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董姣心里害怕了,深山老林的动静,不会是老虎豹子什么的吧,她很没出息地抱住遥岑的小腿,道:“遥岑,咱……咱走吧,我害怕。”
遥岑没搭腔,迅速翻身下马,没有带动一点声音,他弓着身,扯着董姣要向密林中走。董姣吓得腿已经发软,随遥岑着走向密林深处,也隐隐听见了极低的声音。
她几乎带着哭腔,乞求道:“遥岑,咱不打猎了,行么?”
“不是打猎,是有人!”遥岑死死拉着董姣的手朝声源走去,方又走了数十丈,董姣这才听见是女子呼救的声音,遥岑此时手按在了腰间,手腕翻转一把匕首握在手上。
他们越像密林深处走,女子压抑地喊着救命声越清晰,间或带着其他怪异的声响。遥岑忽地松了董姣的手一跃而前钻了过去,董姣正要扯住他的衣袖告诉他一声“别去”,可为时已晚。
遥岑站在一处矮丛中定住了,董姣淡定地走至他跟前从他身后探头,看见有男女衣衫不整,正做着不可描述不能言说之事,该是得趣之时,女子奋力叫着。
遥岑愣在原地傻眼,匕首掉在地上。
董姣替他捡起匕首,低声叹道:“吓死我了,原来是对儿鸳鸯!”
遥岑似乎才反应过来什么,一手捂着董姣的眼睛,一手拽着她的胳膊朝外面走。
走出密林,董姣笑道:“你捂我眼睛做什么,我不能看么?”
“你这个姑娘家……”忽然想起董姣这个姑娘家和别的姑娘不一样,遥岑悻悻地夺走董姣手上的匕首,放回腰间转身大踏步地走,见到自己坐骑,翻身上马。董姣只得一路小跑,跟在他后面,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遥岑勒紧马缰绳,垂目看她:“笑什么?”
“没……没笑什么。”董姣极力憋着笑,遥岑刚才看见那对儿鸳鸯交颈的反应,这血气方刚的青年该不会对此事不谙其道吧,他跑至她跟前,“不就是碰巧撞见了一副活春宫么,权当以后能学以致用,别那么……难为情。”
“你个……你个姑娘家……”
董姣嘿笑了一声,打趣道:“将军来枼国也好几个月了,莫不是还没摸清枼国国风吧,在这种事上男女平等,也不分贫富贵贱,就图一个‘乐’,享受了‘乐’就开始怎么琢磨让这个‘乐’多一些‘趣’。其实在枼国尤其经济最繁茂的南阙,就算是一对一的夫妻双方有时也心照不宣地出去各自找乐趣,有甚者还替对方掩护。曾经有个将军,”董姣抬眼看了一下遥岑已经开始有些黑的脸,“他带兵打仗数月未归,回来的时候自家媳妇却挺了个肚子,掐指一算,月份好像不对,媳妇儿对将军说我想你想得做梦都梦见你了,那将军哈哈大笑顺着说我做梦也梦见和媳妇儿你睡了,这个事就这么抹过去了。”
听完这个故事,遥岑充满恶意的眼神死死盯着董姣,似乎在无声地说“你休想”。而后干脆提起马缰绳要御马前行,甩掉董姣。
董姣看看四下无人,又不识路,觉得自己这次玩大了,连忙服软:“我知道将军为何如此生气,是不是刚看见那男人穿着军营的服侍?将军放心,您治军有方,那军爷绝对不是你的部下。就算是,您也别太生气,军队男人多,又不是每日都打仗,他们的雄性力量无法释放,必会找其他方式纾解,从而还刺激枼国某些产业发展,枼国民风旷达甚至彪野便是由此而来。其实你想想,这些军爷们得空出来玩总比带到军营里偷着玩好吧。”
董姣这句话说的没错,枼国是一个依山傍水又临海的小国,若从国土面积大小来算和天仑岭以北的北朝国土实在不能比,顶多就是他们两三个城的大小。枼国位于岭南,是北朝入南国的要塞关隘,因地理位置特殊,兵荒马乱的年代一直是多国兵戈相争之地,军营部队常常再次驻扎,于这些血气方刚的男儿而言,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谁也料不定一旦交锋是否能见到明日的太阳,但求及时行乐聊以慰藉对死亡的胆怯,于是枼国的姑娘被迫从矜持变得豪放,有时为了眼前的利益,他们的父母还会主动将自己的闺女送给军爷,再也不会有人用三从四德女戒女训来教导她们。
但关于枼国的民风坊间百年来还流传了另一个传奇话本,天仑岭南边的群山里住着一个古老的母系族群,族群一直过着桃花源般的生活与世隔绝,直到有一天这个族群在族长的带领下出世。族群文明最先在以前的枼国流散开来,首先就是母系对男权的抨击,最后双方糅杂融合成一股力量,便是男女平等。其实这段传奇并非杜撰,只是牵扯了太多的血腥的历史,虽创造了灿烂文明,但在几千年的文化中只占了十年,也消弭在历史的长河中。
遥岑提起缰绳的手一松,虽将董姣的意思听进去了,但脸色依旧很难看,“可这三人实在伤风败俗!”
