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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女孩儿只不过是个法术幻化出来的幻象而已。
七杀君在试探什么?他是想试探谁?
徐焕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跟方笛说出实情,方笛只是个普通人类,她就算知道,也无法处理这些事,恐怕还会因此每日惴惴不安。
他不希望看到方笛的脸上再也没有笑容。
他思考了一下,选了另一个问题:“什么叫在他面前出了那么多糗?”
“啊……”方笛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想了想,还是挑了一些看起来不是太蠢的事例讲了一下。
听了之后,徐焕觉得,方笛说的这些事情,与其说是出糗,不如说总是在不该发生的时候,遇到危险,并且全靠自己的机敏才躲过了可能的伤害。
还每次都会被七杀君遇上?
徐焕没再说什么,去储藏室的一堆法器里找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物件出来,对方笛说:“你最近是不是走背字啊,这是个护身符,你带在身上,说不定能化解一些。”
方笛接过来一看,徐焕给她的,是一个不知道什么金属做的如意锁,半个手掌大小,上面缀着一条灰色的流苏,精美而雅致。
心中某个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一下,方笛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说:“哇,几百年的大妖怪送我的护身符,一定特别管用。”说完,她忍不住抿嘴冲徐焕笑了一笑,说,“谢谢,我很喜欢。”
徐焕被那个笑容所摄,有一瞬间的恍惚。
方笛见徐焕直直地盯着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一声,转而问徐焕工作的事情,把话题若无其事地岔开了。徐焕也似惊醒过来似的,把目光移开,顺着方笛的话题,把今天的经历告诉了她。
徐焕今天依然不太顺利,他利用今日开会的机会,提出使用设计总监供款的面料,做另外的设计,以便于让整一季企划的风格更加统一,但没想到换来设计总监更加强烈的反对,而与会的其他人,虽然没有站在设计总监那边说什么,却也没有任何人帮徐焕说话。
方笛沉默了一下,才解释道:“你这样,等于是直白说‘我可以用设计总监关系户的面料,但款式还是要由我决定’,设计总监或许有不少关系面料供应商,但这样做,就是当众打他的脸了。”
徐焕听了,半天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说:“我真的没这么想过,人类心中想的事情真的太难猜了。”
方笛感觉自己能够理解徐焕的迷茫,她说:“人类的心理就是很复杂的,跟动……跟妖怪不一样,人类的人口太多了,而资源就是那么少,想要多获得一些,就要用更多、更复杂的手段……按理说你活了这么久,应该比我了解得更深刻才对。”
徐焕摇摇头,说:“我之前很少……很少接触这么多人类。”
方笛就又好奇地问:“你说你入世十几年了,那在做这份工作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徐焕说:“有了人形之后,我一直在等师父带我入世,但师父一直没有音信。过了三四十年吧,协会给我发了一份通知,说最近有入世培训,问我要不要参加。我想起师父说过,在协会注册之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协会,我就答应了。
一开始我是做厨师。因为那个时候,在人类社会,如果没有工作,整日无所事事,会被人当作奇怪的人。我们想要融入人类社会,就不能太显眼,所以我就参加了那一期的厨师培训——那一期也只有这一项课程。”
方笛很难想象带着厨师帽的徐焕是什么样子的,忍不住笑了:“难怪你一个不怎么要吃饭的妖怪居然这么会做饭。”
徐焕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继续说:“培训结束之后就是做厨师——那是协会自己的饭店,里面大部分都是刚入世的妖怪,大家就跟还在妖族里一样,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不怎么交流。厨师的工作我做了有好几年吧,觉得没什么不好,但感觉和我以前见过的人类社会不一样——大家几乎没有什么交流,没有我以前见过的那种……那种交流。加上饭店营业结束,我就又重新回去培训,想着出来之后,找一个能跟人类多接触一点的工作。”
方笛问:“之后你就来到了这里?”
徐焕点点头。
“那么,”方笛接着问,“你为什么这么想跟人类多接触一点呢?”
徐焕愣了一下。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在他还没有修出人形的时,跟着师父一起生活的时光。
徐焕想起了那个人类女子,温柔,美丽,即使知道师父不是同类,却还是待在师父身边。
他那时喜欢用最简单的法术隐去身形,每日每日观察着人类。
徐焕最喜欢观察人类之间的感情,有的感情,他能理解,比如成年人类和幼年人类之间的感情。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了,那已经是他有连贯记忆很久之前的的事情了,但他能理解那种,对于幼崽的保护和深爱之情。
但有的感情,他不是很能明白,比如友情,比如爱情。
动物之间的同伴、伴侣的联系,他可以体会,但显然,人的感情实在复杂多了。
他近距离观摩过的,只有那一段。
他看见过那个女子为师父笑,为师父落泪,为师父生气,对师父撒娇。他从来不知道,世界会有一种感情是这么丰富、灵动的,比任何一种他见过的法术都要精巧,比任何一种他见过的景色都要美好。
徐焕曾经问过师父,怎样才能得到这样一种感情,师父当时只是笑了笑了,告诉他,只有人类,才会付出这样复杂但又宝贵的感情。
从那以后,徐焕就对人世开始了无尽的向往。
只是这件事情,明明说出来好像也没什么,但他就是无法坦率地开口,他不懂得撒谎,只好沉默了下来。
