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网#5
“网？”
小川仁见略带迷惑地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气定神闲的姑娘。她太平静了，平静到好像一切都掌握在她的手中似的。
——他愈发感到好奇，她眼中的世界到底的怎样一副模样。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呀。”
少女将视线再投射过来的时候，小川仁见才赫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盯着少女注视了许久。乍然被点出的他顿时也有一瞬的局促，忙乱地挪开了视线。
花辞也不在意，只是莞尔：
“其实我刚刚也说了，如果能拉出一张可以监视到每一个角落的网的话，那么事情会变得容易很多。”
“人的力量本来也是有限的，但是人最强大的地方就在于擅长使用工具——借助科技的力量在这一片布下一张网，盯守这里所有的风吹草动，那么说不定就能捉住那只在逃的小蜘蛛哦。”小川仁见瞪大了眼睛。
这当然不是什么复杂的方法，不如说，这是路边接受过安全教育的小学生都能轻易联想到的简答到不能更简单的做法。
——从原理上来讲。
可道理虽然简单，想要操作起来却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更不用说……她刚刚自己都说过，谁也不能保证凶手还会接连作案，就算凶手有再次行凶的可能性，也未必会固定在这片区域内。
为了这样的可能性而大费周章，真的是什么“专门家”会选择的做法吗？
小川仁见的喉结轻动了一下，他勉强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却控制不住再次收紧的眉头。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没在开玩笑。”少女平静地说。她的眸光澄澈而坚定，的确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小川警官。我也知道这工作量会有多大——但您不用担心，我是不会强迫您去做您做不到的事情的。”
“你……”
小川仁见一时语塞。
“虽然街道上姑且安置了一定数量的摄像头，但考虑到国民生活的隐私……这种会在一般人中间被过度在意的事情，监控摄像头覆盖的范围非常有限，想要临时添置且不说工作量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安装本身的许可这种事情就足够你们内部扯皮几个星期了。”
“更不用说，就算真的能够布好监控，谁又能保证涉案的家伙真的会再有异动呢？就算有，谁又能保证在看到他的瞬间赶到现场呢？毕竟待监控的范围可能并不仅只是这一条街。‘网’的覆盖范围越大，想要第一时间抵达案发现场的可能性就越低。所以在正常人的眼中，这种简单的方案可以说超——不切实际了。”
“那你还说……”小川仁见忍不住发问。
眼前这姑娘并不是异想天开的鲁莽之辈，她能条理清晰地列出自己所说的方案有多不可行——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这反而更让小川仁见觉得不解。
在这种近乎于天方夜谭般的计划当中，小川仁见觉得，身为普通刑警的自己并不会比一般市民有更多的便利。
正如她所说，就算真的要去布下这样一张“网”，单是审批的流程要耗费的时间就足够同样的事件再发生大几回的。这还是在他能说动厅里通过这样荒唐计划的前提下。
“因为这张网我自己就可以做到……啊，或者该说，我认识能做到这一点的人。”花辞脸上的神情变得肃然，她一本正经地望向眼前的男人。
“什么？！”
先前感受到的只是困惑和茫然的话，但花辞现在的这句话带给小川仁见的却是十足的震惊。
能做到这种事的家伙……那该是……怎样的存在啊。
身为刑警的他只觉得脑内警铃大作。在警视厅的监管之外，竟然有人能拥有如此的力量吗？
在警察窥视不到的黑暗当中藏匿着这样强大的力量对这座城市的安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所以他无法坐视不理。
但是，她现在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将这股力量摆在了他的面前，她在告诉他，她接下来就要动用这股力量。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小川警官，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存在许多你不知道的东西，多数未知都不必深究——”
少女的表情依然平静：
“至少不是现在。”
她说。
是啊。不是现在。
小川仁见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几乎翻涌起来的情绪压了下去。
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又一定要回避着警察，对方的成分几乎可以说是不言自明的。
胸中强烈的职业道德在提醒着小川仁见，不，他不可以这样做，看见可疑的势力却视而不见，甚至反手协助对方，这显然不是一个警察该做的事情。
可另一个声音也同样清晰——他需要解决眼下的事件，他需要确保其他市民不会再以那样无惨的方式死去。
