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筵席
香芸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
盆中绘着一朵尖翘泛红的芙蓉,映着水光,涟漪荡漾之际幻化出五光十色。
香芸瞧见她的脸,先是惊了一下,随后赶忙道:“少爷,您……您这是怎么了啊?”
沈云初微抿唇角:“无碍,就是玩一玩。”
“您这……”香芸急道,“您快些洗掉吧,夫人都已经着人来催了了,说让您赶紧准备起来。”
沈云初点点头,伸手掬起一捧水,将脸上的妆容尽数洗尽。
清澈透亮的水瞬间变乌,浮映的芙蓉亦变得昏暗起来。
一如她现在的心境。
她若是画成这副样子出去了,该如何与众人解释?难不成还能跟每个认识的人都扯一遍慌不成?
更何况,若是傅家的那几位还有沈开言看她扮成了这样,这些人精还不得一探到底?
洗尽铅华过后,沈云初伸手接过香芸递来的脸帕,将面上的水擦干净,白净的肌肤便再一次显露出来。
她最怕的不是与众人解释,也不是被那些个人精察觉到。
她是怕叶付林会发现。
且不说她扮成这样定然会有只言片语传入叶付林的耳中,就单单说她用妆粉和螺子黛易容的这一手法,前世早都不知在叶付林面前使过几回了,他定然是会瞧出些端倪的。
而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特意改变过容貌,这明显就是在躲他,再联想到相同的名字,那便近乎能直接确认她就是沈云初了。届时只需他随意派个人来将她脸上的妆容洗尽,看着那容貌,他自然就坚信了。
可要是她没有装扮的话,再加上西平侯府小少爷的身份,一个十一岁的男童罢了,他只会觉得这大约是巧合,却也不能说什么。
两相比较之下,沈云初自然会选择后者。
“更衣。”她站起身来,对着香芸道。
香芸低头应是,随后拿出早便准备好了的衣裳,服侍她换好。
一切准备妥当后,沈云初携着香芸到了正房。
又在屋内坐了一会,林海韵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和云初一起朝着办筵席的大殿去了。
“过会母亲不能与云初坐在一起,云初一个人要小心,知道吗?”临近门前,林海韵轻声叮咛。
文央筵席惯例,男子坐在左侧,女眷则皆需坐在右侧。
沈云初乖巧地点了点头:“云初知道,母亲不必担忧。”
林海韵捏了捏她的手,随后又看向香芸:“照顾好小少爷。”
香芸行礼道:“奴婢晓得的。”
走进殿内,迎面便走来几个婢女,躬身领着她们去事先定好的位子。
将沈云初领到中段的一个位置后,那婢女便退了回去。沈云初坐上了椅子,香芸站在她身后。
环顾四周,沈云初对这个位置离上首的距离很是满意。
“你来的这么早啊。”
云初转头看向旁边,便见身侧多了一个人。
刘清扬在她左手边坐下,微微退让开身子,指着自己身旁的另一人道:“这位是翰林院学士的嫡次子,楚墨洵。”
翰林院学士,楚家。
傅清言生母楚妃的母家。
随后又回过身,对楚墨洵道:“这位是西平侯府的小少爷,沈云初。”
两人相互见礼后落座,便听楚墨洵说:“昨日已经见过沈小少爷了,不知沈小少爷可还有印象?”
沈云初笑着点头:“昨日赛马的时候确是见过的,楚二少爷唤我云初便好。”
楚墨洵亦笑道:“既然如此,那云初也别叫得这么生分,叫我墨洵就是了。”
沈云初依言唤了一声。
这么一来,几人之间的气氛便热络了起来,谈笑之间,人也陆陆续续到齐了,便等着上首的几位正主了。
半盏茶的功夫后,便听殿外传来一阵宦官略微拿捏尖细的嗓音。
殿中所有人齐齐俯身行礼,霎时间一片空寂。
傅玄礼和叶付林率先走了进来,随后是皇后和一干皇子公主,再之后跟了几位大臣。
沈云初微微抬起头,不出所料地看见了沈庭。
一行人走进大殿,缓缓向里走来。
沈云初跪在地上,眼神瞥到熟悉而又陌生的衣角,不禁将头又略微低下去几分。
却不知为何,那衣角竟在她面前略微滞了一瞬,随后方才继续向前。
冰凉顺着膝盖渐渐爬上心头,沈云初身子禁不住颤了一颤。
等那一行人纷纷落座后,便听得傅玄礼道了声平身。
众人谢恩起身,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沈云初心中发怵,眼神压根不敢往别处乱瞟,紧紧地盯着面前桌布上绣着的一枝桃花。
“云初,你没事吧?我怎么瞧着你脸色不太对。”一旁的刘清扬关切地问道。
沈云初硬扯了一个笑容出来,摇了摇头。
开席后,丝竹纷起,舞女一一步入大殿,随音而动。
婢女们鱼贯而入,在一张张的桌子上摆上佳肴。
傅玄礼请叶付林先行品尝菜肴,众人便只能干看着桌上的美味,等着上首几位。
沈云初双手微微攥紧,眼神稍稍往左侧瞟去。
虽然隔了些距离,令人有些看不真切,可沈云初仍然一眼便认出了他。
曾经刻骨铭心的人啊,哪里是那么轻易便可以忘却的。
却见叶付林手执银筷,夹了一道西辰特有的白玉翠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后点头道:“不错,堪比西辰御膳房做的了。”
“哦?那不知文央御厨做的这道白玉翠差了几分?”傅玄礼笑着问。
叶付林略一思索,回道:“三分吧。”
顿了顿,他继续道:“若是想要做好白玉翠,还是得了解一下这道菜的由来。”
闻言,傅玄礼饶有兴致地去询问下面的人是否知道这则典故,自然有人早做了准备,便站起来回话,说这白玉翠是什么神仙赐下的菜谱。
叶付林轻笑了一声,摇头道:“这是坊间的传闻罢了,实则并非如此。”
这么一来,那位起来回话的大臣面色瞬间变了。
他本意是想借此机会在傅玄礼面前博得好感,却没想到竟然打听错了,还被叶付林当场指出,这不仅仅让他出丑,更是驳了文央的脸面。
果然,只见傅玄礼笑意收了几分,继续问是否还有人知道其他的。
一时间,大殿里所有人都噤了声,只余丝竹乱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分外清晰。
显然,众人都只听过那坊间的传闻,并无人知晓实情。
傅玄礼心中自然难堪,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仍旧笑着道:“看来这白玉翠的来历,倒还有几分神秘。”
叶付林抬手拿起茶盏,没有接话。
殿中气氛似有一瞬的凝结,就连乐师也仿若察觉到了什么,奏乐顿时轻了几分。
恰逢此时,却见傅子铭站起身来,对着上首道:“父皇,儿臣虽也不知道这白玉翠的真实来历,但是儿臣以为,有一人可能知道。”
闻言,傅玄礼自然高兴,便道:“是何人啊?”
傅子铭笑了笑道:“西平侯的嫡子,沈云初。”
刹那间,沈云初只觉得自己仿佛受了当头一棒,寒意遍布全身,眼前只剩一片的漆黑。
却听那厢傅子铭又道:“云初是京城人尽皆知的神童,聪慧过人,平日里也最喜欢读书,说不准便看到过白玉翠的来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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