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相忘江湖

　　明时凉并没有杀他，或许是出于心里那一点点良知，又或许是念及那血浓于水的亲情，他带着独孤永世进了掩月阁。

　　此时的掩月阁，在经历过魔教和司徒家重创之后，早已经没有了过去的辉煌。

　　“我给你一个带她走的机会，如果她愿意，我便不会阻挡，但是他日若是江湖再见，我必当遵循父亲遗愿，杀了你。”带他走进林雨娴软禁的庭院，明时凉这样说道。

　　独孤永世又重新戴上面具，盖住了脸上可怖的伤痕，只是露出那双和明时凉一样的眼睛，一样的轮廓，一样的瞳孔，但是不一样的眼神。

　　她被软禁在自己的房间里，四周都上了锁，防止她逃走，其实以她的武功如果想逃走那几个看守的也不一定能守得住，她不过是不想与相伴多年的同僚起冲突而已。

　　独孤永世永远都想不到，再次遇见她，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她依旧如同记忆中一般的美，几经多年，容颜未改。

　　林雨娴握着她视为宝贝的两块玉佩，一块上面写着“日”字，一块上面写着“月”字，裂痕吻合，可是却无法重合在一起。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双目无神地抬起头看着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人，似乎有某种契合，突然间她站起来，看了他半响，眼泪莫名地滴落了下来。

　　她慢慢走近，鹅黄的裙裾因为许久未见阳光的原因沾染了尘埃，随身佩剑铃剑被安安稳稳地放置在剑架上，这么多天没人擦拭，沾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慢慢地，她的手抚上他的脸，轻轻摘下他的面具，每摘一分便心痛一分，直到他露出那张不辩面容的脸，她心下大惊退了一步，再也抑制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

　　他想伸手扶她，又迟疑收了回去，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吓到你了吧。”

　　她一直摇头，不可置信地眼眸中闪过惊恐和哀恸，若不是那双熟悉的眼睛，她大概都不能从眼前这个人身上联想到当初她救过的那个英俊少年郎。现在的那张脸，几乎分辨不出容颜，仅仅可见五官，被刀剑狠狠划破的肌肤，翻露出血肉和森森白骨，如同从炼狱中爬出来一般，完全不似一个活人的脸。

　　他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当初他走后杳无音信，直到在药师谷看到那一整块玉佩，她像是重新看到了希望，忽然感觉自己从前漫长的等待都是有意义的。

　　她见到那个跟他一模一样的脸，原本以为遇到了他，可是明时凉是天下的霸主，而他是流落江湖的落魄剑客，谈吐举止，性格眼神，都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她想，自己总会找到她的，当年他走的时候，虽然没有告诉她性命，但是给他留下了半块玉佩，而明时凉的手上，竟然有一块整的。

　　她借着这个线索深入掩月阁，想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的下落，并且借用吟岚小楼情报阁的势力多方打听，但都未果，她几乎想要放弃，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在无念宫明时凉给了她另外半块玉佩，她惊讶之际回到吟岚小楼的密室中翻阅了历代明家的档案，才发现了那隐藏在掩月阁最深处的双生子的秘密。

　　“我原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

　　“我也想过不回来找你，你过得很好，我不想打扰。”

　　林雨娴将玉佩还给他，没想到他握在手里，转而又生气地扬手作势要摔在地上，她立马阻止，大吼道：“你干嘛！”

　　“这玉佩，是我这一生的耻辱，何必留着。”明家祖传的玉佩，他们兄弟二人从出生开始就一人一个，玉佩精致做工细腻也是世间珍品，只是留在他这里，不过是他痛苦的源泉。

　　林雨娴心有不忍，将玉佩夺过来护在怀里，“这玉佩对你来说或许带来的是仇怨是痛苦，但是带给我的却是温暖和幸福，你不要就给我！”

　　独孤永世微微叹了一声，“罢了，你拿去吧。”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方才她已经听到了明时凉对他说的话，如果他说带她离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不过他相貌如何，身世如何，对她而言，他既然能回来看她，那么他就是当初那个在桃林万千箭矢中把自己护在身下的少年。

　　迟疑半响，他看着她，目光微微动容，“我欠你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当年没有回药师谷找你，还给你留下了半个玉佩作为念想，浪费你的青春……”

　　“我一直都想找办法跟你说清楚，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过了那么多年，我以为你忘记了，直到你因为去吟岚小楼查我的事，被明时凉软禁起来，我才发现自己这么些年犯了多大的一个错。”

　　“你跟晚辞都是一样的人，至情至性，太过于偏执，认定一件事情若没有绝对的破灭是不会改变的，我以为聪明如你这般的女子，是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懂得进退和放弃。”

　　心里燃起的那一丝丝希望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瞬间破灭，哽咽着，她艰难地还抱着一丝幻想继续问道：“只是说一句对不起，打消我的念头吗？”

　　他转过身，害怕看到她难过的目光而犹豫，只听他淡漠的语气带着疏离，“我该走了。”

　　不等她回答，他决绝的离去，难以猜想身后的那个人此刻的表情，绝望，伤心或是怨憎。

　　明时凉给过他机会，如果他想要带林雨娴走，林雨娴估计也不会拒绝，他没有心思去猜想她会不会拒绝，他不能带她离开。

　　此刻的他，满目疮痍，怎么再是她心中那个美好的少年，她是那个有“天下第一美女”之称的林雨娴，如今他的脸……怎么配得上她……

　　他的名字叫独孤永世，当时自己取这个名字就是意在孤独一辈子，在他最美的年华忙着逃亡，忙着躲避追杀，想爱却不得爱。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能爱她了，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她的身边，却再也给不了她幸福。

　　帮殊羽疗伤本不是亦是，他告诉过晚辞以命换命也不是开玩笑了，他耗损太多功力，来日无多，现在只能靠着仅有的一些内力苟延残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样的自己，怎么给她一个安稳的幸福。

　　或许这世间，有的人，终究抵不过相忘于江湖的命运。

　　明时凉在这个时候关着她也是想保护她，自己便可以安心离去了，于她，说不清是爱还是感激，那种想一辈子陪伴她隐居在药师谷，看花开花落的梦想，抵不过江湖慢慢命运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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