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名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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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颜半路将他截住, “这位官爷, 劳烦向您打听一件事。”
牢头回头, 上下打量霍颜,“你要问什么?”
霍颜:“听说昨天进宫献艺的霍家班子触怒天威, 获了罪被关在这里。”
牢头一挑眉:“哦?你是如意楼霍家的人?”
霍颜也没有隐瞒的意思:“霍班主是我父亲。”
牢头眼珠转了转:“哦……我好像不记得有什么霍家的人关进来呢……”
霍颜直接塞了一块碎银到牢头手里, 笑道:“一大班子人呢,就是昨天的事儿,要不您再想想?”
牢头袖子一抹, 将银子收起来, 装模作样回忆了一阵, “哦, 我倒是想起来了!我见过他们,领头的班主是判了斩监候对吧?约莫记得……好像还被用刑来着……哎呀,当时牢房里光线太暗, 我也就是远远瞥了那么一眼……”
霍颜心中一沉,赶紧又递了块银子,“您再仔细回忆一下。”
牢头笑眯眯将银子收好, “霍班主倒是没受什么罪, 直接和秋后问斩的犯人关在了一起。剩下的人倒是挨了不少板子, 不过小姐放心,还不至于累及性命。若是可能的话, 赶紧让你们家里人活动活动, 将那些人尽早弄出来, 毕竟受了伤,在牢房那种地方待久了也不好。”
霍颜将身上剩下的所有银子全都给了牢头,“麻烦官爷,能不能带我进去一趟,我就想看看我爹,给他送点吃的东西。”
牢头被那一包白花花的碎银子晃了眼,可是干他们这行,讲究的就是个诚信,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办不了的事,这银子接了也是烫手,回头坏名声传出去,没人找他走动,不是自断财路?
“哎呦,小姐您这可就为难小的了!若是换个人,兴许我还能带您进去瞧瞧,可是这是老佛爷金口玉言下大狱的囚犯,我就算见钱眼开,也要顾忌自己的小命不是?这银子我可不敢收!”
霍颜又再三恳求,甚至许诺了更多的好处,牢头脑袋摇得还跟拨浪鼓一样,霍颜只好不再坚持,却也不肯将银子收回来:“这么点钱,官爷尽管收下吧,回头请当差的兄弟们喝点酒。”
牢头推辞几番才收了银子,满脸堆的都是笑:“小姐请放心,虽然没办法带您进去探监,但是我敢打包票,霍家班的人在里面一天,就不会挨饿受冻,保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那些受伤的兄弟,我也会让人给他们按时敷药。”
虽然没能如愿见到父亲,好歹此行目的算是达成一半,
霍颜坐上马车往家走,忽然觉得好像身边少了点什么。
诶?猫呢?
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小没良心看她家遭了难,难道就翘着尾巴跑了吗?
霍颜立刻从车上跳下,正准备去附近找猫,却见虎斑猫从一个胡同口窜出来,淡淡地看了霍颜一眼,便径自跳回马车,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霍颜愣了愣,看着那银灰色的一小团,心中忽然一暖,走过去将猫抱在怀里。
入秋了,天气开始冷了,霍颜出来时穿得有些单薄,此时被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哆嗦。
“有猫真好啊……”
霍颜将冰凉的双手伸到猫肚子下,感受着那温软的触感,不禁自言自语地感叹。
猫的身体稍微僵硬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竟是没有反抗。
霍颜将马鞭夹在胳膊下,抱着猫歪靠在车辕上,随着车轮颠簸,困意袭来,竟是这样睡过去了。好在老马识途,不需要她赶车也能找回家。
被霍颜抱在怀中的虎斑猫似乎感应到什么,仰起脑袋看她。女孩略显疲惫的睡颜映入猫瞳,猫安静地凝视了片刻,才又轻轻将头埋进霍颜的臂弯,闭上眼睛,将耳朵顺到脑后。
马车驶进如意街,霍颜忽然惊醒,发现街坊邻里们向她投来的目光很古怪,有担忧,也有害怕,更多的却是同情。
霍颜心中警铃大作,瞬间精神了。
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儿了?
