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史夫人和贾赦回到院子，贾敏还在哭泣，一见到史夫人就朝她张开手，史夫人见她哭的小脸通红，一脸泪痕，哪里顾得上其他，赶紧把她抱在怀里。见到母亲贾敏破涕为笑，母女两个亲亲热热的去睡午觉了。

　　贾赦看到妹妹恢复，放下心来。他也不去午睡，独自一人待在自己以前的小书房里，手里拿着本书也不去看，兀自沉思着。刚才自己听到的谈话很好理解，无非是祖母觉得母亲偏心不太高兴。史夫人从未在贾赦面前掩饰自己并不喜欢贾政的事，因此，贾赦就是最羡慕其他家有兄弟一起玩的时候，也很少提起这个弟弟。

　　只是祖母是怎么知道的，母亲对贾政的态度只是有点冷漠，毕竟没相处几天，感情冷淡也是人之常情，这事连父亲恐怕也只是隐约察觉而已。自回京后以他观察，祖母年纪大了似乎只想一味高卧，管家权也迫不及待的与母亲交接，平时甚至很少出院门。

　　祖母管家这么多年，对府里的掌控力肯定很高，但以他所见，就算祖母知道了，也必定不会在他们回来还不到一月的时候就发作，至少也该再观察一段时间，可见这背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虽然贾太君封了当天屋里丫鬟的口，可有些事情并不一定要完完全全的知道才能搞清楚。不过是派丫鬟和荣喜堂的洒扫婆子套套近乎，贾赦第二天就知道了前天贾政似乎在祖母那里哭了一场。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事八成就是□□，贾赦甚至能猜出贾政哭诉了什么，无非就是母亲对他不好之类的。想到母亲的哭泣，贾赦怒火中烧，很想到贾政那里狠狠骂他一顿，母亲何尝对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就算要说母亲偏心，也要看看他自己怎么做的，自己天天在母亲这里，何尝见他过来坐过一次！

　　母亲生下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别说不喜，就是要打要骂也该生受了，可他倒好，害得母亲被斥责。

　　贾赦从来都知道自己有些帮亲不帮理，就算冤枉他又如何，这事还不是出自他身上？这两年贾赦的表面功夫越发好了，尽管心中熊熊怒火，表现出来也只是面无表情而已。

　　他控制住自己不冲到贾政那儿发火，祖母那里很明显是封了口，自己又从何处得知此事。如果闹大了，贾政得不到好，自己窥伺长辈与年幼的弟弟计较也得不了好。而且自己也没证据，只要祖母和贾政不承认，自己就是里外不是人了，不但不能帮母亲出气，还会给母亲添麻烦。

　　自己先前装作不知此事，现在也只能继续装下去。不过贾政，这事儿我早晚找你算账。

　　贾赦又独自坐了一会儿，慢慢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拿起桌上的书本看起来。

　　连贾赦都能知道的事史夫人自然只能知道的更清楚，令史夫人也诧异的是她竟没有生气，心里似乎都激不起一点火星。史夫人以前打算井水不犯河水，毕竟血缘浓厚，何况他也碍不着自己。

　　可被贾太君骂了之后，史夫人不得不改了主意。她也知道贾太君在乎什么，无非是怕以后兄弟争斗，史夫人是不怕的，有她在谁敢觊觎自己赦儿的东西。

　　但毕竟有贾太君在上面看着，就算为了以后不被贾太君斥责，她也要做个样子出来。何况贾太君一句话说的很对，敏儿以后至少有一半前程在自己这个母亲身上，为了她，自己也要有个好名声才是。

　　不过是演个关心儿子的慈母，有贾太君养着他，也不用她付出什么感情，露两个笑脸，随便给些东西就行了，一点子钱财就当打水漂罢了。史夫人越想越觉的有趣，打水漂也能看个热闹，不知道自己这回打出去能看个什么热闹出来。

　　之后史夫人就像转了性子，有贾赦贾敏的也要给贾政送一份，贾政轻易的相信了母亲只是对自己有些生疏，再加上发现祖父祖母并没有改变对自己的态度，整个人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可贾赦看的清楚，母亲每次给贾政送东西时的笑容总是不进眼底，平常还是不会轻易提起贾政，也从未对他说过要和弟弟好好相处的话，甚至还假借贾政学习辛苦，不让他轻易来请安。但母亲毕竟表现出了态度，贾赦就算心里再不乐意，也要和母亲一个步调，不给她拆台添麻烦。

