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王乔的几缕头发，黑亮濡湿地贴在额头上，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灰尘的印子。他几乎要把下唇咬破了，睁大着眼睛看着她。

        顾晗把他甩在前头，力气之大差点让他扑在地上。王乔忍住了叫声，回头瞪了她一眼。

        见他站在原地，她只好举着火把越过他向前走。

        再往里走，空气变得冷飕飕的。除此之外，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腐臭的味道。王乔这一路都在担惊受怕，看向顾晗的眼神中多了警惕。走了不知多久，顾晗忽然停下来，做了个“嘘。”的手势。王乔不想惹怒她，立即乖乖地捂住嘴，站在他的身后。

        他仔细一听，前方似乎有人在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听起来很多人，一个接一个听着有气无力的。

        “前面有人。”她也听到了，立刻熄灭了火把。四周突然间陷入一片漆黑，王乔冷不防的惊呼道：“这就看不见了！”

        黑暗中，顾晗看了他一眼，两指捏住他的嘴：“你是怕不够吸引人是吗？”被她这么一怼，王乔顿时安静下来，再也不敢多言了。

        两人摸着黑继续前行，□□的声音离她们越来越近。洞穴里面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王乔感到呼吸有点困难，他悄悄地松开了一些领口，这才感觉好多了，王乔觉得他睡觉的矿棚比这不知好了多少。

        顾晗的脚停了下来，随手摸块石头向前一探，两手触摸到了墙壁，湿漉漉的。她又向前走了两步，说道：“就是这了。”

        “啊？”王乔惊讶地看着她，这是哪儿？

        火把突然亮了起来，王乔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闭上了眼睛。待他睁开眼，顾晗已经自己走过去了。

        王乔顺着火光看去，顿时愣住了。

        眼前是一块圆形空地，四周无他，潮湿发霉的墙壁上筑起了一座牢房。

        火光离得近了，牢房里的东西蠢蠢欲动。顾晗将火把放在栏杆前面，顿时里面的人拥到了前面，空隙中伸出无数只手臂，朝她们的方向抓着若有若无的东西，胡乱挥舞着。铁栅栏被撞得摇摇晃晃，扑簌簌地掉下来不少石灰。

        王乔连忙跟上去，躲在顾晗的后面，半眯着眼偷看。牢房里，地上躺着的，坐着的，每个人脸上都是灰尘，眼窝凹陷，嘴唇干裂起皮，身体瘦得皮包骨似的，盈盈弱弱地感觉下一刻就要归西了。

        这时从阴影中爬出来一个人，枯瘦的手指狠命地扎在地上，感觉一碰就碎了。看到她们就像看见了食物一样，两眼放光。王乔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悄声问道：“她们，都是跟我一样？”

        那股子腐臭的味道在牢房里四散开来。他看到几个人从后面爬出来的时候，嘴唇上沾着血，面目狰狞，似要活吞她们一般。

        “她们她们这是怎么了？”王乔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他以为这辈子在矿场上干活已经是最后的惊吓了，没想到今日见到的场景足以震撼他到下辈子。

        “饿得。”饿了吃生肉，死了被人食。这里就是个死人窟。

        这些应该就是朱雅月关押的流民了，顾晗猜测。她仔细看了看，从里面爬出来的人脸上竟然长了浓疮。她心下一惊，环顾四周，这里环境脏乱，尸体还留在这里，长此下去，会滋生疫症。如果这些人被放出去，一旦传染开来，整个斛西关都会遭殃。

        顾晗皱着眉，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她转身要走，王乔跟在她身后，问道：“不救她们吗？”

        她转身看他，冷漠地问道：“为什么要救？”

        “她们多可怜啊！”

        “与我何干？”

        王乔刚要反驳，只见顾晗面色突然冷峻下来，瞬间熄灭了火把，顺着墙壁找到一个空隙，拉着他噌地钻了进去，两人面对面站着。他大气不敢出，忍住了要说话的冲动。

        片刻，火光由远及近照亮了墙壁，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地响起。一行人被扣上了铁链，一个接一个地经过她们所在的空隙。她们稍有停顿，私募兵的骂声便传了过来。

        “快点！”

