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石咀子泊到白石沟的尸体
傍晚，齐三夏所在的百户队在不安地交头接耳，对面的坡地上，一支黑压压的军队正在集结。
多年来他们一直和蒙古人作战，但在草原上直面蒙古人，在彷徨中等待着未知命运的安排，还是第一次。
分不清对面是不是敌军，行进中的一万五千人在急促的哨声中立刻集体做出反应，集结成紧密的骑兵方队，按照这几天在路上不断训练的那样，把这次当成训练去做，准备发起冲锋。
可走在他们前面的是皇帝朱由检的禁卫军和锦衣卫们。
他们率先下马，从骡子身上训练有素地卸下木箱，掏出几个长短粗细不一的金属筒子，一旁的木箱里放着码放好的金属纺锤。那些禁卫军伸出右手大拇指，朝着对面坡地上的蒙古人比划着，然后不时地调整着金属筒子的高低和位置。
齐三夏听见皇帝用一种奇怪强调说起了太原土话，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戴着虎头皮帽的大个子，骑着骆驼去到皇帝的身边，脱帽行礼。
嘿，一个油光锃亮的小光头，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两人说了一会，一个禁卫军带一个锦衣卫，拿着那两种大火铳，随着那个秃头，扯出皇帝的龙旗，向石咀子泊岸边跑去。
齐三夏他们驻扎在一个小山坡上，离石咀子泊不到五里地。几名禁卫军和锦衣卫带着大火铳方向往两侧山坡高处骑马跑去，身后还跟着三五个人赶着驮了弹丸的青骡。
到了山顶，众人立刻分工开来，很快大火铳就对准了对面的蒙古人骑兵。
齐三夏跟着几个人一起站在马上，往两边张望。
右边是逐渐升高的台地和高山，一直延伸到极远处的阴山余脉。
左边是一片黄河冲积出来的山间平原，山势比较陡，不适合骑兵俯冲，除非他们长了鸡翅膀。
而在左后方更远处，是散出去的斥候，三十里外有个缺口，如果有蒙古人从那里冲出来，这一万五千人就是塞牙缝的肉丝了。
齐三夏看着远处站在马上，展示双臂向蒙古人以示无加害之意的秃头，再看看蒙古人看似散乱，实则有章法的列阵，细长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秃头三人抵达岸边之后，稍作停顿，就转向右边，沿着岸边跑起来，跑了能有四里地，看情形那里应该是一处比较窄的水域，两岸相距不远，说话能彼此听见。之前去的地方，是整个石咀子泊最宽阔的水域，隔得太远，两边谁也听不清谁说话，看对方就像个哑巴似的光张嘴，不出声。
这回倒是听清了。
蒙古人的马队率先发起了冲锋，他们挥舞着马刀，马蹄踏碎了石咀子泊的湖面。
秃头在蒙古人发起冲锋之后最先踅马逃回，禁卫军和锦衣卫则并肩马上，一边让马慢慢往回走，一边射击。两人一个专打岸边还没渡河的蒙古马队，一个专打湖泊里的马队。
走了几百米后，两个人定住了马，开始直面蒙古马队，进行点射。
秃头趁这个空隙，逃回来禀告：“他们自称是顺义王之子俄木布的使者，让陛下退回边界，等待他的召见，否则陛下不得跨出边界进入土默特部的土地。”
说话间，众人开始惊呼起来。
只见两队蒙古马队涉水渡湖，封堵了禁卫军二人的退路。
只见皇帝一挥手，就有两队二十人的禁卫军骑马冲了过去，手里那种顶着铁盖子的大火铳在行进的过程中就开始哒哒哒地喷出火舌，隔着几里地就开始收割蒙古人的身体和马匹。
两边一动，整个战场立刻大规模动了起来。
这边一万五千人，除了留在山坡顶上的火铳手之外，所有人分成三队，两翼包抄和中央突破战术同时使用，直冲蒙古人队列。
蒙古人动起来，齐三夏他们才看清楚，对方没有多少人，粗略数数不到五百人。
中队在冲了四里地后就停下了，禁卫军架起那种需要用几丈长布带供应弹丸的大火铳，坐在马扎上开始扫射蒙古马队，左右两翼里也有铁盖子大火铳进行点射。不到一刻钟，战场上除了蒙古人和他们马匹的残缺肢体，什么也没有了。
齐三夏他们这边，重伤一人，轻伤一人，是最先和秃头出去的那两人。
打扫完战场后，齐三夏收到了皇帝下的就地休息的命令，并且派人迅速聚拢蒙古人尸体，根据衣服华丽程度挑选了几名应该是蒙古贵族子弟的尸体，放在马鞍上，并用大车载着重伤的两名禁军侍卫，派出百人队伍疾行六十里到归化城与俄木布交涉。
皇帝分兵五千人和持大火铳禁军三十人留守石咀子泊，全体快速吃了饭后，原地休息了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周围逡巡过几批蒙古探哨游骑，两名前去交涉的禁卫军也疾行回来禀报消息。