但她面上却没有丝毫波澜,顶着一条街的注目礼进了霍家大院,一眼就看到如意楼大门上贴的封条。
春巧听见马蹄声,忙不迭从内院跑出来,“阿颜姐!不好了!您快去瞧瞧夫人吧!”春巧觉得自己都快成八戒了,天天就知道喊大师兄,看着小姐眼底挂着的那俩黑眼圈,心中无比内疚。可是这也没办法呀,现在全家上下就这么一个能拿主意的了。
霍颜觉得脑仁儿疼,“我娘她怎么了?”
春巧:“你刚走没多久就来了一队侍卫,把咱们的如意楼给查封了!夫人她看到侍卫被吓得不轻,后来又不知道怎么想不开,竟是挂了绳子要上吊,幸好李大娘过来串门,和我一起将人救下来了。”
内院刚好非常应景地传出霍刘氏一声哀啼——
“放开我吧,她爹没了,我也不活了啊——”
春巧:“看看,这还想着死呢。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夫人就没吃过一口饭,没喝过一口水。”
霍颜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春巧出于小动物本能,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总觉得小姐好像忽然变得很可怕呢。
东厢房里,霍刘氏正努力挣脱李大娘的束缚,想要用头去撞墙。
李大娘拦腰将霍刘氏抱住,苦口婆心劝道:“霍家妹子,你听我一句劝,不要想不开啊!你也不想想,平章兄弟走了,若是你也走,阿颜可怎么办啊!”
霍刘氏一听李大娘说“平章兄弟走了”,哭成核桃的眼睛再次噼里啪啦落下泪来,挣扎得更卖力了,“李大姐,你让我去死吧!男人没了,家里的戏楼也给封了,你叫我还怎么活啊?我活不下去了啊!!”
李大娘一脸黑线,心说我这辈子都没个男人呢,不也活得好好的?
李大娘:“大妹子你听我说啊,人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你咬牙挺过去,这一劫也就过了!”
霍刘氏:“呜——让我死吧……”
李大娘:“我都替你们打听过了,老佛爷大寿都会大赦天下,所以这次不会株连你们的!”
霍刘氏:“呜——让我死吧……”
李大娘:“以后带着阿颜好好过日子,戏楼封了,你们还有这宅子,怎么就不能活了呢?”
霍刘氏:“呜——让我死吧……”
霍颜:“李大娘,您还是让我娘死吧。”
霍刘氏:“……”
李大娘:“……”
霍颜走进屋,在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的注视下,温柔地牵起霍刘氏的手,还十分周到地示意春巧给忙活了一头汗的李大娘搬把椅子。
霍颜:“娘,您想怎么死?听人说撞墙不容易死透,多数只能把人撞昏过去,要不您还是吊死吧,更稳妥一些。”
脸上还挂着泪珠的霍刘氏:“……”
好容易坐在椅子上歇口气的李大娘:“……”
霍颜看向春巧:“还愣着干什么呀?快给娘把绳子挂到梁上。”
懵逼的春巧:“……”
霍颜等春巧挂好了绳子,亲自摆好小板凳,扶着霍刘氏踩上去。
霍刘氏站在板凳上,眼泪汪汪回头看李大娘。
李大娘坐不住了,“那个什么,阿颜啊,你这是胡闹什么呢?快扶你娘下来!”
霍颜问霍刘氏:“娘,您是不是还想死?”
霍刘氏眼神迷茫了一下,很快变得坚定,“你爹活不了了,我也不能独活!”
霍颜看向李大娘,一副“你看我也没办法”的样子,“大娘,我娘执意如此,我这做女儿的不能违逆。您先出去坐坐,一会儿我再来陪您说话。”说着给春巧一个眼色。
李大娘干瞪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被春巧拉着走出东厢房,等回过神觉得大事不妙,想重新回来时,却发现房门已经被霍颜从里面插上了。
李大娘拍门;“阿颜!阿颜!你要干什么呀!你可不能让你娘做傻事!快开门!”
然而霍颜却对外面的一切充耳不闻,就那么看着霍刘氏。
霍刘氏将绳圈儿套在脖子上,低头看了看闺女,发现闺女没有拦她。然后她踩着一双小脚,试探性地在板凳上挪了挪,发现闺女还是没有拦她。
这一刻,霍刘氏忽然想到几年前,吴秀才家媳妇闹着上吊时的情景。她闺女当时好像也是像现在这样看着秀才媳妇吧?最后秀才媳妇没抗住,灰溜溜地下来,算是把脸给丢尽了。她能像秀才媳妇那样没出息吗?肯定不能啊!她霍平章的媳妇,说死就是真死!
