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第一次正式穿军装。
前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想象过这一刻，橄榄绿的衬衫，打上领带，虽然天气很热，但是还需要穿上长袖的军装，锃亮皮带扎在外面，长裤皮鞋，最后是帽子。
原本以为是沐猴而冠啼笑皆非的效果，然而看了一眼镜子之后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没有过多的装饰，裁剪简洁利索，飒爽而英姿勃发。
据说军装的每一分裁剪都是恰到好处的考量，日以继日的高强度训练就是为了能够熨帖的穿上，没有穿高跟鞋，但是后背不由自主就挺直了，也走起路来脚步声不是虚浮的，而是有股坚毅淡定的。
“挺帅的嘛！”陈灵静自恋的照着镜子，“小时候我觉得我爸的军装可帅了，非闹着要，他就给我买了一顶军帽，金色的徽章和穗子，戴上去帅呆了，我去哪都要戴，现在想想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玩cosplay。”
陈灵静真是现实中应该出道当明星的那种美女，是甜美可爱的小女生，但是穿上军装之后竟然星眉剑目帅气逼人。
“你现在这样比你穿小裙子时候美多了。”
“是吧！我特意把眉毛画成了女神王祖贤这种英气帅逼款！”
易东成惊讶，“what？？根本看不出来！”
“被你看出来那叫易容不叫化妆！”
好的，被打败了，很服气。
“痘痘用遮瑕膏点一下，用海绵扑开就没有那么明显，要是被看出来就说是祛痘膏，直男懂个p啊。”
遮了痘痘，丁佳佳顿时觉得自己看上去没那么丑了。
而直女蒋阅也被强行的修了原本杂乱的眉毛，她难得没再怼陈灵静而是默默接受了“略显女气”的柳叶眉。
隔壁宿舍都蜂拥而来，授衔仪式上面对她们的是两台摄像机无数相机，能美一点是一点。
要说军校的女生不爱打扮那是偏见，越是被规矩约束的地方那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是难免的。
贝雷帽是她们最讨厌的东西，头发蓬蓬松松的会被帽子压塌了，最喜欢夏天，虽然裙子又长又古板但是是她们展现柔美的时刻，偷偷的留头发，到了大三大四时候就可以到肩膀堂而皇之的扎起来而不被纠察，护肤是日常，化妆是不敢明目张胆的，但是有颜色的润唇膏少不了。
枯燥又格式化的生活，美一点是苦水里面掺的一滴蜜糖。
军校女生很少，一个队里面一两个混在男生里面毫无存在感，但是临床八年制女生人多，往大厅里面一站，立刻就有无数目光胶黏在她们这队上。
很多年后易东成回想起授衔仪式，她都有种莫名分裂的感觉。
两千多名新生，站在会场里面，唱完国歌唱军歌，然后听着领导讲话，其实校长讲什么易东成不记得了，那时候她根本也没往脑子里面去。
她好像分裂成两个人，一个人站在那里，内心毫无波动的接受着自己身份的转变，这些身份和心理上的变化她还不曾深究，但是她顺从的接受了。
另一个站在空中，看着自己，看着所有的人，心底有一丝兴奋，还有慌乱和迷茫，脑子里面不断地涌出高中时候的自己，初中时候的自己。
像是走马灯一样。
终有一天，我会变成什么样，那时候我无悔吗？我骄傲吗？
但是这种分裂的感觉在她看到顾西就作为临床八年制代表上台授衔的时候就消失了。
那一刻才感觉到心在跳。
不是那种喜欢一个人的脸红心跳，而是忽然就被这个人的存在拉进了现实，砰的一声那些没用的妄想不安全被击碎了，又像是什么破土而出，爬满了心房。
他在，就是现实，就是脚踏实地的证据。
顾西就低下头，弯下腰，肩膀前倾，一双饱经沧桑的手颤颤巍巍的替他戴好了领章和肩章，他回敬老将军一个标准庄严的军礼。
然后转过身，回到队列中去。
这个人站在那里，就是挺拔的，说他少年生长不蔓不枝，不若说他稳如磐石，他是透着光芒的，有温度的。
她们没有资格上前去被领导亲自授衔，而是两个人面对面给对方戴上肩章和领章。
“易东成同志，帅！”陈灵静用口型比了个意思然后目光炯炯的看着易东成。
她不由多看了那一道杠几秒钟。
而金色的肩章被固定在肩头，那就是所谓军人的重担和责任，秩序和权威，奉献和牺牲，多沉重，但是似乎并没有那么可怕。
她同样帮陈灵静戴好肩章，她眼睛里也有跟她一样复杂的情绪。
