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徐焕站在灯光的阴影里，脸上的表情有些看不清。不知怎的，方笛心中“咯噔”一下，突然觉得徐焕好像离她很远。

　　这个念头推着方笛跑上前去，直到她揽住徐焕的腰，把自己贴到他的身上，消弭掉那种无形的距离感。

　　方笛扑过来的时候，带着傅穹车里的香氛味道，让她看起来有一点陌生。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天出差不回来了吗？”方笛抬起头看着徐焕。

　　“嗯，本来是回不来的，但是今天格外顺利，白宁觉自己也有事，我就也回来了。”徐焕点了点头。

　　方笛揽住徐焕的胳膊，拖着他往电梯哪里走。她鼓了几次勇气，还是开口解释：“傅穹听说今天你没在，说有两张电影票不看要过期了，我不好拒绝，就跟他去了。”

　　方笛话音刚落，就看徐焕突然停下来，一脸惊讶地看着方笛：“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

　　方笛一时语塞，看到徐焕脸上堪称“惊喜”的表情，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方笛拉下徐焕的一边肩膀，在徐焕的脸上亲了一下。看着徐焕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问：“看到我被别的男生送回来，会嫉妒吗？”

　　徐焕点点头：“有点，心里不太高兴。尤其是一想到他跟你在同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呆了不知道有多久，就觉得很不舒服。而且，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了。”

　　方笛有点心虚：“眼神？”

　　“嗯，我看得出来，他想要你。”徐焕一脸坦率。

　　“哈？”方笛被吓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徐焕认真地说：“我没说谎，我喜欢你，想要你，我看得出来，他也是一样的。”

　　方笛恨不能捂住徐焕的嘴，她快速地把徐焕拖过有人的路段，塞进电梯，直到回了家，才松了一口气。

　　大弟子教得实在太失败了，方笛决心一定要好好吸取教训。

　　自从两人确立关系，方笛顺理成章地入驻徐焕的卧室之后，她的房间就改成了杂物间。方笛现下一应杂物都收在了徐焕的房间，徐焕在床上抱着电脑，看方笛在衣柜旁边整理明天要穿的衣服。方笛洗完澡之后喜欢扎一个带猫耳朵的发带，虽然不是真的耳朵，看起来却非常可爱。她后颈下面的头发还带着一点点湿气，头发吹过后还有余温，把她的洗发水的味道烘得一片香暖。

　　并不想让别人也看到这样的方笛。

　　“方笛，你会接受傅穹吗？”徐焕不由得问了一句。

　　方笛有些莫名其妙地转过身来，不明白这个话题怎么还没过去：“我为什么会接受他？”

　　徐焕眼睛低了低，又抬起来，看向方笛：“他和你一样，是人类，关于人类的事情，他比我懂得多。”

　　方笛觉得今天徐焕好像特别不安，她快速理好衣服，掀开被子上床坐到了徐焕旁边。她看着徐焕的眼睛，认真地对徐焕说：“如果你是在意傅穹今天送我回来，那么我向你道歉，傅穹可能确实有这个意思，但他表现得不是很明显，今天邀请我的名目也很自然，我不好拒绝，但我应该提前发消息告诉你的。”

　　徐焕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方笛，他觉得自己太小气了，他自己偷偷补过一点电视剧，但凡在这个问题上误解女朋友的男主，下场都很惨，他不希望自己和方笛跟变成那种样子。看到方笛这么认真的道歉，他反而感到很不安。

　　“我……”

　　“徐焕，我喜欢你，不因为你是妖怪或者是人类才喜欢你的，是因为，你就是你。”方笛笑了笑，“并不会因为有人类的追求者，我就会移情别恋，人类有很多，妖怪也有很多，但你就只有一个。”