于是霍刘氏眼睛一闭,把心一横,直接将脚下的板凳踢开了!
套在脖子上的绳套骤然缩紧!
然而,还是没有人来阻拦她。
绳套被霍刘氏的整个身体坠着,越收越紧,霍刘氏觉得喉咙都快要被勒断了,她脚下乱蹬,舌头不由控制地往外伸,眼睛也翻起来了,生息一点点从她体内流逝。缺氧症状越来越明显,她眼前发黑,随着脉搏跳动,后脑勺仿佛被人用重锤一下一下闷砸!
不,太难受了,这太难受了!
她就要死了吗?不啊,她不想死了不想死了真的不想死了!她后悔了!
忽然,脖颈的禁锢一松,绳子断了,霍刘氏整个人掉在地上。
霍颜解开霍刘氏缠在脖子上的绳套,霍刘氏一口气提上来,舌头缩回去了,黑眼珠翻回来了,就是被呛得不住咳嗽。
霍颜手里拿着一把剪刀,蹲在霍刘氏身边轻声慢语道:“娘,绳子断了,您这回没死成,要不再来一次?”
霍刘氏抬头对上那双平静幽深的眸子,不禁哇一声哭出来。
这哪是闺女啊!分明是活阎王!!!
霍刘氏一边抽噎一边连声道:“不!不死了,我不死了不死了!我不想死了!”
“好,那就不死了。”霍颜站起身,将剪刀放回桌上,又一声不响地弯腰收拾好绳子板凳,缓缓走到门边,忽然又转过身来,定定看着霍刘氏。
霍刘氏吓得一哆嗦,连哭声都憋回去了。
她这是生了个什么东西啊!好可怕好吓人!
霍颜在霍刘氏惊惶未定的目光中,忽然跪下来,前额重重触地,给她娘磕了个头。
“娘,恕孩儿不孝!我知道您因为爹的事情伤心欲绝,可是您还有我,还有这个家啊!刚才您就权当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不要再闹了吧!”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倔强的声音,却难掩哽咽,霍刘氏怔住了。她第一次发现,女儿的身子骨居然如此纤弱,看那小细腰,几乎不盈一握。
是啊,爹走了,娘也死了,等老爷子也没了,这世上不就只剩下这么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了?她简直魔障了,怎么就这么狠心,这么不负责任呢!
霍刘氏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心里忽然一抽一抽地疼,赶忙将女儿扶起来,一把拽到怀里。
“是娘糊涂!是娘不对!我们阿颜不哭啊,就算你爹走了,娘也要让你过好日子,不愁吃不愁穿,将来风风光光嫁出去!”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为母则强!
她霍刘氏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以后,老霍家就全靠她来撑了!
“阿颜,给祖宗们上柱香,然后好好磕个头。”霍老爷子竭力压抑着咳嗽,颤巍巍给霍颜递上一炷点燃的香,然后将拐杖放到一边,艰难地跪下去。
霍颜依然怔怔地,直到霍老爷子第二遍叫她的名字,她才恍惚地接过香。
跪下,她拜了三拜。
霍老爷子在祖宗排位前重重叩首,高声道:“祖宗在上,霍家皮影第三十八代传人霍德山在此谢罪!子孙不孝,家中男丁单薄,以致今日霍家香火断绝!霍家组训,皮影手艺只能传男,不能传女,今日德山就要在此破了祖宗的规矩,将我霍家的驴皮泡制秘方与雕刻技艺传给霍家女儿!若祖宗神灵怪罪,就请报应在我一人身上吧,与我霍家以后世世代代的女儿无关!!”
