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整整半个月，贾府对于在外多年才回来的贾赦几人的热情才慢慢消退，府中上下不再过分稀罕他们，贾赦对此也着实松了口气。
这些天史夫人拜访亲友，打理自己和贾赦居住的院落，规整下人，忙的热火朝天。刚歇一口气儿，贾太君又把一部分管家权交与了史夫人，扬州的小小贾府哪里比的过这光下人就有两百多人的荣国府，虽说以前管家时也游刃有余，但毕竟已经隔了六年，想要捡起来还要费一番功夫，是以自十一月以来，史夫人忙的脚不沾地，连关心贾赦与贾敏都要挤出功夫才行。
贾赦回来后就搬到了外院，与史夫人见面不似与史夫人同一院落时那样方便，他还从未离史夫人那么远，现在还没适应过来。之后见史夫人这样忙碌，实在有些忧心，但这些内宅之事他也没法帮忙。他以前住的厢房还原样放着，于是就每天带上书本在史夫人院中读书，顺便看着妹妹，也算是为史夫人分忧了。
这样一来，贾赦每天给贾太君请安后就随着史夫人回去，直到用过晚饭后再回自己院落，每日泡在史夫人那里，别处轻易见不到人。至于贾政那边，他要去家学，连早上请安也时常错过去，很少能见面，贾赦纵有修复关系的想法也没能实施。
这日贾太君正查看新采购的各色时兴布料，让丫鬟把布料展开，贾太君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嗯，这些花色都很不错，我都挑花眼了，这样吧，你明天每样拿两匹给太太，让她给赦儿敏儿做衣裳。”
王嬷嬷应了，转头让丫鬟把火盆烧的更旺些，“今年冬天可真冷，外面雪都下的没脚踝了，老太太，这么大的雪，不如让二爷请几天假吧。”王嬷嬷也算是看着贾政长大的，贾政对她也尊重，是以一向很疼爱他，昨天晚上就开始下雪，天灰蒙蒙的，王嬷嬷很心疼贾政还要冒雪去家学读书。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是下雪而已，怎么能懈怠。”
王嬷嬷实在迷惑，“当年大爷读书时，比这雪还小呢，您不还为了让大爷请假和老爷生过气吗？”那是贾政出生后的事，当时贾赦病好有十几天，代善让他回私塾读书，贾太君见下雪了，不肯让孙儿去遭罪，想让贾赦请假，但最后也没拗过代善，很是对代善生了场气。
贾太君停下翻看账册的手，叹了口气说：“我那时哪知道赦儿还有读书的天分，我瞧他调皮捣蛋，跟他父亲小时候一个样。”说着露出怀念，“还以为他以后会像他父亲一样做个武官呢！”
“我又哪里不心疼政儿，可他和赦儿不同，赦儿是嫡长孙，以后有爵位，书读的不好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儿。”贾太君脸上露出愁容，“政儿只能靠他自己，我瞧他也不喜欢舞枪弄棒，读书就是唯一的出路了。他现在不努力，以后就算背靠着府里，又能借上多少光。”
王嬷嬷虽说在贾太君身边伺候眼界颇高，但到底不过是个奴仆，在她看来，就算什么都不会，靠着荣国府也能当上官，又何必整日苦读。但她也不会随便质疑贾太君的话，只是继续埋头整理布料。
却说贾家家学因为大雪，特地早放学了一个时辰。贾政回到荣国府，首先去给贾太君请安，他每日早起读书，贾太君心疼他，不让他早上来请安。等晚上现在早早就天黑了，贾太君也很忙，他已经很久没和祖母单独相处了。
进了暖阁，就看到祖母慈爱的看向自己，又叫他过去把自己冻的冰凉的手握在手里，祖母的手温暖炙热，贾政感觉一股暖流流到心底，祖母到底是疼爱自己的。又听她关心自己，责问他的丫鬟为什么不给他拿着暖手炉，看到她眼中的心疼，贾政再也忍不住了。这些天以来家人的忽视，母亲的无视，贾政心里难过又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再也止不住。
