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记忆清晰

　　林溪晴出院后，先四处晃悠了一番，等到十点多才回了家，一般这个时间爸爸在公司，那个女人在美容院做spa。

　　她装作自然地走进家，实际紧张得心怦怦直跳。一进门，管家就上来问好，“大小姐，你回来了？”

　　林溪晴一惊，怎么回事，原本管家都对自己爱答不理，今天怎么这么殷勤。她点了点头。

　　管家继续客套，“小姐在学校住得还奇怪，都好多天没有回来了，老爷经常念叨起你呢。”

　　林溪晴更加奇怪了，如果关心就应该知道她在医院，这番话说得真毫无逻辑可言。

　　她摆了摆手，“我回来拿些换洗的衣服，你下去吧。”

　　管家应了声是。

　　林溪晴快步上楼，看着没人，就推开了林溪玥的房门。“应该会有她的头发之类的吧？”她四处翻找，房间干净得很，“佣人们也太卖力了吧。”她失望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她躺在床上想着，没想到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藏着这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她闭上眼，默念着：一会走出这里，自己就不再是林家大小姐了，这一次要为自己而活。

　　她起身看了看房间，想起那些孤独黑暗的日子都是书本陪自己走过，还真没有什么装满回忆需要带走的东西。她苦笑，自己果然活得一点意义都没有。靠着窗闲站着，忽然发现林夫人窗口底下守着两个黑衣人，眼睛死死盯着窗口。这是怎么回事，印象中爸爸和她关系一直很好，这几天发生什么大事了么？她甩甩头，这些和她没有关系。于是下了楼出门，管家立马跟上，“小姐，你还是回学校么？”

　　林溪晴一愣，对哦，除了那家晚晚的宿舍，自己也没有地方去，哎，不知道还能不能和晚晚回到从前。她点点头径直走开，留下一句，“我看了眼房间的衣服，都太难看了，有空直接处理掉吧。”管家神情变幻莫测。

　　林溪晴本来想拿着基金检测的材料去外公家，可如今，难怪她直接去找么？貌似也不妥，而且林溪玥的身份是调查的起点，没想到第一步就这么不顺畅。

　　在要走回寝室的时候，忽然有人出现在她面前。“这是我们家少爷给你的东西。”那人递过一个信封。

　　林溪晴犹豫，“你们家少爷是？”

　　“辰少。”那人塞了信封就又消失不见了。

　　林溪晴拆开信封，看到一个塑料袋装了一根长长的头发，便笺上写着林溪玥的头发。林溪晴一怔，随即笑了出来，多谢你，晚晚。于是也不回寝室了，直接去了医院。

　　几天后，林溪晴看着检测报告上是姐妹的可能性99。89％说不出话来。自己怎么这么傻，爸爸是在妈妈怀孕的时候就背叛她了。妈妈为了自己而死，可她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样，甚至不知道她的样貌，因为爸爸和那个女人不肯给自己看妈妈的照片。她怔住，神情恍惚，自己如行尺走肉般活在林溪玥的影子里已经多年，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也没享受过活着的喜悦，每天对她来说都是同样的灰蒙蒙的。如果妈妈还在，是不是自己也会在一个幸福的家里长大。

　　她记得哪本书上看过，现代社会妇女难产而死的概率大概在十万分之二左右，会不会妈妈的离去有别的原因？想到这里她坐不住了，立马站起身。对，至少她要把这个事情弄清楚，为了自己，也为了给了她生命的母亲。

　　打车来到外公家，走到别墅门前刚抬起手想按门铃又缩了回去，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手，又哆哆嗦嗦紧张地放下。叹了口气，“溪晴，事不过三，事不过三，这次一定要按。”又抬起手，食指伸向门铃的按钮，在要碰到的那刹那，一溜烟跑到了门前一棵大树背后。

　　她拍拍胸脯，“好险好险。”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嘛的又懊恼不已，踢了踢无辜的树。“溪晴，不是常说生活要有仪式感么。既然自己自杀两次都被救回来了，就说明自己还有未尽的使命。那么今天就借着契机给一个自己好好活着的可能。”她默默对自己说着，终于鼓足勇气按下了门铃。

　　“您好，这里是安家。请问您找谁？”一个管家阿姨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林溪晴摸了摸脖子，稳住声音，“您好。我是林溪晴，想找外公外婆。”话落又补充了一句，“是关于妈妈的事情。”

　　玲姨听了后老泪纵横，小小姐终于想明白了。她激动地说，“好好好，您稍等。”然后马上走进了客厅。

　　“老爷，夫人，大喜事。”

