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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趁着夜色的掩护,她一路从后崖过来,所过之处一个人都看不见,连掌门的院子里也空无一人,方明瑕遥遥望去,却见山顶大殿内灯火辉煌,人影幢幢,她心中顿时有了更不好的预感。

  苍门的祖庙大殿建在神苍山主脉山顶,每年只有在几个重大的祭礼要办时才会开启殿门,除此之外还有掌门继位的典礼会在这里举办,平日里殿中除了洒扫的人员,绝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入。

  方明瑕小心翼翼地潜入山顶大殿,她身为苍门弟子,虽则十几年来大半日子都跟随恩师在外游历,但对这座大殿却也是再熟悉不过,皆因小时候常与门中几个亲近的师姐弟们偷偷在此处玩乐,所以她知道在主殿的后方有个小小的后阁楼,用来置放些祭祀用的礼器。

  纵然心中已早有准备,但从小阁楼上一眼望下来,她还是差点惊叫出声。

  四师叔凌月箫的尸体就这么直挺挺地摆在大殿中央,身上连张遮掩的白布都没有,方明瑕心中悲愤,四师叔身前就少以苍门掌门的身份宣示于众,没想到在她死后更是连一点掌门的尊荣都不能得到,大师伯可真是……

  她这边恨得咬牙切齿,却不防下面有一群人匆匆进殿,领头的那个高声禀道:“师父,弟子已带人搜查遍了门中各处角落,都未找到二师叔。”

  方明瑕瞬间神色一凛,对了,师父,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师父为何却不见了人影,难道师父也被那恶人害了?不不,不会的,以师父的精明机变绝不会枉死于区区□□之下,那么他这是上哪儿去了呢?

  她本以为除了自己再没别人会关心恩师的下落了,其实她心中的疑问也正是底下众人心中的疑问,自然有有心人比她更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这不可能,酉时正我从师叔院中出来,他老人家明明还在,现在离酉时不过才半个时辰,这点时间他能去哪里?”没想到先跳出来反驳的人会是五师兄高和年,他双眉紧皱,问得严肃:“大师兄你可真的都找遍了吗?”

  那人转过身看了看高和年,又回首向堂上一礼,“师父,不防让五师弟再带人去找一遍,或许徒儿真的有什么地方错漏了也不一定。”

  话音刚落,却听一个清越的女声厉声哭问道:“大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眼下最紧要的事不该是先找出那个谋害掌门的杀人凶手?”

  这是三师姐的声音,方明瑕定睛一瞧,果见三师姐秦央带领着一众弟子跪于大殿一侧,此时她正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质问立在上首的苍门首徒李照溪。

  李照溪蹙眉回道:“三师妹,四师叔蓦然遇害离世,我知你心中悲痛难过,但你也要知道门中众弟子与你等的心情也绝无二致,可现下当务之急,我认为首先是要查清楚还有没有人遇害,现在二师叔在这种紧要关头却无缘无故失踪,难道这还不值得我们认真查探一番?”

  “师兄的话恕小妹不敢苟同,”秦央站起来走上前,“二师叔一贯来去无踪,随性随意,把时间浪费在找他的身上,那个杀人凶手恐怕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对,我们不能浪费时间去找二师叔,”跪在一侧的十来个弟子此时一同站起来连声附和道:“不能浪费时间,应该马上组织全部的门人搜山,趁着凶手还没跑远,一定要抓他回来报仇偿命。”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殿内顿时群情激奋,众人血气昂扬,一个个都是一副立时就要与凶手拼命的恶狠狠模样。

  这时,秦央反身对众人一扬手,喧哗声霎时骤然停下。

  秦央见状回身对堂上拜了一拜,“大师伯,杀师之仇不共戴天,请恕弟子无礼,这就先行告退了。”说完这话,她便大踏步走向殿中,“各位同门,掌门无故遇害,凶手却身份不明,我等身为苍门弟子该当奋力查明真相,缉拿凶手到案,以告慰掌门在天之灵……愿意随我出去搜山的即刻出列……”

  一时间,四周的人群涌动,直往殿中央而来。

  “好。”秦央环顾周围,眼中隐含泪光,“五师弟、六师弟,掌门的遗体就交由你等照看。”紧接着又一扬手,“我们走。”

  团团包围圈自动让出一条道,秦央率先走出去,身后的人群紧跟着鱼贯而出。

  眼看着大殿内的人去了一多半,二弟子曹丰不满道:“师父,秦师妹如此目无尊上任意妄为,您怎么也由着她胡闹。”

  “二师弟,你也要学那目无礼法之辈?”李照溪当即睨了他一眼。

  曹丰瞪大双眼辩道:“我可没那个意思,大师兄你可别不识好人心。”

  李照溪自然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却只是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好了,都住嘴。”从方明瑕进来开始,高堂上的人未曾发过一言,此刻他终于开口:“和年,过来扶为师下去。”

  高和年愣了一愣,过后忙步上高台,他出于尊师重道的传统礼数,低首垂眸谨慎于行,自然看不见别人满眼的嫉妒目光。

  方明瑕冷眼望着那白白胖胖鹤发童颜的老人一拐一拐地走向大殿正中央,看他蹲下来查看掌门师叔的遗体,只觉得这个老人的一言一行都让自己打心底里为之反胃恶心。

  几个亲传弟子紧跟着师父也到了殿中央,不过等了片刻,有人就忍不住了,曹丰满脸的好奇,“师父,这到底是什么□□,竟然连师叔都不曾察觉。”

  童颜老人冯圭冷笑一声,起身说道:“你师叔不是不曾察觉,只怕她是察觉了反而心甘情愿喝下这□□。”

  众人大吃一惊,曹丰抢先又问:“什么,这是什么缘故?难道掌门师叔竟与那凶手认识?”

