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卑劣的她
“爸,许阿姨有没有和你提过,明天有一个姐姐”顾清光站在医院门前,看着往来川流不息的行人车辆,轻轻问道。
“你说什么算了,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我正在开会。”
“没什么,爸你继续开会吧,我去看明天了。”顾清光说完,耳边就传来电话挂断后的嘟嘟声。
他拿着手机沉默了片刻,转身走进医院。
“明、明天初中的时候是短头发,性格和现在很不一样,不怎么说话,有、有点孤僻……”
“听说她初一的时候不是、不是这样。”
“明、明天初中时的成绩一直很好的,不过中考前请了很久假。”
“具体原因不太清楚,听说似乎是因为明天妈妈生病住院了。”
“可是张老师说过,明天早就自学完初三课程了,就算半年不上学也能考个市重点,可是她怎么考到七中了?”
“张旭特么拿明天她姐的事儿……”
“听说是死了,其他的我不太清楚。”
顾清光脑海里回想着谭小秋和梅梅的话,心中的猜测越来越清晰。
明天……她现在……是不是因为她姐姐去世
不知不觉来到了明天的病房门前,顾清光第一次对许明天产生了胆怯,没有由来的。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推门而入了。
许明天正拄着双拐在病房里联系走路,抬头见顾清光进来,不由惊讶,“还没到放学的时间吧?”
顾清光见她满头大汗,急忙走上前,拿走拐杖,半扶半抱着将她送到病床上躺下,顺手从小桌上的纸抽里抽出几张纸巾,帮她擦汗,“张阿姨呢?怎么也不看着你点”
张阿姨就是顾家请来的那位护工,许明天喜欢独处,没什么事情需要她的时候,经常让她去休息,或者去做自己的事。
“我现在可以下床了,不必她一直陪着伺候我。”许明天接过顾清光给她倒的水,慢慢喝着。
“你也是,欲速则不达,稍微联系一下就可以了,别累到了。”顾清光摸摸她的头发,无奈道。
“躺太久了,稍微走两步就气喘吁吁,我并没有活动太长时间。”许明天笑着解释了两句,随后问他怎么来得这么早,“你是不是逃课了?”
“嗯,没上自习课。”顾清光点点头,然后就沉默下来。
许明天摸索着手中的水杯,不知心中想着什么,也没有继续开口说话。
病房就这样忽然安静下来。
两个人距离这么近,却好像很遥远。
许久之后,顾清光打破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低着头斟酌道:“明天……我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人还是要往前看的,你……别再为难自己。”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许明天轻笑道,声音却夹杂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你姐姐……”
这三个字如同一把利剪,剪断了许明天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
“顾清光你管太宽了吧!”许明天声音尖利地打断他,“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顾清光错愕地望向许明天,却撞进了一双冰冷的眼湖。
她就那么冷冰冰地看着他,如同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仿佛于冬日被当头浇下一桶雪水,彻骨寒凉。
“许明天,你当我是什么?”他艰难地开口质问,“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许明天勾起一边嘴角,要笑不笑的,“你觉得呢。”
“好。”顾清光点点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那我再问一句,你对我……你答应我……”
许明天垂眸,把玩着手指,没等他把问题说清楚,就漫不经心地打断道:“高中生谈恋爱,就和玩游戏一样,玩游戏嘛,当然要认真,不过游戏仅供娱乐,沉迷就不对了。”
“原来……”原来是我在自作多情,顾清光点点头,“我懂了。”随后站起来,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
他没看到身后许明天发抖的手指,也没看到她低垂的脸庞已经血色全无。
顾清光出了医院时,已经将近六点,绯色的晚霞如同绮罗堆叠在天边,艳丽至极,也将一个个行人的脸色映照得红光满面。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公交站牌旁边,微低着头,霞光洒下来,投影出一片阴影,显得脸色越发晦暗。
等到顾清光下了公交车,烟霞早已散得一干二净。
此刻他忽然明白,他和许明天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真实。他们看似亲昵,实际上却疏离至极,他从不知道她真实的想法、她真实的喜恶,她也几乎从不对他表露真实的情感、真实的自己。他不知道该难过于他不懂许明天,还是许明天不懂自己。
所以,他们轻易地开始,便也轻易地结束了。
“丫头,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你要是临时有什么急事就给我打电话,或者找护士帮一下忙行吧?”晚饭后,张阿姨和许明天商量道。
“我没什么事的。”许明天合上手中的化学课本,看到她提起脚边的红色塑料袋,里边像是装了烧纸和元宝,不由问到,“您是……要去烧纸吗?”