　　云雅静放下手中的书，“什么事给你高兴的？这么多了头一回啊。”

　　玲姨有些不好意思，“夫人，我实在是太开心了。您知道么，小小姐现在在门外。”

　　云雅静奇怪，她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又给自己生了两个孙子，哪来的小小姐。难怪？她激动地站起来，“你说的是溪晴？溪晴回来了？”

　　玲姨狂点头，“是呀，夫人，您说是不是喜事。”

　　“站住。”安皓宇喊住想去门外接人的云雅静，“雨妍已经去世十九年了，这么多年，她有回来过么？我们去看她，她也对我们爱答不理。现在回来干嘛。”安皓宇怒道。

　　“老头子，你发什么脾气。那个时候溪晴还小，她爸爸也不让我们把她带在身边教养，难免被那个女人带的和我们不亲。她那么小，懂什么呀。”

　　“哼，我听说最近林家生意不好做，不知道惹什么事了，今年一块地都没拿下。”

　　云雅静有些尴尬，“你都退下来这么多年了，关心这些干嘛。先让溪晴进来，我都多少年没见过她了。”说罢，摘了老花镜抹着眼泪。

　　玲姨见状插了话，“老爷，夫人，恕我多嘴。我刚看到小小姐在门口站了好久才按下门铃，都说血浓于水，这个关系是怎么也断不掉的。算来，小小姐也十九岁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说罢，竟也开始低声啜泣。

　　安皓宇心情烦躁，雨妍从小乖巧懂事深得自己喜爱，却早早地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溪晴刚出生的时候，自己是真的不想多看她一眼。

　　后来，林富强瞒着他续娶的事情被发现，他上门想把她带回来安家，就林富强那点小心思林富强就算想借着父亲的身份阻拦，自己拼了老命也会把溪晴带回来。可他费尽气力就看到她牢牢抱住那个女人喊妈妈，哭着说不跟自己走。

　　自己的心瞬间被冰封，他还记得那天他如何失魂落魄地走出林家，如何一步一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走回了安家。自那以后，他就不准任何人讨论林溪晴，就当安雨妍从没生过她。如今，她又是为了什么回来……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云雅静悄悄地示意玲姨，玲姨马上领命去了，安皓宇只当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人的小动作。

　　林溪晴怯生生地跟着玲姨走进客厅，当看到沙发上坐着头发有些花白的两位老人，不知不觉眼泪就刷一下流下来，亲切无比。

　　云雅静看着心疼不已，也跟着流泪，“来，乖孩子，给外婆看看。”

　　林溪晴正挪步，安皓宇冷淡地说了句，“你来干嘛？说吧，什么目的。”

　　林溪晴被说得整个人定住，眼泪也似乎维持着前一秒的状态，未曾有丝毫偏差。

　　“你才干嘛。孩子还不容易回来一趟凶什么？！”云雅静提高了音量，自己已经六十多岁了，就是盼着什么时候能和溪晴好好见一面，自己唯一的外孙女，雨妍舍弃生命生出来的孩子。她不自觉泪流满面。

　　“认、贼、作、母。”　安皓宇一字一字扔出这个词，林溪晴顿时泪如雨下，小时候抱住林夫人不肯跟着外公走的画面浮现了起来。那个时候外公还健壮满头黑发，现在身子似乎萎缩了银发满目。想想后面林溪玥母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当时不正是这四个字么。

　　她“刷－－”一下跪下。云静雅惊诧不已，“孩子快起来。”

　　林溪晴摇摇头，抹了抹眼泪，以尽量连贯的语气说道，“外公外婆，我不是来求你们原谅，也不是来求你们收留我。我想找你们帮忙。”

　　安皓宇一副果然如此，眼神更加嫌弃。

　　林溪晴只默默地从背包取出一份材料，递给了安浩宇。看到他看到材料后变换了脸色，气得直站了起来，“好，真是好的很，当我安家没人了不是。胆子果真不小。”

　　“外公，我只想得到你的支持，我想调查我出生那年，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猜测妈妈的离开另有理由。”

　　安皓宇看着依然跪着的林溪晴，一时无言，心中情绪翻涌。良久，才叹了口气，“起来吧。”

　　云雅静连忙去扶林溪晴，她起身不自觉晃了晃，“你这孩子身子骨这么弱，外婆帮你补补。”

　　林溪晴摇头，“外婆，能不能让我看看妈妈的照片？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然后转头看向安皓宇，“外公，好么，我看完就走。”

　　安皓宇心中不忍，“哎，当初又是何必呢。”