方笛见他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体贴地不再追问,结束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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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子,方笛和徐焕他们公司要办十周年庆典,方笛作为部门里相对高挑漂亮的女生,本来被选中去做主持人,但她去领台词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是跟邱轻岳组搭档。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全公司女生的敌意,方笛就感觉脊梁骨发冷,找了个借口,把这个“美差”换给了部门里另一个长得蛮漂亮,又稍有背景的女生。那个女生得知方笛要来跟她换的时候简直是一脸难以置信。
庆典当天,礼宾暂时不够用了,又把方笛拉了上去。方笛穿着高开叉旗袍,踩着13公分的高跟鞋,任务就是站在领导通道两侧,欢迎领导入场。
入场之后就没什么事情了,方笛就换了衣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她们部门人数少,又有一部分去后台准备表演去了,剩下的人缀在设计师团队庞大的看台区旁边,远远看去,基本分不出是两拨观众。
方笛回来得晚了一些,就坐在了比较靠后的位置,专心看着表演。公司今年组织的节目还蛮好看的,有几个部门专门请了专业的老师来培训过。抽奖环节的奖品也比平时年会时加码不少,方笛捏着带有工号的工作牌,暗暗祈祷能抽中末奖的加湿器就好。
看台区的椅子都是直接放在空地上的,并不是固定座椅那种,中间人为留出一些过道,供人员行走。中途过来一辆小厢式手推车,拉着前几个节目用完的道具,送往门口。方笛这边由于人比较多,椅子就稍微靠后了一些,见状纷纷站起来,把椅子挪开以便小车通过。
方笛也站了起来,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这时前面的观众发出一阵哄笑,方笛便分神去看舞台上正在出演的剧情。小车经过这边,不知地面上有个什么坎,怎么也没推过去,负责推小车的人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试图利用惯性让小车顺利通过,方笛沉迷于小品,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事情。
在又一次用力的推动之后,小车终于被推上了那道坎,却由于受力过大,晃了一下。小车上面一个高高竖着的铁杆好巧不巧地栽下来,眼看就要削向方笛的头顶。
方笛心中一动,直觉有什么不对,飞快地退了一步,却不料高跟鞋被旁边的椅子腿绊了一下,失去了平衡,直直向地上摔去。
这时,一只手臂牢牢揽住方笛的腰,另一只手抓住那根铁杆,以免它波及到前面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幕的人们。
方笛几乎被人抱了个满怀,而且来人明显是位男性,她一边慌乱地道着谢一边想站起来,却发现除非揽住对方的脖子,否则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支撑施力的点。她的手胡乱地挥舞了一下,还是没能阻止自己的全副重量落在对方的臂膀里。
施援者轻轻笑了一下,方笛才顾得上抬头看。
——窘境之神!
邱轻岳似乎是刚从舞台上下来,却不见了他那件金光闪闪的西装外套,眼下只余一件白色的衬衣,和一条有些浮夸的领带。他一只手搂着方笛,一只手把铁杆重新放回小推车上。方笛不得不扶着他的肩重新站稳,才稍稍拉开了些距离。
邱轻岳的手依然扶着方笛的胳膊,他看着方笛手忙脚乱地寻找自己以外的支撑点,笑着说:“还是这么又敏捷又冒失。”
方笛有些脸红地又一次道谢。
“谢谢你哈邱经理……”方笛试图打个哈哈把眼前的尴尬混过去,却只见邱轻岳抬手帮方笛刚才蹭乱的一缕头发抚顺,笑了笑:“没什么事,偶尔路过而已,不过,还好我路过这里。”
方笛听了,脸上坚强地微笑着,内心哭泣地祈求不要有任何人看到、听到这一幕。
方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邱轻岳冲她抬了抬下巴,说:“快坐好看节目吧,一会儿抽奖,祝你好运。”
方笛干笑着点点头,却不小心瞥见邱轻岳看了某个方向一眼,她下意识跟着回头去看,就看到徐焕直直地盯着他们这边,不知道看了多久。
却只见邱轻岳随后冲着徐焕扬起一个类似胜利者的笑容,然后才保持着那幅礼貌绅士又仿佛别有深意的样子像方笛道了别,往后台走去了。方笛心中一沉,之前窘迫、羞涩、欲辩无言的心情全部消弭殆尽,她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她并不想当什么部门利益之争的炮灰。
再回头,却看到徐焕还在盯着她这边看,看台区有些暗,但还是能看到徐焕一脸凝重的表情。她叹了口气,冲徐焕招了招手,徐焕明显愣了一下,她继续冲他招手,然后把旁边的空椅子拉了过来,并且在椅面上拍了拍。
徐焕领会了她的意思,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到方笛身边坐了下来。
方笛稍微靠近了徐焕一点,在嘈杂的声音里问徐焕:“你刚才在看什么?”
徐焕看了她一眼,说:“我看见他抱着你。”
方笛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什么毛病了,总觉得徐焕的语气有点指责的意味在里面。
“又不是我想摔倒的,他不过是扶了我一把,你可不要乱说。”方笛不自觉地嘟起了嘴,她对徐焕的措辞非常不满。
方笛为了开场的五分钟画的妆容还在,嘴唇上涂了一层唇彩,在舞台的灯光下面闪着一层玻璃一样的光泽。
徐焕觉得自己没有乱说,他说得有理有据有事实。他觉得扶着和抱着所代表的人际关系亲密程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他完全不认为邱轻岳和方笛的亲密程度达到了可以使用那种姿势的地步。
邱轻岳和方笛的熟识程度甚至还比不上自己,想到这里,徐焕不平地对方笛说:“那我也可以那么扶着你吗?”
方笛完全愣了,徐焕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他明白这句话有可能代表什么意思吗?
就在这时,庆典会场四面八方的喇叭一同响起:“三等奖,XX,工号3001XX,是哪位,站起来让我们看到你好吗?”
方笛被吓了一跳,听见自己的工号就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随后整个看台的目光都集中向了她。有一束光朝她打来,潮水般的掌声、呼哨声响起,还有同事起哄的声音。
方笛花了半天时间,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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