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访友
许攸也是后来才知道,许宁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哥哥,他是父亲战友的遗孤。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妨碍,反而她跟许宁更亲近了,因为觉得父母双亡的哥哥比自己更可怜。
父亲对她虽然也很好,但他毕竟很忙,而且加上许攸对父亲抱有莫名的愧疚感,因此在她心里,最依赖的人还是哥哥。
可现实总是那么难以预料。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滋味并不好受,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自那以后,许攸很难再相信任何人。
去烧水的松萝回来,看见房门大开着,许攸一脸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祖宗!”松萝放下水壶赶紧去扶她“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什么样吗?这么冷的天,门也不关,还坐在地上!”
“我的确失态了。”许攸直起身,接过热水暖手。“明日便去拜会师父的朋友,你再找个时间,探一探盛府。”如果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那也没有必要多待。
“我方才回来时,听那位公子说,好生照顾小姐,少主,这是何意?”
“不用管他。”
“我是不是曾经同你说过,小时候,我投过湖。”
“嗯,少主说是不小心。”是某日她同松青在湖边玩闹的时候少主说的。
“我那时候,是真存了死志。”
松萝睁大了眼睛,担忧道:“少主,你……”
“现在若是让我重新选一次,我定然不会如此了,”她起身,捧好手炉,“那些欺我辱我的人都还好好活着,我为什么要去死呢?”
所以之后便克服恐惧学会了凫水。
不是每次都这样幸运,会被人救。
“查清楚了,是洛少爷跟苏家的小公子争伶人,误伤了苏家的一个小厮,这件案子已经了结。”
“苏家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小少爷觉得丢了面子,这些天都不愿意出来见人,那个小厮,文家也派人送了补贴给他家中,是他的母亲兄长得寸进尺,想着再讹洛少一笔。”
“了结?是谈妥了罢。”
此事有疑,即便是去要钱,也应该是赖着苏洛两家,况且那小厮死了有一段时间了,若是要将事情闹大,就应该趁着人刚死后众人都义愤填膺之际去文洛府门前闹,没有在花间醉门口哭的道理。
许攸抿了一小口茶,点头:“可见到月娘了?”
如今事情已经传开了,她应当也见到了幕后之人。
“见到了,和您所料无差,是有人想让花间醉搭桥,要办一件事。”
花间醉存在这么久,并非没有依仗,对方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要撕破脸的意思,只是用不太光彩的法子逼得月娘妥协。可别的也还好,三番五次闹出人命……
“少主?”
许攸看着热茶冒出白色的雾气,相互缠绕,在空中轻轻地打了个结,既而散开,眼眸低垂,问:“念白,我这次回来,你是不是不高兴。”
房间一时陷入沉默。
“没有。”声音如常。
先帝毕竟是他的仇人,在他十岁时,因为他父亲反对变革,祸及满门,九十几口的大户人家,最后只剩下他一个。许攸就是那时候捡到的他,一直当弟弟养在身边。而许攸这次回来,是要帮小皇帝的,也就是念白仇人的儿子。
罪臣之后,不能入仕。
念白听她的话一直经营着商行,可商人是排在最末尾的,又是在权贵宗亲云集的上京,这些年他虽不说,她也知道必然辛苦。
又要经商,武功也不能落下。
若说他没有丝毫怨念,许攸是不相信的。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整日郁闷的小孩已经长成一个光风霁月的少年,若是能放下仇恨,许攸也就放心了,可灭门之仇,哪里又是这么容易放下的。
现在许攸还在,可以时时照看着,避免他做傻事,可,她又能照看多久?
她仍然记得,寒冬腊月,衣不蔽体的小孩满眼的仇恨,以及看一眼就让人心惊的杀意。
“少主,我还有事,先告辞。”
刚推门进来的松萝连他的影子都没看见,脸鼓鼓的:“我只吃了一碗馄饨两笼包子就赶回来看,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你对念白很感兴趣?”许攸有些讶异,自从自己昨晚说念白今天可能回来,小丫头一直都很兴奋。
失落的松萝踢了一脚椅子,直接坐在桌上,双腿自然地晃动:“那当然啊,风云令的主人,我早就想拜会一下了!”