“陈灵静同志，恭喜！”
授衔仪式结束了，国庆长假就来了。
同时新学期的课表和教材也发放了下来了，医学生没有什么自主选择课程的权利，高数，大英，物理和化学，看上去熟悉又枯燥。
“你们放假干什么啊？”
蒋阅认真翻了两页书，差点晕过去，“学习。”
所有人都惊异的瞪着她。
“干嘛？很奇怪吗？我基础太差了，这些书完全看不懂。”她把书往手提包里面塞，“放假我都在图书馆，你们有没有要一起的？”
大家都摇头，“不了，不了。”
“不要拒绝的这么彻底啊，你们又不出去又不学习，天天睡觉吗？”
“哎，我要回家。”陈灵静唉声叹气，“我会给你们带好吃的。”
易东成无语，“怎么感觉你内心是十分抗拒的呢？”
“一回家就要吵架，烦死了。”
她笑道，“现在你也算是军人了，能不能不那么幼稚？”
“我爸对他的兵都比对我好。”
“你干啥？”
“睡睡觉，醒了就躺在床上玩玩手机咯，被放鸽子有什么办法，只能自娱自乐了。”
“欢迎你去图书馆。”
易东成“呵呵”两声，“不了，不了。”
之前说好了易东唯要来长沙看她，结果他带着团队去英国还没回来就被放了鸽子。
她在微信里问历荔，“要不要来玩？”
结果人家放出了一张飞夏威夷的机票，“嘻嘻，不去了，我要穿着比基尼徜徉在海滩上面当个小仙女。”
欺负她不仅不能出国，还不能回家。
【绝交吧。】
【一个月没联系，我以为我们早就绝交了。】
易东凌是拒绝节假日出行的，曾经被堵在高速上八个小时的噩梦让他发誓这辈子没有竹蜻蜓就不会在节假日出行。
【可是竹蜻蜓也是需要航空管制的。】易东成这么吐槽过文科生简单的大脑。
【反正就是不去！】
而沈斯，她给他发了微信，就是没有回复。
有些失落，心中也有些隐隐的不安。
这种不安终于在放假的第一天被证实了。
她还睡的迷迷糊糊呢，手机就在脸旁边震动起来了，接起来是陆莉君的声音，“沈斯他家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呃？妈？怎么了？”
“他妈妈出车祸了，前两天的事情，我跟你爸都在出差，刚刚才得知的消息。”
易东成大惊失色，赶紧从床上跳下来跑到走廊里面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不太乐观，手术之后一直没有苏醒，还在ICU里面。”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而陆莉君忽然问她，“沈斯跟你联系过吗？”
“没有啊。”
“他姑姑给我打的电话，意思是他妈出车祸跟他爸脱不了干系，你也知道这爷俩的关系，现在怕是水火不容了，从昨晚中午就一直联系不上沈斯，他姑姑很担心，怕他冲动做什么错事。”
“那我待会打他电话试试。”
“恩，你也劝劝他，我觉得可以买本《基督山复仇记》让他领会下精神。”
老妈这种吐槽方式也是没谁了，她只好应允。
“那没事我先挂了。”
“等等。”她急忙喊住。
陆莉君有些意外，“还有什么事？”
“妈妈，昨天我们被授衔了，现在我已经是一道杠了。”
“恭喜啊。”
“恩，还有，妈妈爸爸你们都要平平安安的，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情。”
陆莉君轻笑一声，“……长大了。”
挂断电话之后，她就给沈斯打电话，得到的回应是冰冷的彩铃声音，不管打了几遍都是这样。
她手心慢慢的渗出了冷汗，心越来越沉。
只好用僵硬的手指给他发信息，“你先接电话，我很担心你，你千万别冲动。”
“沈斯，你能不能接电话，或者给我发个信息。”
石沉大海。
她蹲在走廊上面，心跳的很快，只能大口的喘着气，脑子里面闪过无数种不好的结果。
这时候宿舍门开了，陈灵静抱着洗漱工具，没精打采的走出来，“卧槽，我哥真是早起的鸟儿早扑街啊，我还没睡醒呢，他跟我说他车已经停在我们楼下了，神经病吧。”
“哎，你怎么了？这么早就醒了？”陈灵静揉揉眼睛，“哎，你哭了吗？”
易东成揉揉眼睛，“没有，我有点怕，我发小妈妈出车祸了，现在全家都在找他。”
“找他？妈在医院，儿子还在外面哈皮吗？”
“不是，他恨不得杀了他爸，现在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
“卧槽，这个就有点厉害了，你要不回去一趟？”
