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横笛闻声不见人,红旗直上天山雪

　　今天旁听席上居然也藏龙卧虎，呼延兰绮惊喜地发现鼎鼎大名的梁思成夫妇也在旁听，他们是考察长安的古建筑来的，梁思成穿着浅色的衬衫和背带裤，手里有顶太阳帽，林徽因穿浅色旗袍，手里挥着一份报纸做扇子，有她在的地方，男士们永远看不到其他女士的存在。

　　会议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可是与平时的嘈杂不同，今天的人群说话的不多，看着代表席上密密麻麻的参政员，呼延兰绮心想：“今天是不是全到齐了？”似乎除了发现于右任会议主席其他的人都已经到位了，终于大胡子的西北国民参议会议长于右任在执事人员陪同下也已经到了，他身后是身穿西北边防军军服的刘越石上将，他异乎寻常地配戴着手枪走进了会议厅。刘越石上将身高一米七二左右，今年刚好四十。他有着宽广的额头和浓浓的眉毛，一对灵活的眼睛闪烁着坚定的目光，他是个圆脸，平时非常和善幽默，然而当他做出决定的时候，却有着钢铁般的坚持和果断。

　　和刘越石上将并肩而行的是西北人民委员联席会议主席刘允丞，他是目前西北的行政首脑。刘主席身穿长衫，他今年五十六岁，是陕西辛亥革命、护法讨袁、靖国军等运动的元勋，与邓宝珊并称文武二诸葛。今天这位文诸葛拄着一根手杖，他本来就瘦削的脸孔仿佛被刀刻过一般，眼睛红红的布满血丝。

　　他们身后跟随着西北各人民委员会的人民委员们。他们大都身着中山装，神情异常严肃。

　　刘越石上将带领大家在代表席前两排坐定。于右任议长则在议长席坐好。执事人员们在讲席和代表席之间的马蹄形地带坐好，其中负责宣读的人员宣布：“由议长按照西北国民参政会议事规则召集的特别会议开始，今天到场参政员人数符合法定人数，如无参政员提议清点人数，则直接进入议程。无提议。下面请议长主持议程。”

　　扩音器里传来了于右任议长的陕西腔国语，他仿佛有些激动地说：“今天将是个特殊的日子，我希望各位民意代表们把今天你们听到的传达给选民和家乡父老们，下面请西北军政长官刘越石上将向西北国民参政会作讲话。”

　　刘越石站了起来，他拿着薄薄的一个文件夹缓步登上讲台，环顾四周，全场安静得可以听到苏联摄影机的沙沙声，用地道的国语开始了他的演讲：

　　“尊敬的议长和各位参政员们，今天，民国16年7月29日是又一个必须永远记住的国耻日——北平沦陷了。明天必将是又一个耻辱的日子，天津即将沦陷。”

　　全场一片哗然，即使是消息灵通的记者们也对急转直下的时局没有什么思想准备：平汉线前几天还是正常通车的，二十九军前天刚发表守土通电，怎么可能就一天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呼延兰绮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快爆炸了，她紧握笔杆的手指都变得和脸色一样煞白。

　　刘越石上将继续：“中华民国受到了日本帝国陆军突然的蓄意的进攻。从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爆发起，中国军政当局一直在同日本的政府与军方进行会谈，以期维护和平。实际上，就在七月二十二日，二十九军刚刚按照日本陆军的要求，从北平撤出了三十七师。

　　事实已经证明，平津遭到的这次进攻是经过许多天精心策划的，日本陆军利用谈判换取的时间从东北、朝鲜向华北大力增兵。在此期间，日本政府蓄意以虚伪的声明和表示继续维护和平的愿望来欺骗中国。

　　昨天日本陆军对北平南苑的进攻给中国陆军部队造成了严重的伤亡。我遗憾地告诉各位，很多中国人丧失了生命，此外，据报，今天在天津中日军队也发生了激烈战斗。

　　昨天，日本政府已在其国内发布动员令，由于动员人数巨大，日本国内一片临战气息。这证明了日本军队准备继续扩大对中国的侵略战争，他们不会在占领平津后止步。

　　因此，日本在整个华北采取了突然的攻势。昨天和今天的事实不言自明。中华民族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此时此刻，日本军队正在野蛮地屠杀我们的平民，在野兽一样的日军的屠刀面前，没有一个中国人是安全的。”

　　全场一片寂静，就像暴风雨前的沉静，呼延兰绮看到北平大学毕业的屈经文已经怒火中烧，他举起了紧握的拳头，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大腿上；清华大学的张奚若教授已经满面泪痕，泣不成声。石凤翔脸色惨白，他的大兴纱厂总厂就在石家庄，战火所及，如何安置？

　　旁听席上，林徽因把头靠在了梁思成肩膀上，好像身体在抽泣；英美记者们也在奋笔疾书，他们也是刚得到日本又下名城的新闻。

　　刘越石上将把全场深深地看了一眼：”作为西北边防军总司令，我已命令全军进入战时状态，为了我们的防务采取一切措施，西北边防军将向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请命抗战。