贾太君看贾政哭了吓了一跳，连忙搂住他安慰，“这是怎么了，有谁委屈政儿了？说出来，祖母给你做主，”一边说一边给贾政擦眼泪，“可莫哭了，你哭得祖母心都碎了。”
贾政听言更是难过，把脸埋进贾太君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屋里鸡飞狗跳，哄了好一会儿贾政才平静下来，贾太君一手轻抚着哭得打嗝的贾政的背，一边哄他说出原因。
贾政沉溺于祖母的疼爱中，断断续续的开口。听了原因贾太君哭笑不得，原来他觉得家里更喜欢大哥不喜欢他。
“家里怎么会不喜欢你，每个人都喜欢你们三个，只是他们才回来，家里都想把之前积攒的喜爱给他们，才让你觉得受了忽视，你大哥这么多年在外面哪里比的过家里，政儿最乖了，你让让他。”
贾政想想，摇了头，“祖母你说的不对，如果是这样，那母亲舅舅他们也这么久没见我，为什么没像你们对大哥那样对我？我觉得他们根本就不喜欢我。”
说着又啜泣起来。
贾太君楞住了，问贾政母亲和舅舅怎么不喜欢他了，贾政之前委屈又不解，一直憋在心里，如今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你母亲走时你才几个月，如今这么大了，她怕是不敢认呢，你也要给她些时间，可不得说什么母亲不喜欢自己的话了。” 贾太君也不知怎么办，总不能说你母亲以前就不喜欢你吧，只得随便说了些搪塞了过去。
直到把贾政送走，贾太君的脸才沉下去，对着满屋的下人严厉的呵斥，“今天这事儿谁敢说出去，我就把他一家卖了。”
见下人们在她目光下不敢抬头，才独自到软塌歇息，王嬷嬷挥退下人，独自去服侍贾太君。
贾太君闭着眼睛沉思，今天这事儿政儿做的实在不对，为人子女，父母怎么做就要怎么受着，他说的那些话往小了说是抱怨，往大了说就是不孝，全看别人怎么想了。她也没想到史夫人对贾政还有芥蒂，本想着这么多年该过去的也该过去了。
贾太君又叹了口气，这荣国府第三代就这兄弟两个，本想着能守望相助，现在却有了隔阂，她哪里看不出来贾政是又羡慕又嫉妒贾赦呢，如今政儿还小，等以后他知道荣国府的爵位意味着什么，现在这小小的隔阂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想到前些年轰动京城的，弟弟为了家产给兄长投毒的事，贾太君就不寒而栗。
兄弟之间感情好对贾家上下都是好事儿，不光贾政可以借到未来伯爷的光，贾赦没有觊觎爵位的弟弟也会少很多后顾之忧，最主要的是没有内乱，贾家才会更兴旺起来。兄弟相争的事会不会发生还不好说，现在问题是母亲的偏心可能会导致兄弟不和，又想了好久，贾太君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插手，良久，才睁开眼，吩咐让王嬷嬷通知史夫人明天午饭后来一趟。
除了史夫人刚回来那几天，贾太君也不再让史夫人过来服侍自己，虽然是规矩，但儿子坐着吃饭，母亲站着，怎么看都不像样。事务每天请安时也说清了，平时很少叫她，史夫人也有些好奇贾太君叫她是为了什么。
贾太君等史夫人进门就让王嬷嬷与院里的下人都出去，离屋子远远的。
史夫人有些忐忑，仔细想想近来也没发生什么重大的事啊？如今屏退下人是为了什么？
等下人都出去了，贾太君喝着茶晾了史夫人好一会儿，才施施然开口。“政儿是你儿子，他才多大，碍着你什么了？你现在怎么还对他心存芥蒂，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贾太君一开口史夫人就是一怔，看贾太君发火，连忙肃手站起来，小心得应答，“我并没有对政儿有芥蒂，太太实在冤枉我了。”
