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前五份免费啦！”此言一出，再加上胡叔叔等撑场子的人也到了。
他嗓门粗，一声：“老板来一份。”叫得半条路上的人都听得见。
“我也要我也要，现在还是前五份吗？”他话音刚落，立马有人接上问到。
“您是第二位。”方知态度热情，引着他站到打饭“窗口”处。很快，来人在方知的指引下落座。
他们早上虽吃饱了，但一上午体力活坐下来，早就饥肠辘辘了。早在闻到肉汁的香味时，口水就不由自主地分泌。
他迫不及待地将吸饱了酱汁，蘸着漂亮糖色，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往嘴里送去，喉头不自觉逸出一声喟叹。
在外奔波打拼大半年了，上一回吃到红烧肉还是在老家过年的时候。想到这里，他就想到了遥远小山村里的父母，妻子孩子，眼眶微微有些酸涩。
“老张，有这么好吃吗？我说你不会是老方这小子请来的托吧！”先前还在观望中的人打趣道。话虽这么说着，脚却都很诚实地往前。
不大一会儿，方家的小三轮车前挤满了人。
“老板娘，给我多打点汤汁呗！这个拌饭好吃嘞！”
“好好好！”方妈妈此时的笑容是方知从未见过的，像是身体的每一根头发丝，每一处毛孔头流露出的开心。
“前五份免费的发完啦！后面的叔叔到我这里付钱哦！”
“老方，你这闺女架势摆的足啊！”
方知腿上放了个塑料盒，里面装着的五毛一块，五块十块的零钱，都一扎扎的用皮筋捆好放着。有眼尖的还看见，盒子里放着个紫外的验钞灯。
因为还有方知执意要带的酱瓜和腐乳都是五毛一份，所以找钱变得更麻烦一些。
不过有钱赚，谁还嫌麻烦呢。都不是复杂的计算，方知稍微在脑子里转一转，就麻溜地给对方找好零钱。
“是个当老板的料子，好好培养哈哈！”大家一边闲话，一边排起长队，方知看着乐得眼睛弯成一弯月牙。
虽然排队的人多，但流水线作业，大概二十来分钟，三十份饭菜都打完了。
方知还在默默数队伍的人数，一直以来，她都是家里几个人中表现的最自信的那一个。但其实，她也不安，她也怕三十份今儿卖不完。小本生意，他们亏不起。
但值得庆幸的是，来排队的人还不止三十个。
方知便从第三十一个人开始，每一个都态度诚恳地告诉他们：今天第一天开张，准的饭菜只有三十份，让他们明天再来，明天会准备多一些。
不过准备的绿豆汤有多的，方知就给每人都打上一碗绿豆汤。这下，觉得在这儿耽误了时间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反而觉得老板会做人。
“今天开业大酬宾，加冰的绿豆汤免费，一人一碗，最后有多的可以续杯哦！”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不过天太热，冰容易化，陆周就提出打完饭后他骑车回去拿。
“你就折腾你哥哥吧！这么热的天，让他两头跑，那冰化了不也还是化在绿豆汤里头。”方妈妈拉着陆周，不舍得他遭罪。
“可是喝冰的更舒服！我们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让别人除了我们家觉得别家都是将就。”方知一脸不服气，小脸鼓鼓的。
“你还一套一套的……”
“没事，我骑车快着呢！”看两人像是要吵起来，陆周说着，灵活地一转身，跑了。
炎炎夏日，太阳将地面和任何暴露在它视野下的东西都照的发烫。虽然大家都坐在树荫下，但每人还是一脸一身的汗。
等冰冰凉的绿豆汤下肚，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像是被抚平。
方家一家四口，先前担心这五十份饭卖不出去，哪有心情吃饭。现在忙了一中午，又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饿。
肉是没了，汤汁也被刮了个干净。一家人就着剩下的一点土豆丝和酱瓜腐乳，围在一起，依旧吃得满脸笑容。
等收拾完所有东西回到家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上午做饭用过的锅碗瓢盆都还就那样放着，没来得及洗，大红盆里装满了水，方爸方妈坐在盆边洗洗刷刷，陆周和方知就一趟又一趟地把桌椅往家里搬。
从早上五点多，一直到这会，已经快两点了，一家人都没怎么停下来休息休息。
两人搬完东西，要来帮忙，方妈妈摆摆手，把他们赶到一边。
方知从冰箱里拿了四颗雪糕，方爸是老冰棍，方妈和陆周爱吃绿色心情，她则给自己拿了个蛋筒。