这同样是警察的职责。
两股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小川仁见的脑内拉扯着，让他一时间难以抉择。
但他必须抉择。
是答应下眼前的少女，一起以解决眼下的事件为最优先，还是……
答案实在太过显然了。
“能威胁到未来的危险或许可以留在未来处理，但眼下的事情倘若应付不好，眼下就会出乱子。”
“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最便捷的方法，所以我这样提议了。但就算没有你们的帮助，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将一切解决，而且一定会比你们的速度更快。”
“如果你当真无法接受这样的提案，大可以在这里收手，我会再次抹消掉你的记忆。之后我们便再没有关联，当然，我的成果也不会与你共享。”
说至此，少女的双手忽的一拍。
“对于你来说，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管是眼下的案情，还是关于那个可能在未来引起祸端的组织，你都捞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无论如何，把我捏在手里才是正途不是吗？”
少女用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臂自然地成了手肘的支架。
“反正合作的关系也不需要多少信任，就算你什么时候想反手借着我的门路顺藤摸瓜地去套消息也由得你。”
“……”
小川仁见僵硬地别过视线，单手握着拳放在唇边，掩饰般地轻咳了一声。
“没关系，即使有这样的可能性，我也依然愿意和你合作。我相信你想要解决案件的诚意，相信你合作的诚意。”
下一秒，少女再次正了神色。她将手收回到了口袋里。
“我相信你能想清楚到底怎样才是最优解，更重要的是……”
话说到这里，少女却是忽然收了声，接着轻轻地笑了起来：“嘛，有些事情还只是猜测。等有了结果再说吧。”
“大概就是这样，所以……”
她再次认真地注视着小川仁见：
“小川警官相信我吗？”
“……”
在那样灼然的目光之下，小川仁见的最后一道防线也终于还是彻底溃败了下来。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郑重地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
“那么就相信你这一次吧。”
“太好了。”少女轻轻拍了下手，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愈发放松：“这样一来，我就不用再费力气一件一件地解释自己的用意了。毕竟想要完全解释每一个步骤既麻烦又没有必要，既然小川警官肯相信我的话，那——么，就拜托小川警官帮我完成一点事情吧。”
“你要我……做什么？”小川仁见依稀觉得自己似乎踩中了什么圈套，然而遗憾的是，此刻的他根本找不到任何挣扎的余地，于是他索性彻底放弃了抵抗。
“我要你帮忙撤去这片区域的全部的警备力量。”花辞说：“东区的，全部。”
小川仁见再次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我们必须得这样做。只有这样，才能让对方感受到异常，有了异常便会有动作，有了动作便会出现破绽——这是一切的基础。小川警官，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所谓监控的网不过是这场棋局的一道保险，真正的重点在你这边。我知道这种行为对于你来说恐怕并不容易，它甚至会违背一个刑警的职业道德。你得说谎，甚至得动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不管怎么说，我相信你能做到这件事情——”
说到这儿，花辞稍顿，接着摇了摇头。
“不，我的意思是，你必须得做到才行。”
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小川仁见几乎已经做不出其他的选择和判断。他很清楚一旦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今后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道路，他知道，这样的选择或许并不完全是正义的，甚至，为了这样的选择，他不得不在自己的道德方面留下些许污点。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但，他想要真相，关于案件的真相，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还有……关于眼前这个人的真相。
那些藏在雾霭后面的真相仿佛伸出了无数条触手抓挠着他的心脏，牵引着他，让他一步步地靠近，或许那是毒，或许那是深渊，或许那是毁灭。
但没有关系，他想要离那所谓的真实更进一步。
所以——
“我知道了。我会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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