　　贾太君也清楚史夫人在演戏，从给三个孩子的东西上就能看出来，给贾赦贾敏的都是他们喜欢的合用的，给贾政的总是华而不实。仆人和她那还傻乎乎的孙儿估计都以为史夫人给贾政的东西更好，可对于她们这样不在乎钱财的一想就知道史夫人在敷衍。

　　但贾太君不在乎，她要的只是史夫人不要因为偏心导致兄弟不和，并不是一定一视同仁。她知道自己训斥史夫人的做法有些急躁，可这也不能怪她。她很知道自己儿媳有点固执钻牛角尖，看她六年了还放不下以前的小事就知道了。要是让她对史夫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礼，撮合母子感情，达到现在史夫人演戏的程度，怕是不太可能。

　　在政儿之前对自己哭的话里，她就敏感的发现，政儿已经对他兄长有意见了，等她劝服史夫人，慢慢发展感情，什么都晚了。

　　所以她选择了雷厉手段，想骂醒史夫人，但现在看来没成功。

　　不过不论史夫人出于什么才扮演这个慈母，只要她还在，史夫人就要一直演下去。等她死了，只要政儿不出什么让代善都看不下去的事，就算只是为了不改变代善眼中的形象，她也得继续演下去。

　　习惯一旦养成，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就不重要了，即使是演戏，也会渐渐分不清是演的还是真的。就算史夫人能演这么多年，不改初心，贾太君
的目的也算是勉强达成了。

　　至于史夫人在背后给贾政使绊子，
先不说贾太君不信史夫人会虎毒食子。就算她有那个想法，后宅有自己看着。外面贾政读书前程有他祖父父亲，他相信自己儿子是不会让史夫人轻易插上手的。再有婚事，她自认能活到那时候，怎么也有她把关。等代善也去了，如果史夫人活的更长，他们兄弟的感情也不会轻易被史夫人影响了。这些事情还没影儿，贾太君也只是想想。

　　她现在更迫切的是希望兄弟两人关系亲密起来，于是一向不让贾政请假的贾太君借口大雪，把贾政留在家里，让他去找贾赦玩。

　　他们两人的年龄差距不大也不小，也没什么好聊的话题，带他玩贾政还总是流露出玩物丧志的不满眼神。而且他还总是把史夫人给的东西带在身上，没事就拿出来玩玩，对贾赦炫耀，让贾赦看的牙酸。如此一来，贾赦对贾政当初的不满渐渐从八分变成了十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觉得家里让他难以忍受。

　　忍了好几天贾赦终于往外跑了，他在京里没什么朋友，好在之前给楚旸递的帖子得到了回复，恰巧最近休沐，跑到他家聊了一天古董。

　　可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楚旸还要当值，他又不能在街上游荡，让贾太君看出他不喜贾政故意避开。贾赦无法，史家三个表兄弟，之前拜访过得姻亲故旧家有空的孩子都让他找了一遍。

　　直到贾太君也忍不住想让他带着贾政一块去的时候，贾源给贾赦带了个好消息，说是给他弄了个贡生的名额让他去国子监读书。

　　贾赦简直迫不及待，第二日就去报道，开始每日早出晚归。贾太君实在遗憾，但也不能耽误他读书，想想不必操之过急，贾赦和贾政才恢复之前几天见不到一面的生活。

　　就这样，代善终于赶在腊月中旬回京了，在城外驿站休整一番，代善直接进宫面圣，皇上并未让他久等，很快就传他进去。

　　代善回禀了扬州诸事，皇上满意点头，让太监给代善搬个凳子，上些茶来。代善从小就跟在皇上身边，皇上又是贾太君养大的，两人关系非比寻常，代善谢过就稳稳当当的坐了。

　　皇上也和代善六年没见了，特意空出时间来与代善闲聊，两人天南海北的聊起来，皇上也是没有几个可以随便说话的人，这一聊开就冲着代善抱怨起心中苦恼来。

　　皇上说了个尽兴，感觉身心舒畅许多，感到有些口干，拿起旁边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太监见到连忙上前倒茶。

　　皇上不耐烦太监在眼前乱晃，挥手让他下去，自己拿起茶壶，眼睛扫过刚才自己写的东西，突然灵光一闪。“虎臣，我听说你家赦儿与上科榜眼楚旸是忘年交？”

　　代善惊讶皇上还知道这样小事，他越是细想就越是惊恐，是不是皇上有密探在扬州，代善庆幸自己一直忠于皇上。“不过是楚榜眼豁达，哄着我那儿子玩罢了。”