“给你哥哥也拿个蛋筒，方知，就你会吃，给自己拿最贵的。”如果说，开始收养陆周，是为了方知。那么后来对陆周，则完全出于母性的本能。
陆周越是懂事体贴，方妈妈就越心疼他，生怕他觉得寄人篱下，有什么都不敢说。
“是哥哥不爱吃蛋筒！”但有时对他的态度过于小心，反而让陆周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阿姨，蛋筒太腻了，我喜欢吃绿豆的。”他捏了捏雪糕纸，没有拆开。
方知见了，心里微微刺痛。
“人家这么贴心，记住你们每个人爱吃啥，结果呢？”方知双手叉腰，挺起胸脯，故作生气：“不识好人心。”
“好啊，方知，你能耐了，敢说你妈是狗。”方妈妈也注意到了陆周的不自在，她立刻接住了方知的戏。
“我才没有，是你自己对号入座。”
果然，陆周见她这样，噗嗤乐了。看着她还蹬着一双大眼睛，和方妈妈对峙着。将她脑袋转过来，替她拆开包装纸：“快吃吧，化了就不好吃了。”
方知搬来椅子，将中午收钱的盒子放在上面。自己坐着小板凳，一边吃着雪糕一边数着钱。
方爸方妈吃着雪糕，也暂时歇了歇手。
之前定的价格本来是五块，但方知算一算成本，发现比起爸妈原来，也多挣不了几块。
而且，他们之前去镇上的时候，在路上点了份蛋炒饭就是六块。他们不像人家地理位置好，也不用交房租，但他们这是大荤啊，所以定在六块，方知觉得很合理。
“一五二五，七块八块……”方知眼睛像是发着光：“我们今儿赚了一百五十九块！”
三十个人，其中有五份免费，有十八个人加了酱菜腐乳。
“这可不叫赚了一百五十九，叫一天的流水，赚了多少钱还得减去我们的成本。”方爸爸理所当然地觉得才十来岁的女儿不懂，向她解释道。
方家的饭菜都实诚，一勺肉大概在200g左右，三十个人，今天买了十三斤肉，给每个人都是满满一勺。
2004年，猪肉价格小幅跳水，一斤价格在三块五左右波动。
十三斤猪肉要45块钱，卖猪肉的贩子虽然不是方家村的，但方爸爸经常去大队进货，两人也算是认识。
等聊起天，一攀扯，才发现也能攀上点关系。方爸爸的二姑奶奶，嫁的人家，是猪肉贩子媳妇她妈的娘家。
何况，在村里，每天买肉的人家不多。都是过年过节来客人了，会来买一些。像方爸爸这样长久的，“大”主顾基本没有。
于是价格定在了3块2一斤，加上土豆，腐乳，还有米和绿豆，一共花了55块钱左右。
而桌椅，铁桶和勺，还有打土灶的钱，那是大头，一天两天的赚不回来。
八张桌子搭上十六张椅子，花了二百四。再额外加了二十张椅子，花了六十。桶和打菜的铁勺，一共二十三块。
土灶则是找本村的人帮的忙，一袋水泥十八块，砖用的自家搭小屋子时剩下的，村里老手两个多小时就搭好了，给了他二十块钱，一包五块钱的烟。
固定成本一共花了三百六十六，还没算其他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2004年，方家的小卖铺加上方妈妈织网的活一个月能挣450，是的，四年前也是这个数。
哪怕再一个四年，三个四年过去，方家一个月也才将将能赚到一千五。
科技飞速发展，所有的物价飞涨，人们的工资哪怕长得缓慢，但只要肯干，一个月三千不成问题。
只有方爸方妈，十几年如一日，早上五点多起，晚上九点多停下手里的活，他们的工资却依旧刚刚够果腹。
尽管这两年家里卖果子，种果树赚了些钱，但家里两个孩子慢慢长大，要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
还没开张，就流水一样，花出去四百块钱。不止方妈妈，家里的每个人都提心吊胆，生怕这四百块钱打了水漂。
没人敢说丧气话，但人人心里都做着最坏的打算。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大家才真正松了口气。
不算那些可以算作方家固定资产的投入，今天一天净赚了一百零四块钱！
一天顶他们干七天的活！就算平均到四个人头上，他们也赚了，大大的赚了。
“我滴个乖乖！”方妈妈拿着雪糕忘了吃，她看着自己那双手，一年365天，她那双没有一刻是完好的手。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细碎的伤口，大拇指和无名指有些变形。
一滴豆大的泪珠落在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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