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决裂之殇
云暮发觉，黎莘最近有些不对劲。
她发呆的时候越来越久，且嗜睡，一天里头，几乎有四分之三的时辰是在这两样事务中度过。剩下的四分之一，便是缠着他交欢。
虽说他也确实享受其中，可他总觉得，她似乎隐瞒了甚么。
这一日，黎莘依旧是坐在湖边，整个人都空茫茫的。她的蛇尾浸在湖水里头，无意识的拍打着湖面，似乎是在玩耍一般。
云暮从玄妙境界中苏醒过来，蹙眉叹了一口气。
他法力近益不少，可那屏障分明薄的只剩下一层纸，他却输在了这灵气之上。青雾山毕竟是在凡间，远不如仙界灵力充沛，而他缺少那么些灵气，来冲击这最后的阻碍。
叹了一声，他还是起身。
出了雾峰，他便看到了黎莘的身影，依旧是坐在湖边，怔愣愣的望向远方。
“你这几日，每每坐在这发呆，究竟是怎的了？”
云暮再是能忍，也憋不住了。
他的确是对俗世漠不关心，可面前之人，却是不得不如此。他极少对女子有这样的情愫，而黎莘将他的心提吊了起来，如今却搁在了半空，不上不下。
黎莘如梦初醒，见到他，勉强笑了笑。
“无妨，许是近日来有些惫懒。”
她望着云暮浅碧色的澄净瞳孔，目不斜视。
她如何做不到对云暮撒谎？她现在的演技炉火纯青，若是换到了原来的世界，只怕还能进军演艺圈拿个影后。
可是对着他说谎，心里难免有些酸涩。
“你若不愿说，我不问便是。”
云暮沉了面色，拂袖而去。
他的身影只片刻就消散无形，黎莘抿了抿唇，闭上了双眸。
四周静悄悄的，云朝不知去向，云暮方才也被她气走了。木堇仍在渊舟手里，只他答应过不再伤害她。木堇毕竟是女主，黎莘知道她定不会轻易的被困顿下去。
这里只余黎莘一人，蜷缩着身子。
腹部间一阵疼痛，她面色忽而潮红，喉间呕出一口猩红的鲜血。
那血色落入了湖水，就如袅袅的雾气一般消散了。
她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拭了拭唇边的血渍，她对着空气长抒了一口气。若是仔细去瞧，似乎她的面色相比以往黯淡了不少，连蛇尾上曾熠熠生辉的黑甲，如今也变得枯干。
时间不多了。
她拿出了渊舟给她的内丹，那宝珠上流光溢彩的色泽仿佛微引诱着她，只要将内丹吞下，她不仅能恢复如初，甚至还会更上几层楼。
原身本就是万年难得一遇的根基，否则黎氏一族又怎会不惜血本，将她的内丹取回来。
只是……
想了想，她还是将内丹收了起来。
蛇尾化为双脚，她从岸边跃入湖中，整个身子都浸在了微凉的湖水之中。她略略后仰，沉下了水底，就那么静静的漂浮在水波之中。
————
木堇飞快的逃回了自己的屋中，惊疑不定的喘着粗气。
她不敢想，原来这人竟酝酿了这样大的动作，而令她不可置信的，就是那被扒去了高洁外衣的所谓仙人，内在却是如此肮脏不堪。从渊舟和旁人交谈的话中，不难听出，无论仙魔，都把黎莘当做了一枚棋子。
她心口剧烈的跳动，几乎要抑制不住回去的急切之心。
她想要告诉黎莘。
黎莘来到了雾峰，果见云暮独自一人伫立，手中紧攥着那玉笛，置于唇边几回，却迟迟没有吹奏。
她拍了拍脸颊，打起精神。
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她一把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身，在他脊背上讨好的蹭了蹭：
“阿暮，你可是气我了？”
她浅浅的笑着，一双眸儿弯成了极为好看的弧度。
云暮瞥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她此刻尚且是人形，从这个身高便只能瞧到他高扬的下颌，优美的线条恍若一笔构成。看着看着，眼中不觉流露出一丝不舍之意，转瞬即逝。