        这些人垂着头，赤脚走在地上，拖着长长的链子往前面的牢房走去。

        “啊！”突然，中间有一人倒在了地上，手臂一落，其他人差点被拽倒在地上。

        “起来。”私募兵走到她身边，扬起鞭子使劲儿地抽打她，那人发出闷哼一声。紧接着几鞭子下去，再无声响，恐怕是死了。

        私募兵嘿嘿笑了两声，“死了好！”，她踢了一脚，确定人没气儿了，继续驱赶着其他人。

        私募兵并没有解开死人的铁链，她们只能强行拖着已经死去的尸体走回牢房。

        在牢房前，她粗略地扫了一眼，“没剩多少了。”说着扔了一袋东西，转身走了。

        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王乔小声问：“接下来怎么办？”她俩藏在缝隙中，等了片刻才走出来。

        “回去。”

        两人慢慢走着，王乔还在为刚才的事心有余悸，忽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晗娘？”是宓竹的声音，顾晗快步走了过去，两队重新汇合在一起。

        “刚才有没有一队人过去？”

        顾晗点头，宓竹接着说：“我们刚去的地方里面有一个采石场，这些人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王乔愣住了，他还从来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座矿山。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们迅速退到另一边的岔口，吹灭火把，躲在暗处。

        一队私募兵朝顾晗刚才回来的方向走去，看起来急迫，外面有人喊道：“快！”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尽头，众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你们是谁？”身后响起了声音，顾晗慢慢转过去，看到两个私募兵站在你她们身后，正一脸审视着她们。

        宓竹随即走上前去，“我们正准备出去。”

        两人绕到了王乔面前，“你是哪支队伍的。”

        王乔的嗓子眼儿开始冒火，他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不敢直视眼前的这个人，“我我是”

        身着铁甲的私募兵突然拿起身侧的鸣哨放在嘴边，嘶嘶的呜叫声响了一下，哨子却突然从嘴角滑落下来。刹那间，顾晗掏出匕首从她们的喉间横过，两个私募兵喉咙顿时鲜血如注，鲜血从脖颈间喷涌而出。王乔只感觉脸上一热，他一摸，是血。

        他亲眼见到对面两人应声倒地，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快走。”顾晗低喊一声，率先走出洞外。

        鸣哨没有传出来，她们暂时还算安全。但想从这里离开，现在恐怕难上加难。

        顾晗四下看了看，角楼上仍然有私募兵在监视。洞里的人很快就会发现那两具尸体，如果硬闯出去，她们几个带着王乔胜算不大。她们离开右边矿洞的范围，向左侧靠拢。

        她环顾四周，发现了远处简陋的矿棚，她拉住王乔，指着那边，“那是什么地方？”

        王乔已经吓得腿软，被她这一拽，摇摇晃晃的靠在了她的身侧，他看了看轻声说道：“是矿棚。”顾晗推开他，随后对宓竹说道：“看好他。”说着，带着她们向矿棚走去。

        矿棚外只有两个私募兵在打盹，一个斜靠在椅子上，一个趴在桌子上。顾晗瞥了一眼里面的情况，大约二十多个人同时挤在一个大铺上。这里一共是七、八个矿棚，加起来也有上百人，同时跑出去，还可以作为她们的掩护。

        她望了望远处的矿场，眼下正是守卫薄弱的时候，她们只有趁乱逃跑才有机会。

        顾晗绕到私募兵的背后，无声无息地解决了两个人，抬手一刀，砍断了矿棚外的铁锁，一脚踢开大门，矿工们坐起身来，搓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她，王乔突然出现喊道：“快跑啊！”

        大家不认识顾晗，但是一眼看见了王乔。听到他的喊声，顿时兴奋起来。所有人顾不得其他，匆忙向外面跑去。所有矿工都被放了出来，都朝着大门跑去。

        角楼上的人发现情况不对，拼命地吹哨子，长长的呜叫声响彻矿场上方，矿工们顿时一慌，几人接连被踩到地上，相继窒息而死。

        “放箭！”

        远处有人喊了一声，接着漫天飞来的箭雨扫射众人，黑夜看不见对方，怕死的人便拿其他人做肉盾挡在身前。顾晗用刀挡了几个来回，看到不远处被挤着站不稳的王乔，飞身过去，一把拉起他脱离了危险的范围。

        王乔惊魂未定，突然见到身后有人过来，他大喊：“小心！”顾晗侧身一避，躲开了身后人的袭击。后者连招更甚，她不得不将王乔推开，回身接招。

        “先带他走。”王乔被宓竹带到身边，看着顾晗停在原地。

        宓竹心里咯噔一下，拉住她的手，“晗娘，你”

        “没事。”她说着，甩开她的手，停了下来。周围的矿工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宓竹拉住王乔的手，“走。”

        王乔回过头去，他想这辈子永远忘不了那个场景。

        月光之下，四周箭雨已停，她手持长刀立在场中央，侧身回望某处，清冷得不似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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