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女鬼瓜子脸,两只杏眼。
纤长的细眉勾在眉骨上像是用炭笔画上去的两道线。鼻子挺翘圆润,鼻窝比较深。不知是不是变成鬼之后哭得太多,两边法令纹沟壑很深,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显老。
苏云河目前无法查证当年发生的祸事,但是她可以先搞清楚女鬼的想法。沉吟了一下,她说:“姐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鬼从空中飘下来。
穿着一双跟身上衣服同色系的墨蓝色布鞋,布鞋小巧,在脚脖子边缝了一圈白线是为了防止磨损。看来女鬼生前家境一般,不那么富足。所以一双鞋要穿很久。
女鬼踩在坟头青苔石头上,微微俯视她:“小丫头,杨家祖上有个说法,一家人无论谁先死,都要在奈何桥边上等。等到全家都入了黄泉,便一起携手喝孟婆汤共同投胎,来世再续今生缘。”
苏云河点点头。
女鬼说:“我不想报仇,我只想知道族人的魂魄去了哪里。我死了,他们也死了。我来奈何桥边等待,他们却一直没来……徘徊数日,直到遇到一个好心鬼差,他查了账册说,地府根本没有族人的名字。”
苏云河盘腿坐在地上。
女鬼垂眸,神情倦怠的盯着她;“我想求你一件事。”干瘪像玉棍一样的手指在空中一掐,指腹便拈了一条红线。
苏云河不解:“什么事儿。”
毕竟女鬼作弄过自己,她还是不能够完全放下戒心去信任一个陌生人。心中紧张的怦怦跳,面上却装作不动声色。
女鬼从孤坟上飘下来,落在她面前,也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在地上,两人目光对视。苏云河眼波平静,她却眼中精华流转,露出一副狡黠的样子。
“我想让你把这条线系到谢天手腕上。这样,我就可以寻着气息,去找族人的魂魄。”
苏云河淡定说:“你确定绑在他手上,就能找到你的族人?”
女鬼说:“确定。”
苏云河挑眉:“只要我做了这件事,你就再也不会入梦纠缠?”
女鬼点头:“是的。”
苏云河将盘着的双腿分开,伸直了瘫在地上。两只手朝身后一撑,像一个仰头看天气是否晴朗的晒太阳老大爷一样,眯眼。
“那行啊,姑娘我应了。”
女鬼又惊又喜:“真是太好了!”
说着,女人将手中的红线递了过来,苏云河拍拍手上的土接了。红线拿在手里轻飘飘像是没有重量似的。她只能手指掐得紧紧的,防止它们被风直接吹跑了。
女鬼催促她:“那你什么时候绑上?”
苏云河抿唇点头;“就现在吧。”
女鬼惊讶:“什么?”
苏云河抬眸看向她说:“我把谢天带来了。”
话音刚落,黑松林瞬间狂风大作。
一个人影从半空中缓缓落下,一袭玄袍,束发白玉冠,出现的瞬间白色的光芒将整个黑松林照亮,几乎找不到一处阴影的地方。女鬼惊声尖叫,捂着眼睛似乎被白光刺痛。
他来了。
苏云河捏着红绳,站起来对女鬼身边说;“喏,我答应你的事我肯定会做,现在就去给他绑上。”直接朝谢天所在的地方走。
刚走一步,脚腕一紧。
低头看一只干枯瘦弱的手死死攥住她的脚踝,是女鬼的手。
五指张开,一根根青灰色的指甲变粗变长,指甲扣在苏云河的肉里,让她疼得额头渗汗。再去看女鬼,女鬼脸色苍白,脸上满是愤恨。
女鬼:“你为什么把他带来?”
苏云河:“方便嘛。”
女鬼的表情既忌惮又恐慌:“你坏了我的好事!”
苏云河被她指甲抓得疼痛不已,实在忍不住一脚踢开她。女鬼害怕白光,缩在脚边瑟瑟发抖,但眼神恶毒的死死盯着。
心中发憷,被人用怨毒剜肉的目光盯着,无论是俯视还是仰视都一样令人遍体生寒,觉得恐怖惊悚。
苏云河吞了吞口水:“你松手,我好把红绳绑上。这样抓着,我动弹不了,难道要一直耗着么。”
她耗不起。
可女鬼耗得起。
女鬼蜷缩在地上阴沉笑着,笑声夹杂着“咯吱咯吱”咬后槽牙的声音。苏云河浑身发抖,整个人都想落入冰窖一样。
白光逐渐变得微弱,女鬼苍白的脸抬起来,眼睛瞪大。眉骨上细长的眉毛扭曲,嘴巴张大猩红如血,似乎下一秒这张嘴就会撕裂脸颊,然后狠狠咬到她的脖子上。
苏云河尽量用镇定的声音:“你松开。”
女鬼摇头:“小丫头,差点被你给糊弄了。”
苏云河手中紧紧捏着红线:“姐姐你什么意思,我不懂。”
女鬼冷笑,一只张着长指甲的手指向天空。
“他是谁?”