“我刚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我没出门证啊。”
要说陈灵静是从小叛逆到大的，鬼主意都想的比别人快，“躲我哥车里，把你送去高铁站。”
易东成一愣。
“快去买票啊，看有没有票啊！”陈灵静催她，“不然呢，总要做点什么吧。”
是的，总要做点什么，就算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她是真的怕的，怕不做些什么，将来想起来一定是后悔的。
她也真的是怕被抓住，蜷缩在后排座位下面，隐约听见岗哨的声音只能屏住呼吸，还好岗哨很快就放行了。
陈灵静也松了一口气，“把你偷渡出来了，但是你回去就要想办法了。”
“到时候再说吧。”
“我觉得啊。”陈灵静慢条斯理的道，“你还是跟顾西就说下这件事吧。”
“为什么？我去找骂吗？”
易东成想了想就觉得顾西就知道之后肯定要气疯了，她还没见过他生气，但是光凭想象，就很恐怖的样子，冷冰冰的，跟陌生一样，她真的很怕。
“找骂是必然的，不骂你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再骂你还是要给你收拾烂摊子的，这大概就是CP的宿命吧。”
两个半小时的站票，她什么东西都没带，就带了手机和充电宝。
沈斯还是没有回复她。
她拍了一张高铁的车票，然后写道，“我把你当朋友，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偷偷从学校里面溜出来，你可以不把我当朋友，不回复我，也不见我，今天以后我也没你这个朋友。”
微信发出去几分钟后，沈斯的微信跳了出来。
【我没事，你回去吧，我真没事。】
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然后整个人顺着车厢慢慢的滑到地上。
窗外的景色不断的变换着，她握着手机，盯着顾西就的名字好久。
然后终于下了决心。
【易东成：在？】
【顾西就：恩。】
【易东成：我有件事情。】
【易东成：不敢说……】
【易东成：你生气起来会打砸抢烧还是冷暴力？】
【顾西就：我也不清楚，没怎么生气过。】
【易东成：那……生气套餐了解一下？打砸抢烧牢底坐穿，精神毒瘤冷暴力。】
【顾西就：你到底要说啥？】
【易东成：我在回广州的高铁上。】
【顾西就：你什么时候请假回家的？】
【易东成：没出门证。】
下一秒，顾西就的电话就打来了。
他什么表情，易东成完全想象不出来，但是接起后的十秒钟，他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安静的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样。
然后是略急促的呼吸，想急迫的说些什么但是似乎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最后是长长的一声叹气，似乎要把他内在的焦怒全都呼出来，他声音恢复到平常一样，“你回来的票买好了吗？”
“还没有。”
“想什么呢？瞻前不顾后了吗？”
易东成不好意思，“光琢磨着怎么跟你说这件事了。”
“怎么出来的？”
“陈灵静她哥来接她，我就躲里面浑水摸鱼出来了。”
“真是要被你气死。”顾西就又叹气，“你家出了什么事？”
“沈斯，我那个发小嘛，他家里出事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冷冷的打断了，“别人家的事情，我没兴趣听。”
“我这不是跟你解释，我偷偷溜出来这是逼不得已嘛。”
“先把票买了，发给我，出门证我想办法。”
“顾西就，你现在不生气了吗？”
“生气。”
“那我去买你最喜欢的沙湾的双皮奶，从七百多公里的地方给你带过来，你会不会不生气了？”
“不会。”
她声音黯淡下去，“哦，那你还帮我拿出门证？”
“这是两码事，我再生气，也不能不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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