“阿暮，我只是身子不适罢了，没有旁的。”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哄哄云暮。
她钻到他身前，双手抚上他的面颊，认真的望着他道。
那触及肌肤的纤细手指，不仅色泽若雪，甚至温度也寒冰一般。云暮不觉蹙了蹙眉，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又去触碰她脖颈与面庞，却发觉也同手掌一般冰冷。
黎莘的原身是蛇，体温的确是偏低，可也不至于到这样的程度。
“你身子怎的了？”
云暮的神识探入她
内，却发觉和以往一般无二。这情形，要么就是当真无恙，要么就是……
“你若有半句隐瞒，我便再不理会你。”
他说的话仿佛孩童一样无理，可黎莘从他眼中神色却瞧得明晰，云暮定是会说到做到的。这可不是简单的“我不理你了”，而是断绝。
黎莘的心头漏了一拍。
暗暗叹了口气，她面上仍是笑靥如
：
“胡说甚呢，自然不敢骗你。”
她在云暮的唇上啄了一口，投入他怀中，埋在他
膛里。
呼吸间都是清淡好闻的气息，她贪婪的嗅了几口，便颇为满足的倚在他身上。
云暮揽着她的手微微一紧。
不对，
她在撒谎。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想要将黎莘拉起来问个明白。可还没等他说出口，忽而间，便是一声巨响从外头传来，这震动使得雾峰也极为剧烈的晃动了起来，凡人根本无法在上头立足。
出事了！
黎莘和云暮对望了一眼，立时明白了对方眼中的含意。
青雾山是仙境入口，素来有结界把持。而天隙之日素来是结界最弱之时，云暮和云朝早便将结界加固，因着千年来都相安无事，两人如何想不到，会在今日出了问题。
二人来到外头，面前的景象，不由让人心神巨震。
炽热的炎火将那些草地灼烧的焦黑一片，往昔清澈的湖水如今一片混浊，那些弱小灵物的尸骸几乎占据了整个湖面。
树木塌陷，生灵涂炭。
只转眼间，曾经的仙境之地就变的面目全非。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正坐在妖兽之上，遥遥的望向这处。就是不仔细瞧，黎莘也知晓，他面上必定带着志得意满的笑意。
“云暮仙君，久闻大名。”
高约三四米的妖兽无疑是庞然大物，它身上散发着一股荒莽间的腥臭，两排獠牙下还淌着粘稠的唾
。
渊舟搂着木堇，身后是黑压压的魔兵。
云暮眼眸渐冷：
“渊舟。”
他早该料到的。
木堇乖顺的贴附在他身旁，不闻不问，仿佛没有看到黎莘和云暮。
无可否认，渊舟的开端，的确成功了。
“怎的，你以为凭这些，就能破了青雾山？”
云暮望了一眼那些魔兵，冷笑道。
即便这里只有他一人，也能将他们连锅端了。
渊舟抚掌而笑，似是并不在意他话语中的笃定之意。不过他的确清楚云暮的实力，云朝与他，稍弱一些，若是竭力，兴许能落个同归于尽的结局。可云暮不同，他只差一步就触到上神之境，除天帝外，上神只两位罢了。
若是全盛的云暮，要将他和这些魔兵全灭，他自然相信。
可现在却不同了。
似有深意的望了黎莘一眼，对方正在站在云暮身后，见他瞧过来，动作极轻的颌首示意。
渊舟满意的扬了眉。
“自然，云暮仙君仙力高深莫测，我等叹服。只仙君这般天资，沦落至此，岂不可惜？”
渊舟笑得有几分诡异，仿佛诱哄一般，嗓音压的低而沉：
“天帝不公，缘何仙君不另择明主？”
现在的天帝是个多疑之人，但凡出了天赋异禀的奇才，他都会在最后关头将之打压。天帝威严不容挑衅，他不能容忍那些人的神力越过他，也因此，这万年来并不曾出现过新的上神。