　　但是，作为西北军政长官，我有义务请各位尊敬的民意代表通过一系列战时法规，包括宣布西北边防区进入战时状态、授权人民委员联席会议组织各党派联合的救国委员会作为战时政府、对救国委员会实行授权、延长兵役到五年的修正案、西北边区战时经济管制条例等，你们通过这些法规就意味着西北边防区进入抗日作战状态。

　　日本对中国的侵略从民国十七年济南‘五三’惨案开始，连续制造了九一八、一二八、热河长城、七七等事变，今天的北平天津就是昨日之沈阳哈尔滨，而明日的南京长安又如何避免变成今日平津的命运呢？

　　今天各位西北民意代表要选择的不是战或者和，倭寇连屈辱的和平也不愿意给我们，倭寇只允许中国人作为奴隶活下去。

　　你们今天要选择的是抗战或者投降。如果战斗，可能会死。如果投降，至少还能偷生为奴，年复一年，直到寿终正寝。今天，是你们为亲人为选民为子子孙孙投票选择自由还是奴役的最后机会，你们将代表西北的每一个中国人告诉世界，中国人民！愿不愿意用这么多苟活的日子去换一个机会，就一个机会！那就是走上战场，用飞机、大炮、机枪、刺刀、手榴弹乃至拳头和牙齿告诉敌人，他们也许能夺走我们的生命，但是，他们永远夺不走我们的独立和自由！”

　　呼延兰绮觉得热血沸腾，眼泪从眼眶止不住地流下，手中的钢笔戳破了笔记本的纸张，她不能再安坐下去了，她和代表们、记者们、其他在场的人们一样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当她起来的时候，她发现她的女神林徽因已经早就占到旁听席的栏杆边上了，正挥舞着手里的一卷报纸，灯光照在林徽因柔美的脸上、身上，显得圣洁美丽，就像呼延兰绮看见过的一幅法国名画：自由女神带领人民前进。呼延兰绮虽然身为女人，也情不自禁心动，她想：“有这样美的女神，中华民族怎么会亡？”

　　屈经文是代表席里第一个站起来的，他满面彤红，身材高大，振臂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他身边的国民党参政员们大多是00后们，是国民党团培养的希望之星们，他们跟着屈经文一起振臂高呼：“还我河山！中华民族万岁！独立自由万岁!”

　　无党籍的参政员们同样情难自已，假期从北平清华大学回到长安的张奚若教授没有了平素的冷静和矜持，他在身旁的沙凤苞教授帮助下站上了椅子，大呼：“驱逐日寇！恢复平津！”沙教授还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对，给倭寇一个好看的，打死这帮禽兽！”

　　会场里除了议长，每个人都站了起来，甚至美苏记者们也站了起来，振臂高呼，口号声像雷霆般扫过屋顶。

　　呼延兰绮被群众的情绪所感染，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来表达心情，好在王力真是个机灵鬼，他估计是跑到走廊里拿了一面墙上贴的国旗，没有旗杆，就抱着旗子冲到呼延兰绮身边，呼延兰绮看到国旗，眼睛一亮，从王力手里接过国旗，抓住上下两端展开旗子，奋力向栏杆边上走去，激动的人们看到呼延兰绮手里的国旗，纷纷为她让路，她一直走向了林徽因，林徽因与呼延兰绮对视而笑，她们两个各执住国旗的一边，让国旗从栏杆垂了下去。

　　她们所在的旁听席在议长席的右后上方的包厢里，随着国旗的展开，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她们，所有的人都被她们两个的美丽所感动，都被她们的行为所振奋，竟然一时雅雀无声。

　　于右任议长看到国旗，占了起来，把右手放到了自己的左胸口，他的长髯随场内的威风飘动着。

　　刘越石上将是最后一个转过身来的人。他望着国旗、林徽因、呼延兰绮，眼睛里忽然充满了柔情，转瞬之间，他的神情变得无比刚毅，他举起右手，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在场所有的军人，都跟随他们的总司令，向国旗行军礼。所有的平民，都跟随议长，将右手放在了胸前。

　　一片突如其来的寂静中，呼延兰绮脱口而出唱出那六个字：“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她声音不大，但是却回绕在了每个人的耳边，林徽因第一个跟道：“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王力用尽全力唱了出来：“中华民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

　　全场都明白了，跟随着呼延兰绮高唱起义勇军进行曲，随着爱国电影风云儿女在长安的热播，这首歌曲已经不胫而走，与救国军歌一起脍炙人口。

　　刘越石心潮澎湃，在歌声中，他再次行军礼，这一次，他是对全场中国人致敬，无需投票，他已经明白了中国人民的选择，这个民族的文明有着战胜一切野蛮而不被任何野蛮所压倒的历史，它永远不会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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