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待遇

城墙仗高，灰砖铺砌拾阶而上，高空中大雨带着冷风打着旋风呼啸而下，冲着杜明驿一行人铺面袭来。

        打马出城急驰到此，身上的蓑衣卡紧了肩头，经过雨水浇灌，此时上城，才觉刺骨。

        一行人于是放弃登高望远，退到了城楼下，在玄关处躲避起来。

        守门的官衙知道来的是淮王府金贵的小公子，怎敢怠慢，纷纷撑伞出来迎接，城门道一时间挤满了壮汉，拥挤起来，也不觉得寒风过凉了。

        “小公子，可是要出城去八里庄的？”其中一名小兵问道。他有些迟疑，想着此时的光影，不知道如何劝说。

        杜明驿眨眨眼，瞧着超出自己半头高的小子一副呆呆样，一时间有了些乐趣，故意问：“怎么，还要阻止淮王府的人？”

        小兵知道淮王府的人有爵位，出身就比他们门槛高，不敢不答：“淮王府里的一位管事早半柱香就来吩咐了，明驿小公子要到，城门下的兵粗手粗脚的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此时雨大不如先进屋避避。”

        “是呀，公子。”

        杜明驿在众多城楼兵的面前，显得瘦小很多，他身后的管事虽然不知道公子要做什么，为了公子健康，也劝着在此等等。

        杜明驿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自然顺着众人的好意步入屋里，笑着问：“倒是用心，把府里的好物件都搬来了。”

        青瓷茶壶，青瓷杯，一应物什都是杜明驿用惯的。

        他也不客气，坐在圆凳上，伏靠着实木方桌，打量起这间屋子。

        屋里燃着炉火，炉子里跳动的火苗烘烤着几个热红薯，炉台上一壶热水，细看是简陋了些，但屋里比外面暖和了点。

        再灌下一杯热茶，消解了胃里油腻，顿觉舒坦多了。

        刚才那个说话的小兵接着又道：“其余人都在临屋，府衙吩咐了，公子今晚不能出城，一个时辰前，淮王府出城了两位夫人和一位陈管事，但当时八里庄瘟疫一事还没传开，这会儿流民尽知，渐渐有逼到城下趋势，是万万不能开城门了。”

        杜明驿捧着茶杯轻声问：“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刚才城门里喧哗一片，岂不是流民已经到了？”

        淮王府的孟管事叹息道：“平日里城里一应粮材全从城外村落庄户运进，别说像咱府上这般高门显贵，庄户田产都在城外，城里的大户人家也是如此，城门一封，拉车劳力等一干体力人都急着呢？”

        杜明驿奇怪道：“那跟流民有什么关系？”

        孟管事是淮王府的大官家，此等府里吃饭的大事最是忧心，他知道杜明驿长这么大没吃过苦，在家上有祖母疼惜，下有慈母怜爱，不懂这些愁人的事，但是呢，他一个管家，全靠着淮王府的差事生存，在这个位置，就得操这些心，对着老太君不敢说的话，因着杜明驿又年幼，自然敢说些。

        心里想到这些事，就趁此机会说给小公子，也可以解解心中烦闷。

        孟管事答：“公子可不许责怪老奴。老奴一片费心也着实无奈啊。”

        孟管事看着也就四十上下，一张国字脸，一双浓眉大眼，给人的感觉是忠心厚道，平时里就说话稳重踏实，做事尽心尽力，能让他烦心的事，也必然不是小事。

        杜明驿也收起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端坐在圆凳子上，“孟叔，有话直说。”

        孟管事道：“淮王府设粥棚，城外的流民都涌进了城里领清粥，每日三次，一次一人一碗，可这也只不过饱腹而已啊，老奴见有几个体力的壮汉总是吃不饱，为着一两碗清粥争吵，见有些体力，老奴就将府里拉粪车的活让他们几个干干，谁知道，这帮人手脚不干净，顺走府里的东西。”

        杜明驿瞧着孟管事脑门虚汗，外面的天这么冷，屋里渐渐起了水雾，在一片朦胧里，他却笑了。

        “屋里的热水开着了，热气直冒都无人管，看把孟叔热的，额头都出虚汗了。”

        孟大管事确实有些心虚，赶紧用大袖子擦去脑门的汗渍。

        那个城门的呆小兵不懂淮王府的琐事，听到水开了，立马勤快的上去提热水。

        杜明驿歪头瞧着这兵，不紧不慢的瞪着他填了茶水，才开口问：“今夜怎么是你当值，看样子你也就十五六？叫什么名字？”

        小兵没想到问起他，赶紧道：“城西陆家，我叫陆风风。”

        挺搞笑的名字，杜明驿一口茶喷向了他。

        “快笑死了。孟叔，怎就你拿这些烦心事来惹我，陆风风这名字让我开怀多了。”

        孟大管事见杜明驿这番态度，是又急又气，他向来做事要求高，又因为自己的失职懊恼不已，可是这杜明驿玩世不恭的态度让他这股懊恼一下子消散了，换来的是心急，是气愤。

        孟大管事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变得激动，不平静。

        孟大管事道：“淮王府的东西，怎能是那些贼人可以偷盗的，都是高门显贵才用的，这样子被偷盗了，怎么可以不着急？”

        杜明驿眨眨眼：“孟叔是气我不着急了？”

        孟大管事道：“都气。一气假流民充当真流民，靠着淮王府设粥铺施救故意不劳而获，又来淮王府继续坑骗，又气公子怎能对府里的财产不上心？公子可是淮王的后嗣啊。”

        杜明驿听完后，认真的瞧着管事，知道不好再逗他了，只好正经起来认真的问：“几个流民入了府，又都拿走了些什么东西？”

        孟管事这才平静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好的字条，递给杜明驿。

        记载清晰有条理，字条上写着一应物品，杜明驿眯起眼：“府里用的三寸铜镜，可也是贵重的，这帮贼人可知道的不少？”

        孟大管事无奈道：“两个流民去府里拉粪车，谁都没瞧见怎么顺走的，这些新订好的物件，正准备往各府里夫人房里送，夫人们最爱梳妆打扮，这批铜镜，又明又亮，平常人家是没这福气用的，只有像咱们一样贵重的府邸才可用到，平常人家用的也只是略微清晰罢了，夫人们可都盼着呢，别说少了一个，老奴都无法与夫人交代，这一下子没了四个。”

        杜明驿也纳闷道：“三寸也不小了，能顺出淮王府的门也是有些本事的。”

        孟大管事长吁短叹一阵头疼，杜明驿也没有什么劝解的法子，瞧着一旁呆脸的陆风风，屋里一时半会儿都没个说话的。

        陆风风要换班了，他是喜欢呆在暖和屋里的，可他也知道今晚要值夜的，城楼上半夜的士兵下了来，叫着喊着“唤人了，唤人了。”声音叫着急，陆风风瞧了瞧外面瓢泼大雨，鼓了鼓委屈的腮帮子，不情不愿的披着蓑衣去了城楼站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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