俄木布以“顺义王不在城中，误伤大皇帝禁军，实属手下使者蠢笨误伤所致，请大皇帝稍待，世子立刻请回顺义王前来参见”为由，不见人，不开门，还狡辩。
皇帝倒也没废话，直接集结剩下的一万人，前出四十里，直接奔袭归化城南的沙尔沁白石沟、公布板一带。
这一带有三条河流、湖泊、沼泽、湿地，周围水草甚是丰美，游荡着不少的蒙古野驴和野骆驼。而这里到归化城下，也只有四十里地。再往前，就是大黑河、小黑河、扎达盖河三条河流冲积出来的肥沃平原。
那里散布着土默特部主要的核心部族民众们，约有七千户。
自从今年四月到六月间，土默特被察哈尔部连续在几次大会战中击败，虽然主力还没受到大损伤，但部众也战死了一千余人，损失了大约两千户。
一万人马启动，小跑，飞驰起来，阵势很是吓人，远看像片乌云打着闷雷飘荡在大草原上。时间又值秋季，百草枯扬，马队过去，好似背后升起了一股浩大的沙尘暴，远看过去甚至吓人。
齐三夏他们驻扎的地方，虽然很美，但没几个人敢就地扎营，因为四周有大量蒙古人在跃跃欲试，搭弓射箭想要射杀自己。齐三夏甚至看到已经有蒙古骑兵开始集结了。
这种紧张的对峙，只维持了不到一个小时。
随着大火铳那种特有的哒哒声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远处。
没多久就看四周的蒙古人不少骑着马就开始往里冲，里里外外都在乱哄哄地呼喊着什么。围住他们的蒙古人也开始集结，准备冲锋。
几乎同时，齐三夏他们被铁哨声唤醒，迅速根据哨声做出反应，集结成较大密实的骑兵方阵。
皇帝的禁卫军骑兵则于此同时迅速在骑兵方阵四周架设起数十架铁盖火铳和两架带支架的大火铳。
同时，皇帝的锦衣卫们麻溜的从运货的骆驼身上卸下近十个巨大的布带，开始丁玲桄榔组装起来。
齐三夏瞅了瞅，发现那是一个放在地上的大铁圆盘，上面立着一个乌黑铁支架，支架上顶着个虎蹲炮一样的炮管。一旁还有锦衣卫从大车上卸下大木箱子，里面装的是一种奇怪的带着菊花屁股的纺锤。
蒙古人开始冲锋了！
闷雷开始从对面传来。轻微的震动和不断袭来的灰尘味，呛得齐三夏难受，但他不敢放松自己的长枪。
突然间齐三夏在闷雷的中间听到了腾腾腾几声轻微的奇怪声响，几个奇怪的东西就从骑兵方阵的正前方和两侧朝蒙古人飞了过去。
轰隆！轰隆！轰隆！
一连十几声巨大的炮弹轰鸣声在四周响起来，齐三夏眯着眼慌乱地扫过去，发现到处都是蒙古人和蒙古马的残肢碎肉，在离自己不到四里地的地方翻滚着。
人和马白森森的骨头茬子从碎肉撕裂的地方漏出来，到处都响起马的嘶鸣和人的哀嚎。
不少冲锋的蒙古马被巨大的爆炸声冲晕、惊吓到，开始四处乱窜，不停地人立而起，企图摆脱骑手的控制。
而没被炮弹直接击中的蒙古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没被炸成碎肉，但四散飞射的弹片仍然在切割着他们的身体，在几乎一个又一个的八米圆形范围内不断被反复切割。
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蒙古人则飞快地甩开了同伴，在离齐三夏三里地左右的地方被大火铳持续怒吼出的火舌，连人带买扫成碎肉。
齐三夏亲眼看到一个骑手被铁盘火铳击中了身体，一下子从腰部爆裂开来，断成了两截。那个骑手的马脑袋被弹丸射中直接成了豆腐脑飞溅了出来，马脖子则像一条没了头的蛇似的扭成了麻花状从身子上飞了出去，巨大的马身子则像被雷劈了似的，几下就在一团血雾里没了踪迹。
这个场景，惊吓和恶心得齐三夏直挺脖子，下巴都堆出了几层，脸皱成了核桃。
有幸冲到近前的蒙古人，齐三夏都看到对方脸上浸透着汗水的脑袋了，结果又被锦衣卫扔出的一种小木棍在五十米外伴随着阵阵黄烟炸成了直挺挺的死人。
随着之前给俄木布送尸体的侍卫带着大火铳一路杀出了重围，加入到骑兵方阵中，整个骑兵方阵开始缓慢移动了起来。
带支架的大火铳被收了起来，四周只用铁盘火铳点射进行还击。
短时间内突然死亡的近两千人，让蒙古人拼了命地骑马向归化城方向逃去，留下了一地死尸、碎肉和血水。
仁慈的皇帝大声命令锦衣卫牵了一匹马回去给俄木布，并捎带了一段口谕：
“明日正午之前，让顺义王携俄木布到大营叩首谢罪，违时者，身如此马。”
那匹马被在归化城门外一里处，被锦衣卫口宣圣谕之后，在三里外用大火铳扫成了碎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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