  冯圭垂目沉吟片刻,扶着高和年的手慢慢走回高台。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也跟着走回去。

  曹丰见他一径沉默不语,身边的弟子都不敢追问,他却因胃口被吊起来了,心痒得难受,“师父……”

  冯圭抬眸看了他一眼,状似无奈地笑了笑,“告诉你们也无妨,此人……不仅她认识,为师也认识,他就是你们原来的五师叔严清,二十年前因违反苍门戒律,被你们师祖赶出了师门。”

  对了,原来是他,方明瑕这时才想起来,小时候她曾听见师父与四师叔聊天时,言语中提及过这个名字,当时只记得四师叔神情压抑语气悲伤,她便把这名字放在了心上,只是天长日久没人说起,她也就渐渐遗忘了。

  众人接连受了几次惊吓,这时大家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有曹丰,这个嘴毒心粗的二货不仅听得津津有味还非常没有眼色的追问个不住:“五师叔?那照理说他与四师叔也是师姐弟,怎么反而还狠下杀手呢?哦……这其中必定有个什么缘故吧?”

  其实在座的人对里面的内情无人不好奇,只是碍于情面不便开口或者不想出这个头的,幸好有曹丰这个包打听向来就酷爱追根问底的,这样一来就免去了大家两下里为难,所以众弟子虽然不喜欢曹丰的为人处事,但也不会反对他在这种时候强出头,就连方明瑕这时都似乎隐隐对他生出些感激之情,确实,没有他,自己又怎能弄明白那个严清,其人是谁呢。

  所以一等曹丰问完话,大殿上便鸦雀无声了,大家都在等着听高堂上那位会怎么回答呢。

  冯圭环顾左右,笑意盈盈,“你们几个真把为师当成那茶店中的说书人了?”

  李照溪曹丰几个闻言脸色蓦然一变,忙俯首敬道:“弟子不敢。”

  “行了,不用在我面前演戏了,敢不敢的,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方明瑕目光森森地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幕,四师叔的尸体就停放在这群人面前,可在他们眼中仿佛只是个不相干的人,可以随意谈论取笑。

  人群中有一人忽然出列,是六师兄陈平,只听他高声道:“敢问大师伯,您既然知道凶手的身份,为何刚才三师姐他们在的时候,却不肯对我们言明,倒叫他们似无头苍蝇一样地乱撞?”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无人注意的二愣子,今日却敢只身顶撞苍门的最高权威,这不禁叫众人都跌破了眼睛。

  李照溪愤然怒道:“陈平放肆,这是你跟尊长说话时该有的态度?”

  陈平不为所动,神情凝肃,“大师兄,我只是不解大师伯的所为,难道身为弟子连对长辈的奇怪行为提出疑问也不行吗?”

  “你……”李照溪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住嘴。”冯圭轻声喝道,转脸却向陈平笑着招手,“陈师侄,你过来。”

  其时,方明瑕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却一下子就听出了他话下隐含的愠怒,这个一向弥勒佛似的大师伯这回只怕是真的生气了,她不由得暗暗开始替陈平担心起来。

  陈平默默走到高台前见了一礼,“弟子在此,敢问大师伯有何训示?”

  冯圭无声一笑,“训示谈不上,只是有几句话想让你们几个师兄弟都听一听。”

  底下众人忙拜道:“请师父赐言。”

  “我苍门历来的规矩,都是能者坐其位,才华出众之人才有出头的机会,当年你们师祖因何放弃了我们师兄弟三人而选了四师妹这个女流之辈做掌门,也就是为着这个原因。”他笑望着众人,“所以说,要想在苍门说得上话,你就得努力让人看见你的能力比别人确实出类拔萃,那么到时就算你不言不语别人也不敢小看了你,反之,如果你仅仅是个平庸之辈,就不要抱着剑走偏锋的念头期望能一鸣惊人,因为即使你强出头,别人也并不会买账。”

  大殿内一时静如止水,陈平低头不语,李照溪曹丰师兄弟却隐隐面有得色。

  方明瑕不禁心中冷笑,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诤言,好一口颠倒黑白的巧舌如簧。

  “啪…啪…啪……”门口突然响起来一阵鼓掌的声音,顿时引了众人的目光集中过去。

  “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今日还能有幸听见大师兄的这番高论。”来人是一中年男子,长得高高大大,面容舒缓目光清澈气韵致沉。

  冯圭微微一惊,继而笑道:“哦,五师弟,别来无恙?”

  严清也笑了,“大师兄还是一如既往,叫人不得不钦佩。”

  他一笑,满殿的人都不觉暗暗心惊,晕黄灯光下,他清澈的目光被笑意晕染,似水烟波沉浸在一片夜色迷离中,不知何时已弥漫开了一股幽暗邪气。

  方明瑕也是满心觉得古怪,但要她说,却也说不上来。可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严清其人确实

  出色,难怪四师叔会心甘情愿死在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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