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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笛，要下课了，咱们走吧。”正在方笛几乎要招架不住妖怪的八卦心的时候，穆予盟天降一般出现在了门口，方笛简直如蒙大赦，连忙宣布下课，收拾了东西，跟着穆予盟一同下了楼。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听到了。”

　　穆予盟突然开口，方笛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嗯，就是你在教室里说的，生孩子……什么的。”

　　“啊……那些啊，我说着哄学生玩儿的。”或许是这群几百岁的妖怪学生们全身上下充满了未出社会的懵懂，方笛提起他们总有点超越年龄的长辈感。

　　“但是……你说的，也是真话吧，你和徐焕如果不分手的话，恐怕是一辈子都没有孩子了吧？”穆予盟语调平静，仿佛并没有冲着方笛的痛处猛戳。

　　方笛梗了梗，还没等她找到什么话来接，却又听到穆予盟说：“人类和妖怪的感情是没有太美好的结局的。”

　　听了这句话，方笛却一时不知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两人在大学里是一个寝室的同学，方笛是知道的，穆予盟长得，或者化形化得非常美，带着一点清冷的女神感，大学里压根不乏人追求，但她几乎没有接受过任何人。

　　不光是男朋友，她几乎连朋友都没有。

　　此时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似乎充满了复杂的感情。

　　“如果你真的想要有自己的孩子，你和徐焕还是尽早分手的好。”

　　听到这句话，方笛的内心深处倏然窜起一簇愤怒的火苗，她强压了压，尽量维持着轻快的声调回答：“比起跟徐焕分手，我宁愿不要自己的孩子。”

　　一瞬间，穆予盟看向她的表情变得无比复杂。

　　这几天，方笛和穆予盟几乎没怎么说话，本来两个人的课就是分开上的，没有什么交集，这个妖怪培训班既不需要准备什么考试，也不需要看成绩评职称，两人只要各自上好自己的课就行，几乎不需要什么交流。

　　方笛偶尔回想起大学的时光，大部分都是和穆予盟在一起的。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一直都是方笛主动，穆予盟只有非常偶尔的时候，才会跟方笛互动一下。但后来两人渐渐熟悉，互动也渐渐频繁，方笛以为，自己跟穆予盟算是非常好的朋友了。

　　毕竟自己是穆予盟唯一会主动搭话、主动提出吃饭、上课、上自习的人。

　　然而现在想想，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穆予盟就开始审查她是否是天条继承人了吧，所以她才会主动接近自己。

　　穆予盟那句“人类和妖怪的感情是没有好下场的”，深深刺痛了方笛。

　　这是方笛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忧虑，徐焕懵懂无知，一看就没有任何经验，她总是尽量少地把自己的焦虑表现出来，总是一副“明天一定会更好”的鸡血状态，而徐焕没有任何分辨能力，他们的日子过得一片歌舞升平。

　　方笛深深体会到了作为人类的那种无力感。

　　一个多月下来，方笛发现给这些妖怪上课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起码这几个妖怪学习能力比徐焕强多了。最近方笛逐渐减少了理论知识讲解，加强了社会实践——比如，由一个妖怪带领全员，乘坐人类的公共交通工具出游，或者带着他们参加展会自己出摊，甚至让他们假装适龄男女去参加团体相亲。

　　人类作为群居动物，发明的社□□往活动实在多种多样，几个小妖怪乱花渐欲迷人眼，对方笛的每一次活动都期盼万分。

　　这对于方笛来说，除了活动活动腿之外，并没有什么额外的负担，况且协会迷一般地财大气粗，几乎多大额度的活动经费都能申请下来。

　　这一天方笛没有带队出去活动，而是在协会内开展学习“察言观色”这一课，方笛讲了一堆理论知识，然而这种十分需要实地训练的东西，光听方笛讲解，是很难理解的。况且方笛还不算是各中专业人士。

　　大家一头雾水地下了课，方笛一边考虑这种课题要举办什么实践活动才能让大家学的更快，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然而，方笛翻遍了全身，都没看到她的公交卡。

　　她仔细回忆早上的一举一动，猜测自己或许是在今早来的时候随手放在办公室桌子上了，于是她便收好包，向办公室走去。

　　刚刚到办公室门口，里面突然转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方笛猝不及防，差点撞了上去。

　　方笛快一步刹住车，一瞬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办公室，刚要开口道歉，却听到对方十分惊讶地问到：“方笛？”

　　是个不算熟悉的男声，方笛一抬头，却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没等她叫出对方的名字，对方已经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还记得我吗？我是傅穹。”

　　“当然……记得。”方笛露出一个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苦涩的笑容。

　　“哎呀，那次去玩你还好吧？我当时在山顶昏过去了，醒了就已经在医院了，据说为了找我们几个警方都出动直升飞机了。你当时送到哪家医院了啊？我本来还想去看看你来着，结果他们告诉我你不在那家医院，咱们又没互留联系方式，就这么断了联系，我还觉得挺可惜的。”

　　傅穹语气轻松地笑着，方笛却有些轻松不起来。

　　她并不想再回忆她被杨轻岳差点杀死的那一晚。傅穹不知道是被妖怪处理过，还是被催眠过，似乎已经对山顶上发生的事情记得不那么清楚了，但她还记得，她记得那天几乎绝望的窒息感，和灵魂几乎要被撕裂的感觉，她觉得她会永生难忘。

　　“说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笛并不想接傅穹的话题，她连忙另起了一个，而这个问题问出口之后，她也才发现这情境有什么不对。

　　傅穹一个人类，怎么会跑到妖怪的协会里来？

　　成精管理协会什么时候变得人尽可入了？

　　“啊，我是来应聘摄影讲师的，”傅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前阵子我也辞职了，想着大城市机会多，就过来看看。我在网站上看到了招聘信息，发了简历。然后就收到通知让我今天来面试，刚才看会长的意思，我的面试应该是过啦。”

