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远在京城发生的事信上没说扬州这边自然是不知道的。最近史夫人除了关心贾赦的科考外，还有其他烦恼。

　　那些盐商已经伏法，家里的女眷下人也即将开始贩卖，史夫人打算买一些。所谓知子莫若母，连贾赦都没发现，他使唤丫鬟时总偏爱在能力差不多的丫鬟里叫那几个长得漂亮的。史夫人倒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世人对长得好看的人总有几分优待。

　　刚来扬州时置办的那几个三等丫鬟已经长大了，刚好能接现在贾赦大丫鬟的班，可当初挑选时主要看的是性情，没想到的是她们长大后都姿色平平，她自己身边既没有合适的可以给贾赦，也不想让给的丫鬟仗着自己的面子让贾赦相让。史夫人本来就觉得因为院子小没给贾赦配齐下人已经很委屈他了，如今连丫鬟都不能按贾赦的喜好来，她心里实在不舒服。而且贾赦也有十岁了，史夫人预备以后在这批丫鬟里给他挑个通房丫鬟，正好找个无亲无故的，到时在赦儿媳妇进门前是打发了还是卖了都十分方便。

　　但她烦恼的是当时古德寺方丈为贾赦相面时的批语，当年的话已经有一些实现了，邓夫人长子科举中了二甲进士，长子媳妇生了长孙，轲哥儿已经中了两个案首。按理她该深信不疑的，可问题出在她今年已经三十二了，与代善也恩爱，却始终不见再有孕，这女儿还不见影。

　　她想给贾赦多买几个漂亮的丫鬟，又担心那祸事之语，她也不知道近女色到底是指有肌肤之亲的还是连身边近身伺候的丫鬟都算上。左思右想还是谨慎些好，有妇人四十多还生子，谁知道她还能不能生了。

　　即将发卖的这些人里充为官奴的女眷孩子脸上要刺字，自然不是史夫人看中的，她要的是视为财产一起发卖的那些家生子里年幼的小丫鬟。即是官府贩卖，自然他们这些官员家先挑，打了招呼，隔天就有官牙带着符合条件的孩子上门。史夫人挑了又挑，要长得好看的，不能掐尖要强的，木讷沉闷的也不行，既不可以太有心机也不能傻乎乎的，直挑了半天才满意。

　　史夫人按以前的打算把贾赦的三等丫鬟提上来，让以前的丫鬟再协助一阵子，这些新买的既不给贾赦，也不留在自己身边，通通塞进了花园角落的针线房里。

　　贾赦对家里多了几个丫鬟一无所知，他正忙着准备院试，以前几年贾赦已经把四书五经通学了一遍，如今再学短期内也不会再有显著提高。于是贾赦就把心神集中在了破题做题上，他把自开国以来三十多年的院试试题都做了一遍，又找了历年前十的答案来看，却发现，虽然历届中试秀才的水平都很高，破题方向也各不相同，却有个明显的特点，同一个学政任期内的秀才总有一些人文风相似。

　　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院试不同于乡试会试，虽然也有人协助判卷，但最后拍板的还是学政，即使他们注意不把自己喜好带入，还是会潜意识里更喜欢符合自己喜好的文章。

　　贾赦派了自己的长随书童将往年中了的秀才与学政的资料查来，更说明了这一点。像上上任的学政已经年逾五十，那几年中的多是二三十岁的童生，文章都是四平八稳的。上任的学政还没到三十，案首的文章锋芒毕露，据说才十几岁。

　　贾赦想着自己要不要投其所好，可如果学政喜欢的文风是自己不擅长的，反而会弄巧成拙。贾赦想了又想，还是让人去查了这江苏学政的履历性情。他也没吃独食，也把这浙江学政查了，将资料给了邓轲与林宥各一份，虽然贾赦也不知道他们需不需要。

　　学政掌握着一省学子的科考未来，祖宗八辈都早被学子们扒了个清楚明白。没几天贾赦就得到了江苏省的这位王学政的详细资料，据说他是寒门出身，做官也有十几年了，现在是从五品。想到这里贾赦就皱眉，这王学政与贾家毫无关联，一般来说这样寒门出身的官员对贾赦这样随随便便就能当官的勋贵子弟来科考的，除了一视同仁的，剩下就是巴结的和有偏见的，其他还好，就怕遇到有偏见的，自己如果可中可不中时，十有八九会被剔下来。不过想来王学政寒门出身坐到五品，还得了学政这样的美差，又没听过欣赏寒门子弟之事，应该也不会随便做出这样得罪人的事。

　　将这事儿放一边，贾赦继续往下看到了重点，这位王学政稳重务实，擅长作文，于诗词一道平平。贾赦看了附着的王学政写的一些文章，果然四平八稳言之有物，倒是对文采修饰不甚在意。还有了了几首诗，从贾赦的角度看不过是差强人意，虽然对仗工整，却缺了灵性。如果这几首是王学政拿出见人的水平的话，可见不擅诗词并不是谦虚。

　　但贾赦也只是能品鉴一下，由他自己来写，怕是还不如王学政。这些年贾赦也知道了自己擅长什么，什么诗词歌赋，抒情写实他通通不如两个朋友，不说邓轲什么都行，林宥在诗词上也颇有灵性，可贾赦写出的东西就是让人觉得匠气。但他在科举考试的文章策问上别有天分，常出佳言妙语。