他在江湖倒是小有名气,父母双亡,出身不明反而显得愈发神秘。
“师父的朋友,这样年轻?”她们历经波折,终于在弯弯曲曲的小巷子里找到了神秘的住所。
很普通的一扇门,进去之后却别有天地,一步一景,错落有致。所谓大隐隐于市,说的应当是如此了。
本来以为师父的朋友也是一个不正经的老头子,没想到却是一位年轻女郎,看模样,应当比许攸大不了几岁。而且给人的感觉莫名熟悉。
因雪想高士,因花想美人,她两样都占了。许攸见过的美人不少,可这样脱尘的气质,再加上本就俊秀的脸,还是让她稍微出神。
不过真正吸引她的,是此人身上的气质。
许攸自己的气质,不用别人说她自己也知道,身体不好,身形虽然正,但还是隐约有一股病气,而并非青年人身上的朝气。而眼前的人虽然只是坐着,但许攸能感觉到她周围散发着沉稳的气场,不是书卷气,也不是在战场厮杀后的戾气,而是官场沉浮后的老成。
后来许攸才知道,高士?美人?
分明是一株傲气的梅花,不会说话的冷美人。
“坐。”年轻女郎正在温酒。
许攸正想着客气一下,毕竟来看望人家也没有带什么东西。
“你师父说大概前天就到上京了,怎么今日才来。”
“说来惭愧,我们现在才找到先生的居所。”
“这么蠢?”女郎抬眼,抿了口茶。
“……”许攸知道为什么他俩是好朋友了。
“这里有位小友,昨日就来我这儿寻人。我说没有,他死活不肯走。”话音刚落,一个黑影突然窜出,直接向许攸扑来,还伴随着一声万分激动的“少主”。
然后被她旁边的松萝一巴掌呼到地上。
许攸仔细一瞧,可不就是多日未见的松青。
松萝和松青是双胞胎,从小打到大的,一天要吵三次架,基本上什么小事都要争一争。原本这回来上京,她是想带着松青的,毕竟小伙子记性好,还认路。没想到他拿着件事到松萝面前炫耀,什么得意忘形的样子许攸不清楚,不过气得松萝当天在他茶水里下了药,把人迷晕了捆起来,末了锁上房门,钥匙一扔,第二天清晨说她哥哥染了风寒,提着自己的小包裹就跟着许攸下山去了。
这下可怎么办,许攸十分为难。
原本只想带一个过来的,现在两人凑在一堆,岂不是天天都要打架?
“哦?可是那老头子的徒儿来了,快进来坐。”对面亮着灯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笑眯眯地冲许攸他们招手。
“吕爷爷!”松萝松青两个人也不虎视眈眈地对峙了,欢天喜地朝老爷爷奔去。
既然那位才是师父的友人,那眼前这位是?
察觉到许攸怀疑的目光,女郎嫣然一笑:“吕叔是我的管家。”
“阁下是,徐令仪,徐大人?”本朝女子亦可为官,但大都是些虚职,或宫中女官,做到朝官的,怕是只有这位有名的徐大人,十七高中,到地方历练了三年,回京述职,任三司副使,不过双十年华,如今也不过三十岁。
“我回京述职时,还在先皇后宫中见过你,”徐令仪的父亲是先皇后的亲弟弟,“可我没想到你跟着老头子走了,也没想到,你竟还会回来。”
“世间之事,皆有缘法,说明我同徐大人有缘,昔日遥遥一眼,今日还能再见。”许攸有次进宫,还碰见了她,那时皇后正办了个宴会,要为侄女选夫婿。
后来明肃帝批折子时,许攸还听见他赞了徐令仪一句处事严谨。
如她这般年轻的官员,要么是世家子弟,要么是皇室宗亲,唯独她,身居高位,却只一心办事,且官路顺畅,令人匪夷所思。
她出任之时,曾被许多官家子弟嘲笑,世家公子不齿,后来入朝为官,又被诋毁说是卖身上位,传到这位徐大人耳边,她便大肆宣扬自己不好男色好女色,又去花楼流连了好几日,谣言这才渐渐止息。
“盛家让你来的?”徐令仪说话一向不爱绕弯子。
许攸在京中无亲无故,唯有那位曾经的兄长,如今的盛家三子愿意收留她。
“我回上京不久,是受师父所托,替他拜访友人的。”这是实话。
“你要先见小皇帝?”
当然,要不怎么会躲过那么多追杀,晾着盛庭楹,巴巴地来访友。
“不急,怎么也要过了年。”内心着急,面上还是要装一装的。
“我后日入宫,你若是不急,便去找别人帮忙罢。”说完便要走。
“还是挺急的。”许攸连忙道。
徐令仪最烦入宫,错过了这次,下次还不知道是何时。
“你怎么不去找皇帝的人?”
“徐大人最合适。”不论哪一方,许攸要进宫,这消息必然会经多人之手。只有跟着这位两边不沾的徐大人,才能悄无声息地直接见到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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