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长霁侯府。

        萧思妤拿着笔在纸上乱画，画着画着目光游移到右边的顾垣。她眯着眼瞧了一会儿，道：“你不是宴娘子的书童。”顾垣笔下一顿，接着练字，不想理会她。

        萧思妤自顾自地说：“宴娘子早已命人来报，今日休息，可你还是傻不拉几的来了，你究竟是谁？”

        她这话说得很连贯，与之前那略带结巴的口音简直判若两人。而且话密吐词清楚，听了她的絮叨，顾垣只感觉耳边嗡嗡地直响。

        “你是来监视我的？”

        此言一出，顾垣彻底停了下来，“小的先告退了。”说着便开始收拾书册。

        萧思妤愣了一下，明白这小子实属不好对付，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法子。她把桌上的书扫到一边，拉住欲走的顾垣，在他困惑的目光下，朝他眨了眨眼，神秘地悄声道：“走，我带你去看点好玩的。”

        酷暑将至，京郊的皇家别院开始热闹起来。太女萧思柯自幼体弱多病，每年到这个时节总要到别院养养身体。

        今日，太女要在这里举办一场纸鸢会，邀请了京中世家贵族女子参加。萧思妤也在邀请之列，但她还在犹豫，直到见到顾垣，不知怎的突然有了兴致。

        顾垣本想拒绝，不料萧思妤已经打定了主意带他去，丝毫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

        京郊皇家别院临靠渝水，四周枝繁叶茂，幽静清爽。别院四周高墙阔院，已经搭好的纱帐呈圆周状分布。中间稍高的高台上，正是今日的主人太女萧思柯的纱帐。

        萧思妤到时，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坐好了。她望了一眼高台上，只有几个宫女。细细一瞅，似乎五皇子也在，小小的一团正在那吃着点心，兴奋得满嘴都是口水。待她回身，正巧一人出现在她身后，“喂”的一声，吓了她一跳。

        “阿姐！”萧思柯激动地叫出声：“你来了！怎的不知会我声！前些日子倒叫我好求！差点去请母皇做主！”见她这般兴奋，萧思妤轻笑一声，弹下她额头，宠溺地说道：“今日身体好些，我便来了。”

        说到这，萧思柯上下观察她一番，关心地说：“前几日母皇不准我去看望你，我还担心。这下看你脸色，确实红润了不少，那我就放心了。”她说着眼睛偏向一边，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顾垣，好奇地问道：“这谁啊？”

        萧思妤回过神来，拉着顾垣给她行礼：“这是我的书童，今日教习娘子休息，我就把他一并带过来了。”末了她补充道：“太女不会介意吧？”

        萧思柯扯扯嘴角，随即微笑着说：“阿姐带来的人，我怎么会介意呢？”说完，拉着她就向里面走去。

        顾垣叹口气，抬头间看到了萧思柯的侧脸，刚刚还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转瞬即逝。顾垣顿住，待回过神来已经落下好远。

        萧思妤发现顾垣还在原地，朝他招手：“快跟上！”

        顾垣跟上后，再看那萧思柯的表情，只笑而不语，一副和煦春风的模样，仿佛刚才只是他的眼花了。来不及细想，萧思妤已经带着他坐进了太女下首的第一个纱帐中。

        她们刚一落座，萧思柯便宣布纸鸢会正式开始。每只纸鸢都需她们亲自制作。在纸鸢模子上画上自己喜爱的样子，最后再比谁的纸鸢放得远。每年放得最远最高的，自然有赏赐。

        萧思妤对这个并无多大兴趣，坐下后便看着眼前的东西发呆。她换了个方向，发现一旁的顾垣倒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她一股脑地把所有东西都推到他眼前：“你来。”

        顾垣不解，茫然地看着她，萧思妤解释道：“没兴趣。”她无所谓地说着，随即便躺在了帐中的小榻上闭眼不管了。

        一刻钟后，萧思妤睁开眼。前面的顾垣在写写画画。她偷瞄一眼，他手中的那纸鸢被他画得像个小鬼，丝毫看不出任何美感。颜色用得倒是全面，红绿搭配得无比奇怪。只是可惜了翅膀上的那几个漂亮的字，在这样的“画作”中显得格格不入。

        “画好了？”萧思妤忍不住开口问道。

        顾垣浑身一惊，手一抖，一抹红色滴在了纸鸢上。这纸鸢，彻底是废了。萧思妤拿起那纸鸢，“啧啧”了两声，也不说好，也不说坏，那表情让顾垣心里有些忐忑。

        “送去吧！”萧思妤大手一挥，将纸鸢递了出去。门外的小仆高喊一声：“长霁侯世女呈交！”

        回过神来的顾垣想阻止已经晚了，眼看着那纸鸢递到了外面，随即响起了一阵哄笑声。萧思柯的声音从帐外传进来：“阿姐！你这纸鸢，可真逗！”

