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家事

夜已深。窗外雨水瓢泼，老太君经这么一闹也无心再睡，干脆让鸿雁去厨下端来小火煨着的鸡汤。

        老太君指着其中一点鸡油道：“油亮亮的，鸿雁有心了。”

        鸿雁是老太君身边的大丫头，年纪十七八，办事稳重妥帖。“小公子尝尝，全是乡下庄里养了四五年的老母鸡，祖母疼你，嘱咐了奴婢谁也不给，只留给小公子一个人。”

        杜明驿拿起筷子，一口鸡肉塞入口中，顿觉腹中暖和。果然是祖母屋子里的小厨房的食物，最好吃。

        他也不客气，一碗鸡肉一碗鸡汤，吃的香甜可爱。

        老太君喝着茶，细问道：“明驿为何同意了你母亲去设粥棚，还到外面去嚷嚷要救济了流民才回岳麓书院？淮王半生谨慎，你倒是张扬的很！”

        杜明驿知道老太君不是真的恼怒，是有意敲打他，他只是淡淡道：“淮王谨慎，圣上知道，可是明驿谨慎，圣上不知。”

        老太君讶异道：“此话怎讲？”

        “明驿问祖母，家里明驿兄长多少？”

        老太君不答。

        杜明驿知道太君故意等他自觉说下去，也不再卖关子，自己答：“除了大夫人没有子嗣，三夫人是个女儿杜紫蓉，二夫人所出，儿子杜明堂女儿杜紫鹃。淮王爷两子两女，我瞧今晚的情况，唯独二夫人没说话。大哥明堂老太君也是知道的，打小性子野，二夫人没说话，恐怕大哥早已经驾马去了八里庄，怕太君责罚，才没吭声。至于紫娟姐姐，已经将近十八，二夫人正为婚事着急呢。”

        老太君转头问鸿雁：“让门下不许放明堂出去，可听了？”

        鸿雁再也隐瞒不住，跪地道：“都是奴婢没用，明堂公子一听有人盗了八里庄的铁箭害淮王府，早已经赶去了。”

        “一个个都不省心！”老太君茶也喝不下去了。

        鸿雁立马又道：“二夫人还在院里未走，恐还有事！”

        老太君冷笑一声：“让她来！明驿你去屏风后！”鸿雁连忙将靠枕递上，太君倚着，就借着灯光细看二儿媳寻梦落满泪水的一张鹅蛋脸。

        “一个个都哭，让老婆子心都纠结起来了！老婆子还没死呢！”老太君将茶盖重重的扣在桌子上。

        二媳妇寻梦向来听声听音，知道这一套再也吃不消，赶紧陪着笑脸道：“媳妇也是孝顺的，知道府里发生了大事，让太君烦恼了，可人心也是肉长的，媳妇那个不孝的女儿自从回了娘家，总不能让媳妇养她一辈子。幸亏也没儿女，媳妇就想着拖祖母的福气去寻门好人家，紫鹃也是您的孙女呢！”

        老太君只觉得屋里的灯火闪动，头微微涨的晕。

        鸿雁心细的挑了灯芯将烛火拨的再亮些。老太君借着烛火将儿媳妇瞧的更清些。

        模样清秀，样子是委屈了。想起紫鹃那个孙女也是如此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老婆子好大的面子！一个出阁的孙女，和离回来了，老婆子也没办法，二媳妇可是高门大户，想必你母家也是有头面的人可帮衬着！”

        二媳妇寻梦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太君，都是媳妇以前不好，跋扈了些，惹得府里不安，也惹得太君不喜欢，太君不能看着紫鹃跳火坑啊！如若淮王府太君的面子都不买，母家一贯遵重礼教，可是要逼死您孙女！”

        太君冷笑道：“搞得淮南界都知道，哪个人家敢要！”

        寻梦磕头跪拜：“媳妇知错，都是媳妇不好，自小锦衣玉食宠坏了紫鹃，她也知道错了，紫鹃要是真没福，媳妇这就送她一瓶毒药死了算了。”

        老太君心面上铁青，眼中蕴满怒气，嘴上也不忍再三责问，只是淡淡说：“老婆子知道了，你下去吧，也让你母家想想办法！”

        寻梦瞧着太君眉宇间仍然是一团和气，知道事有眉目，顿时也不哭了，但又念及自己不得婆婆欢心，又怕耽搁下去，心里颇不安的出了门。

        老太君闭目仰躺在罗汉床靠枕上，屋里一时间安静了下去。

        烛火一闪一闪的，杜明驿早知道此事来龙去脉，正准备悄悄退出去。就听着老太君问：“听说，当地清贵之家施老爷的小公子今日出了城？”

        杜明驿不明所以。

        鸿雁轻声道：“一早门上的管事说，是瞧着今早施老爷家的公子出了城。”

        老太君心中盘算起来，顿时睁开了眼：“鸿雁啊，让管事的挑几个亮灯笼，带着明驿一起，去城门看看。”

        杜明驿道：“孙子不知有何要事，祖母这般挂怀。”

        老太君淡淡道：“猢狲不是爱热闹？替祖母去城门瞧瞧，府衙要封城到何时？里面人出不去，外面人也进不来，若有人相求，可见机行事。”

        杜明驿道：“孙子这就出府。”

        鸿雁与几个管事已经在朱门前等候良久，杜明驿毕竟十岁，外面雨又下的急下的大，四媳妇木南在屋里忐忑不安：“受伤痊愈才好，老太君也恨得下心，这么小就让你冒雨出去，可千万别逞能，早点回来。”殷切叮嘱，才放了穿戴整齐的杜明驿出了门。

        四儿媳木南望着杜明驿消瘦的身影走远，才转头对身旁丫头抱怨道：“我儿痩了一圈，全拜他那没心肝的王爷。”木南回想王爷模样，可日子久了，就记不清了。

        杜明驿年纪小，模样却肖母，木南对着镜子细看铜镜里面的自己，眉毛弯弯，是一双柳叶眉，眸子圆睁，眼眸清亮，发量浓密，挽成高髻盘头上，自己也找不出来当初嫁给王爷时什么样子了。

        屋外雨水沿着廊檐下，噼里啪啦的，木南越发觉得，整个王府小院寂静极了。

        当初淮王爷撇下孤儿寡母一走了之，她恨过，怨恨过，可如今瞧着襁褓大的婴儿已经出息的能办事了，再多的不甘也沉寂去了岁月里。太君主持府里大事小事，也算公允，并没有苦了杜明驿吃穿。

        或许她是幸运的，王爷还给她留下了一个杜明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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