“三人?”董姣刚只大约看清人影,并不十分仔细,原来刚才是三人,她心思一转,心里又在酝酿一记猛锤,“是……两男一女,还是两女一男?若是两男一女的话,说不定是哪个富家女带着两个变装小相公来此吃野食。”
“董姣!”遥将军霍然厉声大喝,那声音气吞山河,是拿出了号令全军的气势了。
“怎么着了,遥岑?”董姣脸皮厚地还在嘿嘿一笑,“是不是,觉得咱俩的事得缓一缓……”董姣就是要在遥岑面前表现出浪荡,让遥岑深刻的认识到,以自己的的样貌、家世、学识和能力娶她就是自取其辱,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名声前程开玩笑。
“你说什么,咱俩的事儿得缓一缓?”遥岑黑着脸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得逞。”
令董姣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发生的第二天遥岑便亲自登门与董老爷说,婚约要提前,三日后迎娶。
那日坊间传言四起,从山中回来董姣灰头土脸,将军也空手而归,没有任何猎物,相传二人躲到山间行欢作乐,这北边来的将军便知道南国姑娘百般的好,要提前娶回家。
提前婚娶的事情一出,第一天白日鸣玖书也不看了,落霄戏也不唱了,连董老爷准备再去跑一票大买卖的事儿也推辞了,三个男人围在董姣跟前,四双眼睛来回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也不言语,气氛甚诡异。
第二天白日,董姣一个人去堆满嫁妆的厢房里东看看西看看,琢磨着是不是一把火烧了。鸣玖竟然破天荒地去了落霄的院子,两个人不知再商议什么,而董老爷在董夫人的画像前一会儿踱步,一会儿嘀咕,间或再看看自己闺女儿有没有犯傻去烧嫁妆。
第三日白日,三个男人依旧神神叨叨,鸣玖和落霄像死了媳妇儿一样面目沉痛,董老爷像丢了闺女一样失魂落魄,董姣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在用午膳三人都在的时候,董姣握着她爹的手,又拍了拍鸣玖和落霄的肩,笑道:“其实一直没告诉你们,明日我就出嫁了,内心是欢喜的。”董老爷鸣玖落霄齐齐看向董姣,董姣扯出僵硬的笑容,“这两月与将军相处过几次,他待我很好,我嫁过去之后我定与他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爹,你是知道你闺女的性子,不会让旁人欺负的,我与将军早协商好,他若惹我不高兴,我就让他跪搓衣板,你就只管放心好了。”转目看向鸣玖和落霄,笑得董姣脸皮都有点抖,“你们两个也一样,不用为我操心,你们虽是我的小相公,等我嫁过去之后,你们就是我的娘家人了,嗯,真要不想让将军欺负我,就要靠你们给我做后盾,出息些,他看在你们的面子上也不敢怎么样的。”
董姣自认为用这番假的肺腑之言,能劝慰住三个悲伤的人,可没想到让他们认为董姣被突然提前的婚事吓糊涂了。
“要不我还是再续弦多生几个儿子吧,得让娘家人多几个姓‘董’的男丁。”董老爷按着眉头道。
“我在府中找找以前一同当值的伙计小厮们,和他们合计合计?”鸣玖忽地站起来就想找伙计。
“不若我回兰陵园唱戏,那也能认识好多有头脸的人,可以说得上话。”落霄“嗒”地一声将折扇扔在桌子上。
得,权当董姣刚才白瞎了这番热情。
到了晚间准备就寝的时候,董姣翻来覆去地想,明天就要过门了,初夜可不能便宜了遥岑那厮,更不能让他知道她就是一只纸老虎,往日在他面前的浪荡劲儿都是装的。今晚她该在落霄房中过夜,拿定主意,心里那股扭捏的情绪也没了,就是铁了心要去睡落霄。还没走到正屋门前,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争吵声。董姣侧耳倾听,是鸣玖和落霄。
“大小姐今日在我这里过夜,与你什么相干?鸣玖你快快走吧。”落霄说。
“这是小姐在府中过的最后一晚。我来的早,比你多等了两年,所以小姐这最后一晚一定要跟我过。”
“鸣玖你天天读书,书都让你读死了么?道理都不讲了?这个和谁等了多久没关系,轮到谁是谁,由不得你在这胡搅蛮缠。”
“落霄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现在是你得了小姐的最后一晚,才说轮到谁是谁,若没有,只怕你也去我房中闹。”
“我闹什么?你以为我没数日子算过大小姐第一次婚约的日期吗?最后一晚就是你服侍,我可没你这般没脸没皮来这里撒野!”
“你说谁没脸没皮?你说谁撒野?”
“说你,说的就是你!”
透过烛光看见投在窗户纸上的剪影,鸣玖和落霄又是扭打到一起了。
董姣拍了拍额头,叹着气折身走了出去。
夜凉如水,月色清冷,远处还能隐约传来鸣玖和落霄的争吵声,间或伴随着有什么摔碎的声音和碰撞声。董姣从东侧角门出府,顺着淡淡的茉莉花香不知不觉在一户人家门前驻足,伸手欲敲门,又犹豫着今日并不是该找他的日子,如此会显得唐突,轻声叹了口气,还是决定转身离开。
方走没两步,“吱——”背后的木门在安静的夜里划出突兀的声响,却并不刺耳。董姣心中一动,回头,看见那双蓝色的瞳仁,虽是夜晚,却在月光里清幽如冰。
就是这双眸眼,在遥岑质问董姣可否有填房人选时,她的脑海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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