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你怎么来了？”
顾西就微微的转过脸去，轻咳了一声，“下雨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陈灵静告诉我的。”
她站起来，顺手把散落在地上的纸整理齐了，然后递给夏时雨，“师兄我先走了。”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顾西就，嘴角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又面无表情的转过脸去，冷漠的生人勿近的样子。
“你每天都会来吗？”她看着这间教室，乐队设备一应俱全，笑嘻嘻的道，“我可以偶尔来唱唱歌吗？”
“难听。”
“呃？”
夏时雨把歌词本翻开，唰唰的写了几个字，然后翘起微斜的凤眼，“随便你。”
雨滴在他们面前坠落，带着初秋寒意的丝丝水线，密密斜斜地飘在空中。
“下这么大雨啊。”
他把伞递给她。
易东成接过来，然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只有一把伞啊？”
“因为办公室只有一把伞。”
“哦。”她把伞撑起来，然后用劲的抬着胳膊举到他头上，“走吧。”
顾西就只想扶额，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的把伞柄往她那边推过去，然后把伞柄推到她的鼻尖上，手指也停在她脸旁边，对上她不解的眼神，才缓缓放下。
“你能不能有点自觉和警觉？”
“呃？什么？”
“这么随便，迟早被纠察抓。”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双眼睛清亮困惑的看着他。
顾西就往后面退了两步，领花在强光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泽，然后他歪了下头伸出手提拽了一下领子，“你的风纪扣。”
易东成连忙吐舌，“差点忘了。”
“记性能不能变好点？”他叹气，“还要给我撑伞，给纠察看到了我俩一起通报批评爽不爽？”
她还要皮一下，两只眼睛闪亮亮的笑道，“爽啊，跟你一起批判爽！”
他已经习惯这种裹着糖衣的□□笑容，仍然一脸严肃，“还有，以后不要来这里了。”
“为什么？”
“你又没有演出任务，来这里干嘛？”
“为什么没有演出任务就不能来？”
“不行就是不行。”
“你什么这么不讲理了？”她嘟着嘴控诉。
“你跟我讲过几次理了吗？”他转过脸，看着哗哗的大雨，声音被模糊听不清，“我先走了。”
“你要淋着雨跑回去吗？”
“不然呢？”
她却把雨伞收了起来，莞尔，“那快点啊，我喊一二三就冲。”
脚下的水花飞扬其间，引起一阵阵透骨的凉意。
跑到宿舍楼的时候，裤脚上已经湿了大半，易东成抹了抹湿透的刘海，晶莹的水珠顺流而下，滴落至眉间，水汽纵横，而她的笑容那么甜，“这伞都没用到。”
“你真的是……”顾西就居然都词穷了只好叹气，好半天才憋出三个字，“神经病。”
“世界上最可爱的神经病了解一下。”
他也淋了一身的雨，皱着眉头长舒一口气，那双淡漠的眼睛好像静静流淌着故事，下一秒又警觉了起来，“再说一遍，不准去音乐教室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每次犯的错，保的证能不能稍微往脑子里面去一去。”他别过脸去，感觉脑子里面有些昏沉沉，周围的声音都蜂拥的往他耳朵里面涌去，很重。
“你凭什么管我啊？”她小声嘀咕，“去哪里还要管，我是小学生吗？”
真的很累又很疼，他按了按额头，声音疲惫中带着冷冷的敷衍，“好，管不着你，满意了吧。”
她拧着眉，瞪着他。
他伸手把伞拿过来，垂着眼睛，“我先走了。”
这种冷战的气氛，就好像是多年前，他站在她面前，毫不在意的说着解释的句子，然后那瞬间就像是他们今后日子的分割线一样。
她站在他面前，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看着他转身就走。
下一秒就听到陈灵静崩溃的声音，“卧槽，你们两是不是有毒啊，卧槽，把办公室唯一一把伞拿走了，还不用，老子被淋了落汤鸡，顾西就你他妈的有病是吧！”
他没转身，就是脚步忽然一下踉跄，然后就走了。
而易东成乖乖的举起手，“我有病，躺平认嘲。”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他还是那副冷冷的脸，虽说他平时不怎么爱笑，但是那一整天几乎没见过他露出一丝笑容。
斜着目光频频的往他看，完全不知道老师讲什么了。
想道歉，又觉得这件事根本不是她的错啊，当然咯，也不是他的错啊，但是他们两个人怎么闹到这个冷战的地步也是有点奇怪。
下课时候最后还是忍不住先去说话。
她把钢笔伸到他的本子上，撒娇一样，“喂，作业给我抄抄。”
“不给，自己做。”他还特意的挪到了旁边的位置上，“别说话，分心。”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他脸有些发白，在橘色透亮的夕阳下显得有些不正常。
“你到底要跟我冷脸到什么时候？”
“真的没生气。”他扶住额头，停了几秒钟之后开始收拾书包。
易东成委屈的看着他，“干嘛啊？不想跟我说话啊？”
“我还要去办公室处理一下事情。”
她怀着满肚子的怨气写完了作业，准备回宿舍，秋天已经结束，夜晚已经有了初冬的寒意，她一路发愣，不知不觉的又逛到了音乐教室前面。
说不想来是假的，军校有太多的规矩和约束，自己的时间少之又少，能找点乐趣和志同道合的人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门口传来男生清唱的声音，她推门进去，坐在一旁的键盘手愣了下，“找谁？”
她还没回答，夏时雨就把歌词本递过去，“看的懂谱吗？试唱下看看。”
“看不懂。”她笑出来。
他翻了个白眼，最后还是忍住没有伤害打击她，“我唱一遍，只唱一遍。”
这首歌是为了临床八年制二年级离开国科大之前的演出而写的合唱。
很简单的词曲，朗朗上口，她不仅唱出来了，还把几个转音处理的很漂亮，帮着他们又把曲给顺了一遍。
