这不正如平章长公主一般,又是一则美谈。
真是美谈吗?
以平章长公主之功,本可称帝,满朝士大夫缄默不言,只因她是女子,只欺她有仁心,可笑可笑。
在禧嫔娘娘眼中,在这天下人眼中,殿下终其一生不过是又一个平章长公主。
平章之名,既是赞扬,亦是诅咒。
王嫣然凤眸微眯,接着推及朝堂之争,借前朝平章长公主盛名,想来朝臣难以女子之身阻碍殿下掌兵,只不过——
狄骞那老东西背后的皇子,左卫穷尽办法竟也探查不到,怕只怕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兵权最后会落于这位“纯臣”手中。
王嫣然微微叹了一口气,看来只好与狄老将军玩些不见光的手段了,只要陛下觉得狄家已非纯臣,殿下之事便容易了。
栽赃。
不过,究竟是动狄家四小姐的婚事,还是动狄家上不了台面的纨绔二子,王嫣然一时间有些踌躇。
狄四尚未定亲,不管狄骞背后到底是哪位,只要以婚事随便将狄家绑在某个皇子船上,至少明面上的姻亲之缘,定会叫燕帝多心几分。此局少不了后宅阴私手段,相比起来,拿狄家的纨绔子明着开刀要费劲的多。
王嫣然却迟疑了。
后宅女子,从来身不由己。推己及人,王嫣然是心有不忍的,她可直视贪官污吏人头落地,却无法用阴私手段毁一无辜女子。
思及此,王嫣然叹了口气,将手中白子抛回棋笥中。
[扶摇之心,终太过君子。]
王嫣然还在迟疑自己的阴诡,顾七公主却比她下手更黑几分。
古来征战,生死有命。
年老力衰的狄老将军,早已在顾七公主的加急名单之上,只等时机一到,她亲自送他上路,以绝后患。
这起子卖国求荣的小人,杀了就杀了,何来恻隐之心,她甚至有些嫌他们的血脏了自己的剑。也正是干净利落的杀了陈守途,顾七剑才险险救下被困藏城的段白野。
藏城城外——
白骨露野,残阳如血。
战鼓已歇,苍茫的鹰唳回旋在上空,折断的兵戟斜插在焦土中,车裂箭折、军马横卧,天地相连成一片赤地。
满脸血污的段白野一手反握着长/枪,一手拄着战旗,她立在尸山血海之上,任凭风卷起残破的燕字旗。
战旗猎猎作响,却再无齐人喊杀之声。
那血甲银枪的女人转动麻木的头颅看向身后城墙,眼含热泪——
这藏城,她段白野,守住了!
另一侧,顾七剑勒马不再穷追,反而吹响了骨哨,海东青盘旋一刻,便收了羽翼落回那雕刻着凶兽的金甲披膊上。
重弓长剑,烈马血甲。
只怕燕京贵胄都不会相信,这是整日病怏怏的七公主顾瑾玉,只可惜北境风急,只怕是吹不到御前惹燕帝猜忌。
从侧翼绕击的卫启明策马奔至顾七剑身前,询问俘虏降卒如何处理,只听得一句——
“全部活埋。”
她不是来北境当圣人的,齐国既能屠城犒军,她亦能坑杀降俘,这很公平。
何来不忍?
那马背上的公主擦拭着长剑,眸中无半分良善之意,心中亦无儒生之仁。
藏城一战后,齐燕攻势赫然一转。
隋珠公主用兵如神,闪电般再克一城,节节败退的燕兵顿时士气大振,压得齐军不得寸进,隐隐还有反扑之势。
此等喜人的讯息快马入京时,燕帝刚从美人的肚皮上爬起来,从边境告急始,燕宫丝竹之声一日未停。
燕帝眯眼细细看着女儿的家书,略过那齐人屠城烧村种种暴虐行径,待看到七公主信中言,身处北境,心念帝父,竟半点不贪恋到手的兵权,燕帝心中大悦,只觉得熨帖极了。
禧嫔隐晦地看了一眼帝王身后恭立着的元公公,旋即巧笑倩兮地附和燕帝,连声称赞隋珠公主堪比青史留名的平章长公主。
多好的娇娇啊,亦是多好的一把刀啊。
这招以退为进让燕帝隐隐有些心动,美人软语更是提点了他,令七公主以天子之名暂镇边境,等齐狗退去,似乎也不错。
这厢,帝心大悦,那厢,右相府邸内一片凝重。
“外祖父,外祖父救我啊!”二皇子抱着右相孙言冰的袖袍声泪俱下。
陈守途死了!
待陈帅战死、公主大胜的消息传入燕京时,二皇子几乎肝胆俱裂。
——身处北境的隋珠会不会发觉什么?
——不知道。
——陈守途死前到底有没有处理干净留在北境的手脚?
——不知道。
越是未知,顾玙越是惶惶不安,相比起当初谈笑间割让三城的意气风发,他现在两股战战的可怜样好笑极了。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外孙,孙言冰那满布褶皱的老脸上泄出几分不解,不解他孙家三代帝师、两任帝后,怎能出这般一个蠢货。
事已至此,哭有什么用?
可身为外祖,孙言冰不能不管,二皇子不仅是个蠢货,还是孙家上下的荣华富贵。
“殿下莫慌,殿下莫慌,这事沾染不上二殿下的!”孙相抬手扶起顾玙,宽慰道:“殿下细想,这北境失守是段家贪功冒进惹下的祸端,关殿下什么事?”
“可是……”可是,段衡山是被他联手齐国作局、陈守途反戈相击所杀。
顾玙心下虚得慌,才说两字,就被孙相冷声打断:“殿下务必记住,北境之祸,在段氏一族贪功冒进,与殿下无关!”
“在段氏一族贪功冒进……”顾玙呢喃重复道。
“殿下,北境之事必须扣死在段氏头上,索性齐人也算做了好事,将段家男儿杀了个干净,只留下些无用妇孺,想来定罪之事要容易得多。”孙言冰微微眯起那双浑浊的眼睛,仿佛一只千年的狐狸,老而阴毒:“只要罪定下来,自然没有人会继续追究,哪怕隋珠公主发现了什么,也翻不了案!”
越得不到的,就越苛求。燕帝近些年昏庸,却越发好明君之名,只要段氏贪功冒进的罪名定下来,燕帝绝不会允许翻案,在史书留下污名。
顾玙双眼一亮,高声道:“外祖父是说!只要定了罪,只要定了罪!”
至于段氏满门忠烈,成年男子皆战死北境,身负污名构陷,余下的女眷稚子该如何活,二皇子不在乎,孙相也不在乎。
岁和十六,隋珠公主连战连捷,安稳边境。
同年,段氏孤女段白野携父兄棺椁、扶灵回京,北境百姓相送十里,至燕京,天子使于城门前惊马踢棺,斥段氏贪功冒进,累杀七万将士,枉受帝恩,遂以荆条鞭挞残尸。
段氏女以身相挡,生受三鞭,天子使仍不罢休,欲以唾侮尸,段女拔枪挑马,使者骇而窜逃,哭告御前。
帝斥段氏反骨,不忠不孝,一时间,燕京百姓竟无一敢直视段府丧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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