　　听到方笛的这句话，徐焕的心上仿佛落下一个惊雷，炸醒了他一直以来看得不分明的地方。

　　人类有很多，妖怪也有很多，但你就只有一个。

　　他抚上方笛的肩，轻轻吻上了吐出这句话的双唇，想要把这句话，从对方的口中索取过来，印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方笛自从得到了协会图书馆的权限，在没有课的间隙，总会往那边跑。天府君日记中提到了天条一事，让她有所启发，她想，或许她的权限不够，但说不定在她可以看到的资料里，也会有关于天条的蛛丝马迹。

　　对于刻印在她血脉里的这个“天条”，她总想知道的更多一些。

　　不得不说，图书馆那个木条Siri帮了她很大的忙。她找出了关于“天条”一词所有的资料，然而限于她的权限，以及有著书立说兴趣的妖怪寥寥无几的原因，方笛找到的相关资料非常非常稀少。

　　但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因为她找到了一本有趣的书。

　　这是一本实验笔记，实验内容不是别的，正是“人类也能使用的法术”。

　　从这本笔记的前篇来看，笔记的作者当年爱上了一个人类，人类获知了他的妖怪身份，对妖怪的法术很好奇。似乎当时已经有人类可以驱动的法器装置了，这个妖怪和这位人类便想依据原理，开发出彻底由人类来独立完成的法术。

　　看笔记里的内容，他们是成功了一部分的，不过都是非常非常小的法术，比如隔空取物、移形换影等等。但因为跟人类市面上的杂耍把戏区别不大，也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但看里面的文字，两人似乎也十分自得其乐，还有点假作真时真亦假的恶作剧一般的快感。

　　笔记里提到“即使人类使用了法术，也没有触发天条”，这句话让木条Siri扫描到关键字，把这本书找了出来。

　　不过遗憾的是，这本笔记似乎只保存了一半，最后一页的断句断的十分仓促，明显还应该有下一页的。方笛甚至问了木条，木条却告诉她，收录的时候，这本笔记就已经是这样了。

　　方笛对这本笔记非常感兴趣，因此带了纸笔把里面的内容手抄了一份出来，打算回家仔细研究。这里面把实验成功的法术详细地记述了下来。甚至包括要用到的法器如何制作、如何获得。方笛甚至觉得，只要按图索骥，说不定自己也能实现上面的法术。

　　法术笔记的事情，方笛并没有告诉徐焕，她实在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认为，恐怕在徐焕看来，这些小把戏可能就像三岁小孩儿的玩具，十分幼稚可笑。徐焕为人认真直率，她不想从徐焕嘴里听到任何类似“这个很简单呀你怎么会这么感兴趣”的话，作为无能的人类，她也是有一点自尊心的。

　　倒是傅穹这边，方笛有些为难。方笛很不忍心看徐焕这么认真吃醋的样子，但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傅穹。要说对方真的在追求自己呢？傅穹又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平时相处也很有分寸，从来不说过分的话，也不做过分的事情。虽然偶尔也会适时邀约一两次，但方笛都找了合适的借口拒绝了。可要说傅穹对自己完全就是普通同事的相处呢？方笛自己也根本无法下这个结论。傅穹虽然屡次被拒绝，但从不气馁，似乎感受不到方笛隐含的疏远之意。还总会见缝插针地帮方笛一点忙，或者请方笛帮一点忙，都是很小的事情，小到拒绝起来会显得十分不近人情的地步，但却一直不间断。方笛虽然有自知之明，却并不蠢，傅穹不断地借各种机会出现在方笛眼前，想尽办法了解方笛，目的怎么看都不太单纯。

　　方笛头一次觉得一件人际关系的事情能变得如此棘手，她甚至萌生出“带完这一期培训班，就辞职不干了”的念头。

　　＃

　　S城的春天来的晚，去的也晚，别的城市已经很有夏天的热度了，S城这边还穿得住长袖长裤，早晚也十分清凉。

　　一城春花尚未落尽，却也已经过了繁盛的花期，在已经长成的绿叶里零星点缀着，叹息着暮春将去。

　　方笛手里捏着苏家铺子的玉简，坐在一趟曾经误上过的公交车上，一路往城市的北郊驶去。

　　站在苏家铺子门前不远处，方笛仍然有些犹疑。来到这里，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连徐焕也不曾告诉。她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再来到这个地方。