键盘手鼓掌，“我早就说找个女孩子唱一遍感觉会完全不同。”
“没合适人选。”
“你只是讨厌我们年级的女生而已，看来还是学妹比较可爱。”
夏时雨冷哼了一声，嘴角弯成讥诮的弧度。
易东成八卦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排练时候你去吗？”
“不去。”
“领唱呢？”
“爱谁谁。”
他站起来，那双大眼睛毫无焦距地望着前方，“出去下。”
夏时雨走出教室，易东成尴尬的看着键盘手。
“别怕啊，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她点头。
下一秒键盘手就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你真的不认识夏时雨？”
“不认识啊！”
“他以前是在韩国培训的练习生，网上挺有名的，参加过一些节目。”
易东成彻底傻了，“啊？”
“没看出来吗？这么明显的漂亮明星脸，唱歌也是专业训练过的，也会跳舞。”
“那为什么会来军校上学？”
“不知道。”键盘手耸肩，“他很讨厌女生是真的，我们年级有很多他的迷妹，哈哈，还好是在军校啊，要是在地方大学真的很恐怖了，你想象一下周围都是对他虎视眈眈的迷妹，又拍照又扒私生活的。”
她一脸茫然，“这种事情，我这种小学生真的不太懂。”
“你们说什么呢？”门被推开，夏时雨那张冷漠的脸出现了。
“说你讨厌女生。”
“恩，对。”他居然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易东成小心翼翼的缩了一下，刚想露出尴尬的笑容。
“但是没讨厌你。”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暗影中，他的眼神和微笑都极为柔和，褪去了原本那种清冷淡漠的气息，整个人逆着光笼上了一层温柔煦暖的晕色，模糊而不真切。
他们词曲合到了八点钟，键盘手先回去了，最后两个人又录了一遍才回去。
初冬夜晚是凄清的，树枝被风吹的在憧憧的阴影里震颤，她一边走一边跟他说话，有时候两个影子挨得略近了两个人也没人在意。
当然有人替他们注意了。
还没走到教学楼的时候，就听到后面有脚步声，然后彬彬有礼但是冷到吓人的声音传出来，“你们两个，出示证件。”
在军校，纠察对于学员来说的如同阎王旁边的黑白无常，简直是要了他们的狗命。
纠察的作用就是找麻烦，找军纪军容的毛病，风纪扣不扣查完证件就会被登记，登记后周例会被通报，队干部处理；抓男女学员交往，不管是否有嫌疑，反正就是逮着一个处理一个。
易东成第一个反应居然是陈灵静那天晚上在宿舍里面狂吹的那对陌路狂花。
晚上一队纠察抓两个野鸳鸯的男女学员，男学员飞檐走壁直接从墙上翻走了，追不着了，然后女学员看似被吓懵了站着一动不动，结果那对纠察回来一看也跑没了。
结果蒋阅还来一句，“教科书般的逃跑典范。”
还教育她们，“以后看到纠察要纠你们，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跑再说，千万不能被拦下来，拦下来就完蛋了，搏一搏没准还能走个狗屎运。”
于是她立刻就推了一把夏时雨，“跑。”
然后头也不回的就死命的跑。
倒是夏时雨被这么一推，差点没站稳，他随后扑哧一下笑起来，然后抿着嘴，胸腔里发出闷闷的笑声，然后对愣着的纠察说，“你还不追啊？”
那纠察人高马大但是脑子傻，拔腿就跟着易东成跑起来。
留下夏时雨站在原地眉梢微挑，眼角弯弯，五官格外生动，很难得在他脸上出现的表情，有些顽皮，“真的傻。”
要说易东成是聪明，慌成那样也知道往哪里跑，她直接跑上二楼的女厕所，然后把门一摔。
等了三十秒，门口就是纠察气急败坏的声音，“出来！”
她当然选择装死。
“你以为躲里面我就逮不到你了吗？有本事你躲一天一夜。”
她掏出藏在书包里面的手机，紧张的手在发抖，“救我。”
在等待的时间里面，她一直在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外面走廊是皮鞋沉重的声音，还有讲话的声音，似乎在跟谁商量对策。
她忽然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紧握着手机，把能够拯救她的希望寄托在她最信任的人身上，她没有了时间概念，不知道它是怎么流逝的，但是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每秒钟在走动，威胁她的，拯救她的齿轮同时在转动。
忽然手机亮了，“跳下来。”
三个字，坚定不容置疑。
她推开窗户，往下一看，顾西就站在下面，他仰起头看着她，脸上更白了，也更显得潮红润泽，军装都乱了，初冬的夜晚他都能呼出冒着白气的热气。
他用口型对着她，“跳下来。”
“别怕。”
而走廊上传来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然后就是纠察声音，“在里面呢。”
她咬咬牙，爬上窗户，然后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顾西就，下一秒咬住嘴唇，不管不顾的就这么跳了下去。
她在心里不断的呼唤他的名字，拼命的伸出手去。
在手指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她的全身发出难以形容的战栗，很热，像是覆盖了一层火，然后紧紧的抓住他的衣服，就像是树根在地上深深的寻找能够救命的水一样。
瞳孔里面印进去的是被云覆盖的黑暗天空，还有他被撞击后痛苦又轻松的表情。
楼上门被打开了，有女生的声音，“不在啊。”
“卧槽人还能凭空消失了吗？”
“跳窗了吧。”
“下去找。”
下一秒顾西就一把把她拽到了树丛的黑暗里面，然后推了她一把，“快跑回宿舍，越快越好。”
她点点头，飞快的跑开。
跑的时候忽然想到一首歌。
“世界将我包围，誓死都一齐。”
心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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