说完,霍老爷子又重重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因情绪激动,咳嗽得更加剧烈。
“爷爷!”霍颜急忙将霍老爷子扶起来。
霍老爷子抓住霍颜的手,缓慢地起身,在她的搀扶下,带着她向供台西侧的小门走去。
打开小门,霍颜第一次知道,原来霍家祠堂这里面还有一间耳房。耳房大概只有七八平米,无窗,进去以后有一种空气长久不畅通的难闻味道。
霍老爷子点燃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映亮了狭小的空间,只见里面摆着一张破旧的木桌。木桌的桌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划痕,像是什么人用小刀一下下划上去的。尤其是在其中一个部位,那些划痕尤为集中,几乎看不到桌板本来的漆色,完全`裸`露出原木。
木桌旁有一张很大的架子,上面居然还搭着两块大张的驴皮。
霍老爷子拄着拐杖走过去,将那驴皮从架子上拿下来,眯着眼,枯瘦的老手在驴皮上缓缓摩挲,目光就像是画家在看自己最珍惜的作品。
“阿颜啊,爷爷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每一个字都要记住。”霍老爷子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似乎生怕霍颜听不清楚,特意放慢语速。
“制皮影的工艺一共分为八道工序:选皮,制皮,画稿,过稿,镂刻,敷彩,发汗熨平,缀结合成。我们老霍家的皮影之所以值钱,就在这制皮和镂刻两道工序上。别人家制皮,有的用清水浸泡,有的或许会加些防腐的药材,但只有用我霍家配方泡出的驴皮,才能光滑耐磨,明亮如镜,千年不坏!”
霍老爷子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写满字的纸,交到霍颜手里。
“这就是我霍家祖传的制皮配方,你看仔细了,背熟了,要能倒背如流,然后你便将这配方烧掉。”
“阿颜,你要记住,这是我们霍家的立身之本,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山穷水尽,也绝对不可以将这配方传给外人!”
霍颜接过配方,借着昏暗的灯光一字字看去,神情越来越激动,捧着纸张的双手不禁微微发颤。
她将纸上内容扫了一遍,便将纸张凑到油灯旁点燃。
霍老爷子:“诶?你……”
霍颜:“爷爷,我已经记住了。”
霍老爷子惊愕,“这,这怎么可能……”
霍颜开始背诵配方里的内容:“取芥子、丁香各二钱,小火煮沸放凉,再加小豆蔻和众香子浸泡……”
少女柔和的声音在这静夜里响起,愈发显得中正平静,她就这样娓娓道来一般,将配方中的内容重述一遍,居然一字不差!
霍老爷子愣了好久才回过神,眼里就像燃起两团火。他没想到,自家的祸害孙女居然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又坐到木桌后,慢慢拖过摆在桌角的一个长木匣,无比郑重地将木匣打开。
只见木匣里整整齐齐放着三十多把刻刀,最大的一把有匕首那么大,最小的刀身比针别儿还小。
霍老爷子一把一把抚摸过去,叹息道:“只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没机会再一点点传授你霍家皮影的镂刻绝活儿,也只能先传授你一套口诀,你先记住。至于最后到底能掌握几分……哎,就看天意吧!”
霍颜被霍老爷子拉到桌子后面坐下,霍老爷子将那两块驴皮拖过来,截下来一小段,又从桌子底下翻出一块平整的薄木片,垫在刻痕累累的桌子上,然后再仔仔细细将那一小段驴皮铺平在木片上。
“来,阿颜,你试一试,先练练手。”霍老爷子选了一把中等大小的刻刀交给霍颜,结果一看霍颜那握刀的姿势就乐了,“哈,不愧是我霍家的血脉!这刀把儿一拿,就像个行家样子!”
“刻一个完整的皮影人,大概需要刻三千多刀。镂刻皮影的方法有很多种,每个人的习惯也不一样,我们霍家用的是‘推皮’法,阿颜你先记住口诀:右手持刀于形体线长,左手推皮走刀运转而刻,所谓‘皮走刀不走’……”
然而霍老爷子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不可置信瞪大眼睛。
只见油灯下,霍颜左手推皮,右手持刀,刀下运转翻飞,不多时,便出现了一个影人的头部轮廓,先是眼睛,然后鼻子,嘴巴,花纹繁复的头饰……她的动作刚开始还有点生疏,然而等到雕刻至头饰部分,手法便越发娴熟流畅,下刀几乎到了不假思索的程度。
霍老爷子直勾勾看着霍颜,“你,你这是跟谁学的……”
霍颜手下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似乎刚从某种情绪中抽离出来。
“阿颜!你,你告诉爷爷,你这是和谁学的雕刻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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