        萧思妤笑而不驳，放下话来：“纸鸢虽不及你一分，且看我怎么得个第一名给你瞧瞧！”接着便扬声大笑起来。

        顾垣搓着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午时过后，依然无风。

        纸鸢放不成，院里的人无事，萧思妤正在喝茶，不知从哪家帐子里传出：“趁东风未到，不如我们来行水签！”话音刚落，上头的太女的帐子中便传来了一声“好！”紧接着第一句诗跟着落了出来。

        叮的一声，宫女们敲响了风铃，示意其他人可以顺着接口。

        其他帐子轮番敲打着风铃，一声接一声，个个对得巧妙。但萧思妤这边始终没有任何动静。有几次顾垣按捺不住，稍稍提示她，她就想没听到一般。顾垣盯着萧思妤的后背，不知她怎么想的。

        几圈下来，萧思柯注意到了这边，冲着萧思妤喊道：“阿姐？为何不对？”

        萧思妤走出帐外，对她一揖，“实在是有口难言啊！”这个言指的便是之前一直说话不利索的原因，她说得很诚恳。要不是顾垣一直观察她，恐怕也要随着其他人信了。萧思柯还要说着什么，这时候不知谁家的纱帐传来一声：“起风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果不其然，漫漫轻纱被乍起的清风吹得翻飞。萧思柯收住要说的话，起身说道：“放纸鸢。”

        院里忽然热闹起来，几家豪门贵女纷纷走出帐子，从小仆手里接过纸鸢向庄外走去。

        萧思妤回身招呼顾垣，轻声道：“去瞧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别院外一处空旷的地方。萧思柯率先放飞第一只纸鸢，手里线轴的另一端是一条硕大的长龙，迎着风越飞越高，身边的宫女用力地扯着线，直到那纸鸢完全飞到空中后，才敢将线轴递还给太女。

        太女的纸鸢起飞，其他人才能陆续放飞。

        顾垣不懂怎么放，他拿着线卷了又卷，跑了两步，那纸鸢刚飞上几尺，然后又迅速落下。萧思妤站在远处看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半晌后终于挪步走了过去。不是她热心，只是他这耗时太长，她等得有点不耐烦。她拿起地上的纸鸢：“要跑，扯紧线，慢慢地放，一寸一寸，不要操之过急。”她的声音平缓，字字清晰。他听得很明白。

        断断续续地终于将纸鸢放上了天，风向正好，这会儿看天上已经多了不少纸鸢，花花绿绿各式等样。有的人不敢放太长线，生怕超过了那太女的龙鸢，唯唯诺诺地不一会儿就掉了下来。

        顾垣接过线轴，原地调整方向。谁知这时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他手中的线轴不听使唤地疯狂轮转，线越放越长，眼看着那天上的风筝朝着萧思柯的龙鸢飞去，一时间他慌了神，朝萧思妤喊道：“那纸鸢！世女殿下！”

        萧思妤不作声，看着那纸鸢很快就碰到了天上的硕大之物，紧接着，她们的纸鸢骨架撞到龙鸢，后者径直垂下，速度之快，片刻就落进了渝水中。湍急的河流带着那龙鸢越漂越远，很快消失在人们眼前。

        宫女们吓得急忙去找，其余的贵女们也都惊住了，连忙松开线跑到了太女身边。顿时泱泱的人群，都看向了萧思妤这边。

        顾垣愣住了，这下好了，天上只剩他这一只纸鸢，自是不战而胜。再傻的人也知道，这下要出事了。

        “谁家的小公子，好大的胆子！”户部尚书独女韦瑞昕喊道。

        她这一声把在场的人都镇住了，唯独萧思妤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韦瑞昕仗着与萧思柯交好，不惧不怕，她将自己手中的线轴一抛，不管不顾地就朝顾垣走去。

        萧思妤一步上前挡在了顾垣身前，抬眼看向韦瑞昕，“留步。”

        韦瑞昕一听，气不打一出来，一个被留在涪京的质女，有何地位？即使是皇亲国戚，也是个过气的，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你！”韦瑞昕指着她的鼻子喊道。

        萧思柯笑着走来：“原来是阿姐身边的小书童。”说着哈哈了两声，岔开了韦瑞昕要说出的话。韦瑞昕听到太女亲自发话了，她再不敢造次，转而退到她身后。

        原本不苟言笑的萧思妤，表情突然一变，笑嘻嘻地看着萧思柯，一副软糯的模样说道：“太女仁心，想必不会同我这小书童计较。”

        萧思柯一愣，尴尬的笑容还停留在脸上，“那是当然，走，我们回去品茶。”

        太女已经不追究了，其余等人也都选择闭嘴。萧思妤目送着其他人陆陆续续回去，才抬头看向天上唯一的一只纸鸢，冷笑一声。

        “最近不要独自出门。”

        顾垣对她的话似懂非懂，但还是感谢她刚才的解围，“多谢。”

        萧思妤看他一眼，最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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