　　“你也别学的那些我儿子猪狗不如的套话，我听说赦儿中了秀才，在勋贵里实属翘楚，他还没拜师吧，不如我牵个线，让楚旸收下他做弟子，你看如何？”皇上兴致勃勃，代善怎么看都不像是敲打他的意思，难道只是一时兴起？楚旸代善也知道，是大儒弟子，出身世家，又中了榜眼，贾赦拜师怎么看都是好处多多。再说皇上开口了，贾赦也的确没有拜师，不论代善心里怎么想，面上自是开开心心的应了。

　　等代善出宫往家走，也一直没想明白皇上的意图，最后想想不论皇上是什么意思，以后行事还是要更小心。

　　其实皇上真的只是临时起意，连楚旸和贾赦有来往的事也是听楚旸自己说的。

　　皇帝挑了几个翰林院的官员来给自己讲经，楚旸也在其中，一日皇上和他们谈论勋贵中有出息的子孙，楚旸才略提了提贾赦。

　　让贾赦拜师这件事也不复杂，当今圣上可能是由于自小不在父亲身边，反而是个难得的慈父。他不好女色，后宫里只有两手就数的完的妃嫔，儿子到现在也只有六个，虽然最多的心血都在太子身上，但也没忽略哪个。

　　早年他为了太子地位稳固，二子和三子现在还是白身，最近他出于一些考虑，打算给儿子们封王，这事儿朝堂上下都知道了，礼部也做着准备。

　　但封王的话有些事情就出现了，按照规矩，封王后皇子就要搬出宫去自己开府，像什么王府长史，王太傅等等官职就要准备起来，这些位子皇子母家早就盯上了，近些天后妃给他吹了不少枕边风。

　　很快就连早就不读书了的二三皇子的王太傅之位都出于拉拢势力的目的定下了，皇上转头一看，就五皇子那里还七零八落的。这五皇子母亲只是逃荒时因家人都死光了才自卖进宫的宫女，还是皇后觉得好生养才推荐给皇上的，虽然好运的诞下皇子，却前些年就去了。皇帝出于各种考量，没把他交给别人抚养，现在别的皇子都有母家为他们打算，就五皇子没有丝毫势力。

　　皇上很头痛，他想的不光是现在要给他派人的事，还有五皇子的以后。他年纪大了，这些个皇子以后早晚要在太子那里讨生活。太子虽然仁善，却与四五六三位皇子的年纪相差太大，等闲见不到面，哪里有什么感情，等他上位，几个小皇子估计也就是闲散宗室。可同样是宗室也分三六九等，有势力的和没势力的完全天壤地别。像他自己的那些还活着的弟弟，他一个都没用，都闲着，可本身势力大的或者母族妻族给力的过得滋润，没势力的连家宴都排不上号。

　　自己就是出于不让他们被太子忌惮的考虑，也不会为他们选家族势力太大的妻族，更不会轻易让他们结成势力，可以想象五皇子以后估计要仰仗太子的关照才能过的好了。可让太子关照他完全不可靠，皇上根本不舍得自己儿子以后还要仰人鼻息的过日子。

　　于是皇上就想给他添些势力，选来选去挑中了上科榜眼做王太傅。自从江淮盐务洗牌，那些世家这几年明争暗斗划分势力，闹的实在有些大了。皇上早就想给他们个警告，楚旸的家族是抢夺最凶狠的那个，他也是家族嫡系这一辈领头的几个之一，现在隐隐有力压群雄的迹象。让他做王太傅，等于斩了他的前程，想来楚家也明白自己意思，收敛一些。朝堂也只会以为自己打压楚家，不会关注只是作为棋子的五皇子和楚旸。

　　至于楚家肯定是不会支持一个年纪幼小，身份低微的小皇子的，皇上也不担心五皇子卷进夺嫡里。不过这样做楚家肯定会放弃楚旸，五皇子并不能获得多少楚家的帮助。

　　这一点势力还不够，他是不是再给五皇子添个伴读？可只有太子和太子嫡长子有伴读，给他配伴读就太显眼了。代善到之前皇帝就是为了此事烦恼。

　　那时他灵机一动，荣国府是自己最信任的勋贵，让他们帮自己照看些五皇子自己是最放心的。可也不能让荣国府和五皇子扯上太大关系，想到代善的嫡长子与楚旸有交情，就想出了让贾赦拜楚旸为师的主意。这样他虽然和五皇子是同一个老师，但楚旸被楚家放弃只是个闲散王爷的太傅，新君也不会在意这一点联系，让贾赦因为五皇子而不被新君所用。但贾赦和五皇子有着这种联系，等自己与他交代一下，五皇子有了困难他也有理由帮衬。

　　而且这事对荣国府利大于弊，说句不好听的，要是贾赦不争气，荣国府未来败落了，他也能有个王爷做靠山，别人总要给些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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