　　“你没听孩子说么，连照片都没见过，又怎么指望那么小的孩子能分辨是非呢。”云雅静转身拉着林溪晴的手，“孩子，别听你外公的，我做主，你就在我们家住下吧，别回林家了。”

　　林溪晴小声地说道，“我早搬出来了，现在住在学校宿舍，不用麻烦了外婆。”

　　云雅静忙摆手，“不麻烦，你就住你妈妈的房间，她的闺房这么多年没有变化过。对了，你妈妈叫安雨妍，一会外婆给你拿照片去，长得像我，喜静。”

　　林溪晴终于露出进门后第一个微笑，“妈妈的名字真好听。”

　　云静雅看着微笑不由伤感，“像，太像了，和雨妍简直一模一样，老头子你看呀。”

　　安皓宇终于软了口气，“怎么搬出来了？住学校可习惯？”

　　林溪晴忍住的泪再次溢出眼眶，起身深深鞠了个躬，“谢谢外公外婆肯帮我。”

　　云雅静赶紧扶起林溪晴，“傻孩子，血缘关系割舍不断。别看你外公凶巴巴的，天天惦记着你。”两人抱成一团哭泣不止。

　　安皓宇默默看了许久，才走上前，拍了拍林溪晴的肩膀，“回来吧，回来就好。”然后走上楼去了书房，取出安雨妍的照片饱含爱意地注视着，不知不觉泪划落，“雨妍，你的女儿回来了。”

　　顿了顿，似乎耗费了气力才说道，“当初同意你们俩的婚事是不是我做错了，你知道么，那个女人果真在你怀孕的时候就……哎……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一错再错。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让自己悔恨不已，放心吧，我和你妈妈会替你照顾好她的。”

　　楼下，林溪晴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亲情，外婆的怀抱是那么温暖，温暖得自己舍不得抽身；外婆的爱是那么无私，无私得不怪罪自己十九年的缺席，把担忧挂念都藏在心底。她想，我要好好活着，要查清楚妈妈的死因，要向外公外婆尽孝，以及……

　　玲姨在一旁直抹眼泪，此时回过神，上前劝道，“夫人，小小姐，见面是喜事，可不能再哭了。”

　　云雅静抬起头，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是是是，说的没错，孩子乖，不哭了。”拿纸巾伸手帮林溪晴擦拭，她哭得一抽一抽。

　　玲姨斟酌道，“夫人，要不要把少爷一家请回来。小小姐回来可是大喜事。”

　　“对对对，我立刻给安宇烨打电话。”

　　林溪晴拉住云雅静的手，“外婆，我有点担心。”

　　云雅静一愣，“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是你的舅舅呀。”

　　林溪晴摇摇头，“外公才刚刚接受我，是不是过几天再和舅舅见面会更好些？”

　　云雅静看了看林溪晴哭得红肿的双眼，想了想，“也好，那就周末家庭聚会的时候见吧。万一见面又一阵哭，可别把孩子哭坏了。”云雅静揉着林溪晴的太阳穴，“疼不疼？”

　　林溪晴幸福地摇摇头，被疼爱的感觉真好。

　　两人一起上了楼。“这间就是雨妍的闺房。”两人立在门口，云雅静深深叹了口气，才推门进去。

　　房间不是想象中的粉色公主房，而是浓浓的书卷气。除了窗户和床所在的那面，剩下两面墙堆满了书，各式各样，从小说、散文、杂文等到诗词，从经济类、历史类、哲学类等到社会等，可见房间主人涉猎之深。房间里最鲜明的就是各个角落都方便阅读，或是懒人沙发，或是羊毛毯加一个小台子，或是飘窗。林溪晴觉得母亲的形象瞬间鲜活起来，不禁心情有些雀跃。

　　“雨妍自小爱看书，小时候宇烨吵着买各种玩具，就她一直吵着买各种书。这两面墙的书是她最喜欢的书，房间里面的小书房摆了她看过书，多得人就算走进书房也放不了脚。”云雅静陷入了回忆，嘴角浮现笑容。

　　“她特别乖巧，也很有主见，就是性子柔软了一些。当初同意她和你爸爸的婚事一大原因是爸爸那边人口简单，没有公公婆婆需要服侍，没有小叔子小姑子之类的。可谁又能想到呢。哎……我到现在推门进来，都似乎能看见她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看书。还是那般乖巧的模样。”

　　云雅静带着林溪晴走进房间，在床边取出了相册。“雨妍不太拍照，留下的照片不多，还都是捧着书的。”

　　林溪晴手微微颤抖，不自觉手心冒出一层薄汗。终于接过相册，平稳了下情绪，翻开了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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