“今天不是七月十五嘛。”张阿姨笑着点点头。
哦,中元节了。
“那我和您一起下去。”许明天掀开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床,“我也要给去世的亲人烧些纸。”
张阿姨见状,放下手中的塑料袋,赶忙上前帮她穿鞋,再扶着她坐到轮椅里,“那咱一块,若是别的事,我可以代劳,不过这事儿只能你亲自动手了。”
张阿姨推着许明天进了电梯,不自觉闲聊道:“丫头你哪个亲人没了?”
“我妈妈,今年癌症去世的。”许明天声音淡淡的,只提了母亲,没提亲姐。
“唉,世上的事儿就是这样,没个准儿。”张阿姨听后,想到许明天现在才读高二,不由叹了口气,“你以后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毕业以后再找个好工作,你妈妈就放心了。”
“嗯,阿姨说得对。”许明天语气认真地附和道。
等出了医院,张阿姨推着许明天到医院门口附近的一家寿衣店,买了两刀烧纸和一些元宝。
中元祭奠,多在行人车辆较少的路口,烧纸前先画个圈,圈内烧的纸给亲人,圈外烧一点是打发路过的“孤魂野鬼”。
张阿姨事先已经预备好了粉笔,自己画完圈后,要去帮旁边行动不便的许明天,许明天却是不肯,在张阿姨的搀扶下,跪在地上,自己亲手画了一个不太大也不太圆的圈圈。
当纸燃烧起来,许明天坐在轮椅上对着火光,脸上带着娇柔的笑意:“妈妈,顾家对我很好,从不亏待,您别担心……”
话刚说了一句,许明天就不禁捂住嘴,紧紧蹙起眉头,转过脸望向天空,望了一会儿,忍下这一阵鼻酸,接着说道:“姐……我知道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肯定读大学了,也许都谈恋爱了……现在却在那种鬼地方……很讨厌我吧应该的,我也很讨厌我自己呢。”
“呼……”许明天冲着夜空长长地吐了几口气,直到嗓子眼里那股堵塞的感觉减轻了不少,才再次继续自言自语:“姐,我有喜欢的人了……不过我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被人喜欢,有什么资格开心快活”
此时的夜晚,除了路过的微风,没有声音回答她。
“对啊,你没资格。”等待了片刻之后,许明天轻笑了一声,自答道。
她仰头望向星空,那些闪烁的星光看着挤挤挨挨,却是相去若干光年,孤独得很。
她恍然间觉得,自己就像是其中一颗星星。
此时,顾清光抱着顾小美坐在床上,也望着窗外的夜空,“你说,今天是不是我做错了”
“她有心结,又行动不便,脾气大一点很正常对不对”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互相了解,不应该因为一次小争吵说断就断了是不是”
“而且,她本来就坏,我又不是不知道,和她计较什么呢?”顾清光挠了挠顾小美的下巴,“明天我去向你妈妈道歉,好不好”
“喵~”顾小美打了个哈欠,随后又“喵~”了一声。
无论顾小美说的是“好”还是“不好”,顾清光都当作了“好”。
他以为他已经心灰意冷,但是当他回到家中,看到顾小美仰着头冲他“喵喵”叫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终究是舍不得的,他舍不得许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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