　　傅穹笑得开心，露出一口白牙，拇指翘起往身后指了指。方笛顺着他的手势一看，办公室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桌子，上面已经放好了一台电脑。

　　方笛有些惊讶，此前协会从来没透露说过要在网上招聘人类教师，也没提前说缺什么课，这个协会下属的培训班没有任何教务处之类的机构，方笛和穆予盟也不互相从属，都是有什么事情，直接向天同君打报告和申请。

　　所以这人是天同君直招的？傅穹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知道……要带什么学生吗？”方笛拐弯抹角地问。

　　“知道啊，一共五个学生，小班授课，一周三节课，说稍后给我课表。”傅穹回答的很爽快，“说起来，你也在这个培训班当老师？你教什么啊？”

　　方笛心中一跳，她有些疑惑，傅穹怎么知道她也在这里当老师？

　　她可以是来参加培训的，可以是这里的后勤，可以是这家协会其他部门的员工，她可以是任何身份，但为什么傅穹偏偏笃定她当老师？

　　他作为曾经被筛选到最后环节的候选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然而方笛并不敢表现出自己的疑问，她模棱两可地糊弄了一句，回到工位，找出自己的公交卡，打算就此告辞。

　　可傅穹却紧跟着追了上来，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问方笛：“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我刚来S城，对这边还不太熟。”

　　方笛从根本上无法信任这个人，即使他们同为人类。不管傅穹出于什么目的，她都无法放心地和他应酬。

　　“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还在等我，下次吧。”

　　方笛说完之后，急匆匆地下了楼。傅穹有些无奈地看着方笛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徐焕今天出差了，去的还是他没去过的地方，所以要通过人类的交通工具去，因此今天没法回来。坐在公交车上，方笛掏出手机，点开徐焕的微信界面，输入了几次，又重新删掉，然后发了一个“想你”。

　　等方笛回过神来的时候，公交车上的广播正在报一个方笛并不太熟悉的站名。方笛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居然坐错了公交车。

　　方笛内心慌了一瞬，公交一停，她就不管不顾地下了车。

　　这里似乎是一片城中村，往左有大片的未经整改的工厂，往右是一堆低矮的门头房，公交站也只是树了一个光秃秃的站牌在路边，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锈迹斑驳的站牌上，白底红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但站点名还能认出来——东方文化市场。

　　不然就原路返回好了。方笛想。

　　她向路对过走去，双向六车道的马路十分的宽阔，附近却没有人行横道，少小一点的路口甚至都没有交通信号灯，路上车不多，车速却十分快。方笛心惊胆战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瞅了一个空隙走了过去。

　　身后有同样过马路的行人，脚步声越靠越近，方笛并没有注意。她向右手边看了看，一辆银色的轿车飞速地驶来，方笛觉得自己并不能在它之前跑过路口，因此便在路中央稍作停留，等车过去。

　　银色轿车超了一辆小型卡车，车身向路中央靠了过来，方笛谨慎地退了一步。可就在那辆车开得极近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丝毫没有停滞，一个身影越过方笛，毫不犹豫地直直往前走去，方笛心中一惊，抬眼一看，那人居然还在低着头看手机！

　　方笛下意识伸手一拽，对方一惊，手机脱手而出，同时那辆银色轿车如同一道电光一样擦着那人过去，那人的手机弹在车门上，发出一声巨响，却又随后弹回到主人身上！

　　“哎哟！”

　　这个走路不看路的找死鬼身形突然一矮，声音里满是痛苦，方笛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对方，随后她才发现，这居然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生。

　　“你没事吧？”方笛看到对方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连忙蹲下查看她的情况。

　　却见这姑娘先是伸手四处摸她的手机，找到之后攥在手里了，才又把手捂回肚子上。

　　方笛顾不上嫌弃对方视手机如生命，她看到了对方的脸，大冬天的，满脸是汗，脸色苍白。

　　她心道不好，恐怕是要伤到内脏了，再一抬头，银色轿车连影子都不见了，更不用说记下车牌号了。

　　“我先给你叫救护车，你不要动，千万不要动！”方笛说着就要掏手机。

　　“没事……我没事……”女生缓了口气，又伸手拽住方笛。“我真的没事，我衣服里有东西，挡了一下，就是有点疼……”

　　方笛听到对方这么说，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将信将疑地把女生扶了起来。

　　“美女，能不能麻烦你把我送到我家店里啊，就在前面不远。”女生还是有些直不起腰来，方笛半搂着她，带着她穿过马路，从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窄水泥路上，来到了一片低矮平房的群落，这里似乎是个旧货市场，旁边有几间店门口摆放着老式的CRT电视机，还有几个落了灰的电脑主机箱。有的门口放着半旧的桌椅板凳，擦得却很干净。

　　“到了，就是这里，谢谢。”

　　走到女生店门口，女生似乎已经好多了，脸色也不再像刚才那么苍白。

　　“进来坐一会儿吗？今天谢谢你了。”

　　店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女生推开门，邀请方笛进来。

　　方笛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这里她不太熟悉，并不想久留，所以就客气了几句，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皮夹克的细瘦男生一边走过来，一边冲店主女生招呼：“小蔚，我要的东西到了吗？”

　　这男生给人的视觉冲击力极强，一头白毛，要不是他开口，方笛差点以为这是个满头白发的老教授。可就在他走到方笛旁边的时候，他却回头看了方笛一眼，表情有些诧异，方笛被陌生男性这么盯着，有些不舒服，本能地想要快速走开。

　　那男生却突然开口喊住方笛：“哎，美女，你是徐焕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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