　　她的手机上记着几个法器的名字，是从那本笔记上抄来的，她现在像是站在潘多拉盒子之前，迟迟不敢去掀开那只虚掩的盒盖。

　　——直到苏蔚不知因为什么事情打开门，一眼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方笛。

　　“快坐，这次你来的巧，我店里刚好到了一批新茶——妖怪采的。”

　　苏蔚热情地把方笛拉近了点里，并不问方笛为何来，她用十分复杂的方式给方笛沏了小小一杯茶，方笛想得到这茶有多珍贵，但她喝得心不在焉，一点茶水穿喉而过，连解渴都算不上。

　　苏蔚刚从上一代手里接过铺子不久，却也不是没见过人类的知情人。跟妖怪不一样，刚来这里的人类，每一个都像方笛似的，脸上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很有耐心地等着方笛开口。

　　“你这里……有没有法器一类的……？”方笛把绕圈子的话说了又说，终于吐出了一句重点。

　　苏蔚听她这么问，显得有些惊讶，她饶有兴致地问方笛：“哦？法器有的是，你要什么样的？”

　　方笛想了想，拿出手机上记的法器名字，念了几个。

　　“避罗骨？追鹤钟？”苏蔚听完，显得有些惊讶，“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方笛并不知道能不能说的太详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苏蔚看出来方笛的犹豫，因此也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说：“这几样东西并不难得，我这里确实有，你要来看看吗？”

　　方笛在前堂等了没多久，苏蔚就抱着几个锦盒从后面转了出来。

　　几个盒子都不大，方笛征求苏蔚的同意之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个。

　　“这个就是追鹤钟。”苏蔚介绍道。

　　在方笛抄过的笔记里，追鹤钟是隔空取物法术的关键法器。但方笛眼前的这个锦盒里的器物，造型上面跟“钟”没有任何一丝相似之处，倒是更像一枚飞镖。不知道是由什么材质做成，银光灿烂，纹饰简洁，看起来居然并没有什么年代感。

　　“这个……什么价格？”方笛试探着问。

　　“唔，”苏蔚托着腮，脸上有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容，“说真的，我这里的价格是统一标价，这样不算少见的法器，价格也都很稳定……”

　　方笛有些不解地看着苏蔚。

　　“原价三万。不过你可是救了我一命的大恩人，你可以算是我们的特别VIP客户了，给你打七折，两万一。”

　　方笛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贵了！

　　苏蔚保持着脸上那个神秘的微笑：“当然了，如果你能提供一点特别的关于妖怪的情报……比如你要这个用来做什么，我可以给你一点更大的折扣哦。”

　　打一折也买不起啊！

　　方笛觉得自己真是疏忽了，她早该想到的，法术这种非自然反科学的力量，研究起来肯定很烧钱！

　　方笛思索再三，还是坦率地跟苏蔚说：“对不起，我真的买不起。”

　　说完，方笛就要起身告辞，苏蔚却连忙拦住她：“等一下，这样，如果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买法器，以及这法器是用来做什么的，这法器我可以免费送给你！”

　　方笛盯着苏蔚，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一家黑店。

　　“让我猜猜，这事情跟协会有关系？”苏蔚不肯放弃，“唔，看来我猜对了。那你放心，以你的阶层能得到的消息，绝对不会是什么要紧的机密，告诉我嘛，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苏蔚的态度让方笛有些起疑：“那你要先告诉我，你又是为什么对我来买法器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苏蔚露出一点有些苦恼的表情，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似地说：“唔……这是因为，我们家祖传的生意，并不只有这一件店铺。”

　　“啊？”方笛有些不明所以。

　　“我们家，一直以来还在做另一件事情。”苏蔚又露出那种带一点蛊惑的笑容。

　　“妖怪史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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