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三柱高香已燃尽，夜深的贡院如死一般寂静。

        顾垣很快完成了任务，他并不急于回去，而是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背靠墙边坐下来休息。他静下心来，回想起刚才任务中找的那些人。光是从她们身上的衣衫就可以看出，个个都是非富即贵，此时他的脑海里不禁冒出一个念头。

        就在这时，身后的高墙上传来“啧啧”的声音，他抬起头来，只见一人就坐在他身后的墙头上。那人背对月光，看不清她的模样。视线移到她的身上，外衫却是与自己一样的白狰衫。

        于是他站起身来，向前一步转回去，只见墙上的那个人提着个酒葫芦，飘飘然落下，翻飞的衣摆顺然垂下，欲仙欲醉。

        两只鬼面相见，原地未动。

        顾垣上下打量着她，身形仿若教习官，他连忙说道：“兰官。”接着他迅速低下了头。这样当场被抓包偷懒，他有点羞赧。

        话一出口，对面的人浑身一僵。半晌，顾垣的脑袋上传来了“嗯。”的一声，便再没有了下文。顾垣怕自己挨骂，率先承认错误，撒娇似地说：“我我就是在那歇歇~”

        邢兰一向比较好说话，他想这样放个软，也许这事就过去了。

        可没想到的是，眼前的这个“邢兰”一声不响，把手伸到了他面前，掌心朝上。顾垣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她是想要刚才抄写的信息，急忙把东西呈上。“邢兰”扫了他一眼，点点头。

        顾垣总觉得今晚的教习官与往常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具体的一二来，他不敢轻举妄动，怀疑地目光盯着她。

        说时迟，那时快。“邢兰”喝了一口酒，忽然将酒壶抛到一边。手势迅速向下，目光凌厉，径直向顾垣的肩膀挥舞而去。顾垣反应迅速，双腿向后退了数十步，眼看着对面鬼面马上追上来，他急忙侧身调整方向。霎时，双脚反应迟钝一拍，身体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鬼面诧异，向前的脚步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哼一声：“一次不如一次。”

        这声音如此熟悉，顾垣突然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冷下来，眼前的人竟是顾晗。

        “再来！”面对她的挑衅，顾垣不甘心地吼道。他用手腕借力，腾地爬起来冲了过去。顾晗倒也不客气，比刚才的力道稍微加重了些，两指弹向他的穴位。顾垣的腰部一阵针扎的疼痛，接着又摔了个狗吃屎，吃了满嘴的尘土，看上去相当狼狈。

        顾垣怒气冲冲，气愤地捶打着地面，嘴里骂骂咧咧的，一点也不像个七岁的孩子。

        许是声音大了些，惊动了那边巡逻的执卫。远处跑来一人，为避免节外生枝，顾晗拿下面具，执卫见到是她，连忙抱拳行礼道：“大人，这是？”执卫认出了趴在地上的白狰衫，不解地问道。

        “无妨。”说着她扬了扬下巴，方向指着那边的号舍。

        执卫的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转了一圈，默默地消失在两人的眼前。

        这时，顾垣爬了起来，紧握拳头，恶狠狠地盯着她的后背。

        顾晗回过头来，看见他这副模样，面具下的她忍不住扬起嘴角。尽管他也戴着面具，但顾晗可以想象到他此时的表情，多半是咬牙切齿不甘心的模样。今晚能遇见他也纯属意外，谁能想到这小子任务完成得如此之快，一刻多半的时间，已经找好了。

        顾垣不愿与她多说，这一次是他轻敌了，连三招都没接住，委实有点蠢。连虚礼都不肯多做，他转身便朝贡院大门走去。

        走不过十尺，顾晗扬扬手中的名单，指着他的背影说道：“东西不要了？”

        听到她这样说，顾垣这才想起任务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身，不情愿地走回她面前，一把扯过名单，接着愤愤地离开了贡院。

        顾晗重新戴回面具跃上墙头，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那小子一瘸一拐地走，心情忽然大好。

        过了子时，考生们大都已经睡下了。喝尽最后一口酒，顾晗仰望天上的月光，皎洁不染。再反观这月下的藏污纳垢之地，心里慨叹：济济多士，秉文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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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会试一转眼便结束了，贡院里跑出来的考生们如脱缰的野马，放肆地笑着。

        “前面这位娘子请留步。”岑鸿桀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只见那人身穿一袭青衫，头发熨帖平整，正笑脸盈盈地望着她，“大人好。”

        平楚桃朝她点点头，然后示意她看那辆马车。

        岑鸿桀想了想，并未拒绝。她转了方向，跟着平楚桃坐马车离开。人流巨大，很快那辆马车就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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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了两日，梅素探听到灵山娘子已经离开了京城。

        顾晗正在司中拭剑，听到这个消息丝毫没感觉到一点意外。据说灵山娘子这两日就住在平府里，她与平楚桃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平楚桃为了这个灵山娘子，特地在府中摆了宴席，大方地请人去。

        这么一来，平楚桃的用意再清楚不过了。她要让这灵山娘子做她的门客。这于她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若岑鸿桀及第，一朝为官，平楚桃在朝廷上可不仅仅是多了个帮手。如若落第，她已经收了灵山娘子做门客，在名望上，也能提个一二的位置。怎样都不亏。

        这么明显的意图，她能想到，其他人自然也会猜到。顾晗想起这次会试中，宿霖名下的门客名额只有两个。这两人在她看来都是些没本事的吹捧者。只此一个，宿霖自然落了下风。

        看来与灵山娘子交好这决定，也是平楚桃临时决定的。

        顾晗倏地抿紧唇，冷笑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把剑放回鞘中，挂回到堂前。

        梅素不解地问道：“大人指的是灵山娘子？”

        顾晗摇头，死的自然不会是她，天底下没有谁比她更想活着的了。

        “平霜还活着么？”顾晗仰躺在椅子上，轻声问道。

        “吊着一口气，还有些意识。”

        “让她撑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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