云暮不为所动：
“不必废话。”
即便天帝再如何，也轮不到渊舟说三道四。
其实他所讲，云暮是明白的。他从区区灵树修成如今这阶段，不可谓出类拔萃，可天帝迟迟不肯让他重回仙界，其中含义，自然清楚。
渊舟的笑意渐渐消失：
“仙君是执意如此？”
他本为魔，如今
冷下来，那邪意便如何也隐藏不住。浓墨似的瞳里不见神采，而是全然的黑。
渊舟身下的妖兽仿佛感受到了主子的情绪，从鼻子里
出一口气，躁动不安的开始刨动着地面。
云暮嗤了一声，随手将黎莘护在了结界中，身形微闪，顷刻间便没入了那被层层围裹着的魔兵之中，直指渊舟的要害而去。
黎莘静静的瞧着他的身影，并无动作。
那些人伤不了他，她清清楚楚。
青色身影所到之处，便有大片的妖兽和魔兵倒下消融，被云暮所伤，甚至连半点回旋的余地都不曾有。那些消逝的魂灵化为一道道黑烟飘散，是以现在，铺天盖地的黑烟几乎遮蔽了日光，凄厉的哀嚎在耳际回荡，间或
杂着金铁交鸣的脆响。
渊舟一张脸彻底的
了下来，神色极为难看。他频频望向黎莘，却见她迟迟不曾动手。
眼看着云暮的剑已逼近了自己，他如能感受到纯净的仙灵之力
杂着锋锐，划伤了他面颊的肌肤。
他险险避过，肩头却依旧被刺破伤口。
木堇落到了地面，躲过两人交锋。
接下来的时间，渊舟只能勉强和云暮交手，黎莘迟迟的不作为让他暗暗心惊。可一想起那内丹上的禁制，他便心有成竹。
若她不做，便是杀了她，也足够了。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不是云暮的对手，现下
上已伤痕累累，法力更是几近枯竭。云暮比他想象中更为棘手，他决不能让他成功。
他分出心神，催动了禁制。
下一秒，黎莘的脸色一青，忽的吐出一口鲜血。云暮见到，不由一惊，旋即拍开渊舟，回身就来到黎莘身前，想要看她究竟出了何事。
只是……
“噗呲——”
墨色蛇尾穿过了他的
膛。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黎莘拭了拭唇边的血渍，缓缓站直了身子。
她眼中清明，并没有被控制的迹象，那就只能说明，她是自己那么做的。
木堇本想趁乱过来，这一下，不由得也愣在原地。
渊舟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虽然身上多是伤痕，可他清楚，只要过了云暮这一关，入了仙界，他就再无顾忌。天帝的所作所为，早已消磨净了那些仙人的耐心，况且有黎氏一族斡旋，他并不担心。
“你出手这样慢，到底还是舍不得情郎。”
渊舟吞下几粒丹药，这才有了余力道。
他还当黎莘反悔了，不过也罢，她对云暮之情，终究抵不过自己。说白了，无论仙，魔，妖，人，又哪来那许多情深之人。
“我看不过你罢了。”
黎莘冷笑道。
她这会儿仿佛全然变了一个人，云暮捂着
口，血流不止，她却连丝余光也不曾给他。那双眼眸之中，哪还有往昔
情意，剩下的，只是冷漠罢了。
云暮望着她，没有说话。
只他碧色双眸中的神色，却看的黎莘心中有如刀割。
黎莘这一击不足以让他丢命，可显然她加了些东西。这会儿，那毒素已蔓延至全身，让他神识渐渐模糊，全身发冷。
“杀了他。”
渊舟调息了片刻，方才对着黎莘道。
黎莘漠然的望了倒在地上的云暮，别开头道：
“我下了毒，他活不了多久。况且当初你分明说过，只要动不了手，其余的和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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