“那你怎么从不理他？”贾太君这火气三分真七分假，也没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被别人知道，“我看你这些天一共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史夫人闻言心中急转，口气带了委屈，“太太，我离京时他也才那么大，这么多年了，再大的事也没影了，何况我当年也没对他有什么意见啊。”史夫人眼眶微红，直视贾太君，“他如今个头都那么高了，我没和他相处几天，见到他心中喜欢也不知怎么表现。”
史夫人语气更加委屈，眼中也湿润了，“回来那些天我每日忙东忙西，后来有太太信任，交托了家事，儿媳愚钝，每日兢兢业业，一刻都不得闲。又蒙太太体恤，晚上不必过来，他要上学，一日竟见不到一面，就是我再想亲近他也没有机会啊。”说完，史夫人低下头，手中帕子似在轻拭眼泪，在帕子的掩盖下，史夫人眼中流出怒火。
贾太君对这事也没理，贾政该每日去给史夫人请安的，只她全然忙着久未归家的长孙，贾政的奶娘已经卖了好久，身边的丫鬟都是他出生之后才进府的，这些年史夫人不在，根本就没见过要给史夫人请安这回事，能提醒贾政的这些人竟全都忽略了贾政要给母亲请安。
原本大家要是见到贾赦去给史夫人请安的话，还能想起来，可贾赦的样子完全是泡在史夫人院中了，哪里还需要请安。
贾太君被这样一辩驳，气势立时弱了两分，“最好是你说的那样，你偏心起来对他们兄弟有什么好处，别让兄弟阋墙从你开始！就算你不为他们想，也为敏儿想想，为母不慈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史夫人低声啜泣起来，只低着头也不反驳，似乎是被这不慈的指责吓到了。
屋内气氛紧张，屋外贾赦脸色不好，要说贾赦在这里没人发现也不全是贾家下人的错，这一进院子是贾太君平时处理事情的地方，并没有丫鬟的住所，而且为了往来方便，在角落里开了一道小门，这小门没有门房，平时由一个婆子守着。雪已经连下数日，院子里冷的吓人，贾太君体恤下人，让那守小门的婆子只有来客人时才去守着。
贾太君觉得今天要与史夫人说的事某种程度也算家丑，传出去反而让贾政与史夫人关系紧张，特地让仆人都走的远远的，也没留在门口守门的。
现在院中的所有仆人都在偏房里烤火，窗子糊的厚，门上有帘子，又有大雪遮掩视线，这才没人发现他。
贾赦突然来此也有缘由，这贾敏每日中午都是与史夫人一同午睡的，今日史夫人被贾太君叫走，贾敏不肯睡，一直在找史夫人，最后哭闹起来，怎么哄都不好，哭的嗓子都哑了。贾赦想着祖母叫母亲过去万一有大事，贸然让仆人去打扰不太好，就亲自来寻，他也没带丫鬟，抄小路从小门进来，还没等他走到屋门就在暖阁窗前听见了屋里的谈话。
现在贾赦进退两难，他听见母亲的哭泣声，想进去解围，但这绝对是错误的做法，不说在儿女面前被训斥会让母亲失了面子，他也不能去顶撞祖母，进去也只会让史夫人难做，让气氛更尴尬。踌躇片刻，贾赦还是顺着小门出去，绕到了正门。正门门房里守门的王嬷嬷拦下他，请他到偏房坐下，听他说了来意，才匆匆去通报。
等贾赦进门，若不是他听到了肯定也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贾敏那里等不得，贾赦也没坐下就随着史夫人告退。
贾赦扶着史夫人往出走，现在只在她的眼角才能隐约看到一点红色。两人心中各有思量，急匆匆的回去了。
(https://www.tyvxw.cc/ty66040/2400222.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