“谢天。”
女鬼笑得更恣意:“骗人。”
苏云河纯洁无辜的眨眨眼。
女鬼说:“如果他是谢天,为什么只漂浮在半空中却不下来与你讲话?如果他是谢天,看到红线的一刻,就该明白过来我想干什么,就该明白你身处于什么危险中,怎会淡定从容还在空中等待,却不来救你!”
黑暗以女鬼为中心,从脚下弥漫开。
如同撒在大海上的石油,乌压压污浊的一片阻挡了阳关和氧气,在这样的水下鱼虾都会被憋死。而苏云河也快窒息了,她快憋死了。
苏云河心中一凛。
她确实在撒谎。
谢天没来。
她操控了梦境,幻化出一个他的身形。
慌乱之中分神在梦中捏一个人,已经很费心力,捏不出清晰的五官和轮廓。所以,假人只能远观不能近看。
苏云河无法在女鬼的故事中分辨真假,因此采用了这样的手段来试探。没想到,女鬼怨气深重,她这样反而作茧自缚了。
女鬼刚才让她把红绳绑在谢天身上的时候,五官扭曲。杏仁眼左右来回发飘,很明显是骗人。都说了,孤傲高冷的人自尊心强不擅长骗人。他们骗人的时候,会比普通人表现得更为明显。
但,苏云河抽身晚了。
女鬼冷笑着,一只手伸过来用细长尖锐的指甲抬起苏云河的下巴。就算女鬼不用其他方式索命,只消指甲轻轻一划,她的喉咙也会断吧?
苏云河:“你杀了我,又有什么好处。”
女鬼笑得狰狞,露出一口牙像带齿儿的木梳似的细密骇人。
“看来我注定得不到谢天,那就吃掉你的血肉!”
女鬼:“你心灵澄澈,魂魄干净,虽说人傻了点笨了点,但作为容器也是个好选择。等我得到肉身,报仇归来,一定会在坟前插三根香烛给你。”
她哪里不想报仇?她简直想得快发疯!
她杨思思忘不掉仇人的脸,忘不掉那天夜里族人惨叫血流成河的模样,血月当空,钟声如同鼓声密集沉重。
她看着那个男人。
黑发及肩,右耳带着红玉耳环,额发两搓白毛像八字一样撇着,脸颊帅气宛若天人。猩红双目,鼻梁高耸。
他们目光对视。
下一秒,他瞬移到自己面前。
男人将藏在仓库米缸里的自己拎出来,就像拎小鸡崽儿一样容易,她浑身气血上涌像是什么东西在被抽离,只听耳边嘎嘣一声……
视线歪了?
哦,是她的脑袋断了。
咕噜噜滚到地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她死后,化作孤魂野鬼。
无数次徘徊,到处游荡去寻找那一抹气息,直到一万年的那天,杨思思找到了他。荒山遗址,他是一个孩童模样,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画。
看上去懵懂可爱人畜无害,可是这抹气息,她绝对不会认错。他就算变了模样,化成灰她都记得。
于是附身在桃枝木娃娃上,被人捡回送给了他。
杨思思要报仇。
她的族人不会再回来了。
她深谙风水之术,她要杀死这个男童夺得他的身体,她要让他的灵魂被囚禁在鬼怪的怨气中。每一分,每一刻,都要受到被到割肉的痛楚!凌迟,五马分尸,炮烙,车裂。这些残酷的刑罚,给他通通试上一遍!
谢天!
谢天!谢天!
该死,该死,该死……
她要他死。
长指甲的鬼手瞬间掐住苏云河的脖子,指甲擦破了她的皮肉,血味儿立刻蹿入喉管,肺部呛血她咳得满嘴是血。
苏云河挣扎:“不、不要。”
“去死吧!”
女鬼撕心裂肺的呼喊,掐着她的手更加用力。
苏云河脑袋缺氧知觉变弱,手中的红线掉在地上立刻化作一滩血水,血水被土地吸入,地里鼓起了好多个小包,像是蜂窝一样密集。每一个蜂窝孔洞都钻出来一个,密密麻麻看上去像莲蓬。
女鬼狰狞的脸在眼前变得模糊。
苏云河觉得自己要死在这了。她操控梦境的力量,和操控领域的力量一样的差劲儿,竟然在自己的主场被别人掐死。
“丢人……”
竭尽全力发出最后的声音。
眼前黑下去的瞬间,白色的光亮笼罩了一切。
就在这时,花香伴随着青草香吸入鼻腔中。苏云河瞪大眼睛,掐着她脖子的那只鬼手终于松开,她跌坐地上、立即急促大口的喘气。
一个人影闪现到自己面前。
他垂在帽子上的黑穗儿,像秋千一样荡着。乾坤八卦帽子上插着的玉簪通透明亮。眉毛微蹙正一脸担忧的看向她。
是谁?
是他。
风呼啸在耳边,苏云河难以置信的攥紧谢天的衣裳。
玄色衣袍冰凉丝滑,她手掌贴上去有感受到布料下滚烫火热的肌肤。
他真的来了。
谢天嘴角微扬,垂眸看向怀中的她轻轻一笑。无瑕剔透的面容像雪山黑石上扎根而生的宛大青莲,每一片薄如蝉翼甚至能看到纹理的花瓣,在袅娜盛放着。
那一刻,周围的阳光都变得温暖。
苏云河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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