　　如今听闻学政也不擅诗词，连文风也与贾赦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对贾赦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

　　江苏的学政到了九月没几日就将考试时间与章程公布，金陵乃江苏中心，是第一个考的。这回不必提早出发，报名等事也有仆人操办，贾赦直到考试前七天才动身，因为省城夜晚宵禁，吸取了之前赶路的教训，贾赦也不赶在一天到达，在中途绕了一点路找了个镇子歇脚，如此花费了两天。又在金陵休整一下与同考学子交流一番，院试就紧锣密鼓的开始了。

　　金陵乃是省会，有着乡试贡院，学政在院试时一般会借用，如此贾赦他们倒比其他府的学子幸运许多，号房三面有墙挡风，上面有顶可以遮阳避雨，前年乡试才刚刚修缮过，还能见到五成新。而其他府只能在衙门的考场来考，据说还有要在院子里考的。现在天气还好，等最后几个府考时天就冷了，怕是会影响发挥。

　　院试流程与县试府试差不多，因为考生众多，比前两次考时还要早入场，贾赦特意提早了两个时辰睡觉，等坐马车到考场门口还打着哈气。用湿帕子擦把脸打了个寒颤，又吹了下冷风，贾赦一下就清醒了。裹紧了斗篷，贾赦四处看了看已经到了的考生，真是多大年纪都有，绝大多数都是青年中年，少年也占了不少，还有两个比贾赦还小的，最吸引贾赦目光的是几个角落里头发花白的老人，以前也听过老童生，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是稀奇两下，贾赦又把心神收了回来，前方已经在叫人了。

　　轻车熟路的完成了搜检结保等事，贾赦等每五十人一排由衙役带入贡院按序进入号房，此次考试学政早已布告不许带入任何物品，贾赦摸了下充当桌子的木板，上面积攒了一层灰，翻过来也不太干净，四处看看，贾赦把当凳子的木板翻过来与它换了，果然干净许多，实在无法，又拿斗篷擦了两下，这才满意，至于脏了的斗篷和粘了灰的裤子，贾赦也没空去在意。又等了好久，天都亮了，才有官员进来宣读考场纪律以及作弊处理等事，衙役发放笔墨纸砚等物。

　　试题是以大字书写在白纸上，张贴于木板由衙役抬着放到各处，贾赦连忙抄下试题，又再三核对，才沉下心来思考作答，这几月来做题也有成效，在心中打好腹稿，于草纸上一蹴而就，又检查了语句避讳，才工整抄写在试卷上。写完两篇文章，时间已经到了下午，贾赦赶紧写诗，熬尽了了脑汁，左思右想，改了又改，觉得是自己现在最高水平了才算是满意。如此考试时间已经接近尾声，贾赦交卷到门口等待，又是最后一批离开了考场。

　　第二日覆试，因少了一篇文章，只有一文一诗，时间宽裕不少，但贾赦还是再三检查，才离开贡院。

　　扬州贾府，贾赦走前几天史夫人就又约了邓夫人前往古德寺上香，还请了一尊佛像回家，可惜的是并没有再见到老方丈。

　　这几日贾赦在金陵考试，史夫人在家中烧香拜佛。代善不置可否，也没去安慰史夫人，他很清楚贾赦这些日子调查了学政，也猜出了他的打算，代善不支持他的这种小聪明，现在他正想着不过也好，也让贾赦明白什么是脚踏实地，若是过了也要把他拉来训一顿。

　　他的打算贾赦可不知道，此时他正在客栈呼呼大睡。考试过后王学政正带着从各处抽调的举人加班加点的判卷，王学政第一次主持院试，第一场正是新鲜的时候，吩咐将有避讳格式错字问题的卷子查出后，其余的卷子看到稍好一些的都拿来给他过目。

　　已经糊好名字的卷子一份份送上来，把立时就能取的放到一边，犹豫的放到另一边，这金陵一府就有一千多人考试，呈上的也有两百多份。学政粗粗看过一遍，将看中的整理好，让人将余下的卷子清走。

　　剩下就是排名，草草休息了几个时辰，王学政一大早就来看卷子，金陵是大府，有四十个廪生名额，如今立时就能取的不过只有二十几人。王学政从旁边的卷子里选了又选，最后只剩一个名额，他拿着两份卷子犹豫不决，一份文章写的好，但诗词不过平平，另一份文章没有前一份好，但诗词比他强一些。王学政又仔细读了读，觉得还是文章写的好的那份更和自己心意，将它放在了廪生卷子的最下面。

　　历时三天，卷子终于判好，排好名次，王学政看着书吏拆名，兴致勃勃的拿起各份卷子想要看看都取中了谁。考试前他已经了解了考生的情况，其中颇有几位才子。看到廪生最后一名王学政皱了眉，这贾赦他是知道的，荣国公的嫡长孙，父亲是二品大员就在扬州做官。考前他就想过如果贾赦中了那他就取，没中是他学识不行也怨不到自己。偏偏是廪生最后一个，这可着实不好办，放出去还以为是他巴结高官，才取贾赦做廪生，要是把贾赦放到增生中，可是已经有这么多人看见了名次，倒得罪人。

　　最后王学政还是皱着眉做了修改，吩咐将名次录了，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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