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伸出手去，想抓住什么，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能抓住，唯有细碎的风从我的指间轻轻滑过，徒留一地荒凉。
陌华……
我愣愣地看着那白色身影在黑夜中消失无踪，无法动弹，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着，压抑得厉害。
“颜颜……”落玄有些担忧，轻声唤我。
我被他的声音唤回理智，猛地飞身追了出去！
我怎能让陌华这般离去？我们好不容易才见到的。他好不容易来找我一回，我如何能让他就这般走了？凭着那一股子冲动，我追出了很远，一直追到了天河旁，却仍旧没再见到那抹白色的身影。
他……真的就这样走了？
我怔怔地看着那星河中璀璨的星光，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悲凉。
“颜颜，他已经走了。”身后有声音传来，轻轻柔柔的，是落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已经走了。
我只是难过，他怎能这般不听我任何的解释便就离去了？还走得那般决绝那般义无反顾！其实，说到底，他终究是不信我。
这几万年的时光，早已将我们之间仅剩下的那一点点信任消磨殆尽了！
“你说，他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解释呢？”
落玄沉默，许久之后轻轻地一叹：“颜颜，我们成亲吧！”
成亲？不……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在我心里想着陌华的时候，我如何能嫁给落玄？这不仅仅是对我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落玄的羞辱。
我轻轻转身，从他的身侧离开。空气中飘荡着的我的那一句淡淡的：“对不起！”
“你知道吗？我这万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你。”身后传来落玄有些飘渺的声音，我身形一顿，忍不住停下来看他。“看着你的灵魂碎片一点一点地积聚起来，我开心得无以复加。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是恨陌华的，我恨他将你害得魂飞魄散。然而，我却不得不同他联手将你复活……”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落玄打断我的话，以往沉静温和的眸子中忽然间就有些狂乱。“你不明白的。一开始，我就认错了人，我以为莫雨是你，所以，我对她好，却忽略了真正的你，让你备受欺凌！”
我怔住，恍然间想起在堂庭的那段日子。印象中，他对莫雨一直是很好的，起码在莫颜十岁前，付忆尘就只对莫雨好。后来，若不是那个意外，我想他会一直那样对她好下去。也正是因为后来付忆尘的转变，让莫雨对莫颜起了杀心。
“明明在你身边那么多年，明明是那么深爱的人，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认错了人……”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落玄，那双天青色的眸子中盛满了痛苦。难怪他如此介意当初将已经成魔的莫雨当成了我，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可发现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静静地看着他。
“也许你的坚持是对的。对于一个连爱人都认不出的人，你是不该接受的。你……去找他吧！”
我震惊地抬头，有些不可置信。他方才让我去找……陌华？
“是的。去找他吧！这几万年来，无论你做什么样的改变，他终究是爱你的，这点，你毋庸置疑。这十年来，你们相互思念了对方十年，也试着放开了彼此十年，其实，到底还是没能将彼此从心里遗忘的。”
我沉默，心中却震惊不已。
他知道！他居然知道！
“去吧！去找他吧！”落玄轻轻地笑着，那笑容在星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是坚定的。
看了落玄许久，我轻轻地笑开：“谢谢！”然后转身消失在了天河岸旁。
十年，十年时间对神漫长的生命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然而，这十年来，我却同落玄走过了许多的地方，用来遗忘曾经的人，却到底没能将他淡忘丝毫。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几日后，当我再次站在魔宫的时候，我却仍旧忍不住笑了。经过了几日的犹豫，我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前来寻他。
其实，这十年里，我从未离开过这里。陌华说我从来不曾来看过他，从来不曾想过他，只是他并不知道，这十年来，我一直都在他的身边。或化身一名小婢，或化身一件不起眼的物什，或化身某样植物，一直在某个时间某个角落注视着他的点点滴滴。看着他狠绝地镇压了魔界动乱，看着他在午夜独自在惜颜殿徘徊，看着他这十年来一点一点地趋于平静。
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他，我便觉得满心的幸福。
我敛了周身的仙气，驾轻就熟地往惜颜殿走。记忆中，他总是在那里，看着那幅画想我。然而这次，我却扑了个空！
他不在！
他居然不在！
不知为何，我心里忽地就是一沉，一种慌乱的感觉浮上心头。随手抓了个小婢，问她：“陌华现在在何处？”
小婢见了我，吓得半天没说出句话来。一阵期期艾艾的求饶之后，好容易说出了个地点，我便直接丢下她飞了去。
我找到陌华的时候，他正在寝宫中喝酒，身旁是一众靓丽女子，穿着清凉，举止妩媚，身姿窈窕地跳着舞蹈。而他怀里抱着的，正是素兰。
素兰穿了一件红色的透明的纱衣，娇嫩的肌肤若隐若现，妖娆万千地窝在陌华的怀中，喂着他酒水。
我前进的脚步一顿，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知道，素兰一直以来是喜欢陌华的，从十几年前便就知道。只是一直以来，陌华对她从来未曾假以辞色。然而今天，他们却是搂在了一起！
看着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我只觉心头一痛，似乎有什么从上面碾了过去。
素兰的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坐在他的大腿上，一只手环在陌华的腰上，一只手握着酒杯往陌华的嘴边送。陌华亦是微笑着，顺势饮下杯中美酒，随后一个俯身吻在了素兰的唇上。素兰面色一红，有液体从她的唇角溢出。
陌华哈哈一笑，脸上带着狂傲：“怎么样？这酒如何？”
素兰轻轻擦去嘴角的酒渍，娇嗔着在陌华胸口锤了一下，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好不惹人怜惜：“尊上讨厌！”
陌华却是勾起了素兰的脸，媚惑地笑着：“真的讨厌吗？”那样的笑容，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一直以来，他的笑是狂傲的，是冰冷的，也是温柔的。我却没未有过他如此媚惑人心却又带着挑逗的笑容。
那笑容深深地刺进我的心里，蜿蜒出一片鲜血淋漓。
素兰嘴角含着媚惑，勾住陌华的脖子，献上一吻。
有声音在我心底呐喊：推开她！快推开她呀！
然而，事实上，陌华却回抱住了她，逐渐加深了那个吻……
我想走开的，脚却似乎生了根，我只能站在那，看着他们温柔缠绵。甚至到后来，陌华抱着素兰去了卧室，我也未曾离开半步，就那样站在窗边定定看着他们。
耳边再也没了别的声音，只余那人浓重的喘息声和女子的□□声从内屋间清楚地传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几乎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陌华才从卧室中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欢爱过后的潮红，衣衫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一大片胸膛，上面隐隐还有些抓痕，却让他更显得放荡不羁起来。
他甚至没看到立在窗外的我，自顾自地倒着酒，嘴角含着笑，看着一群舞姬翩翩起舞。
我终于忍不住，转身离开。
我在期待什么？已经是亲眼所见的事情，我还在期待些什么呢？这明明是我最想要的结局，心却为何那般的痛？
原来，万年的等待，到最后却敌不过这十年的疏离……
七万年的时间里，他会寻找我的灵魂碎片，会等我，会找我，其实不过是因为在他看来，我仍旧是爱着他的，所以带着那份愧疚，带着那份自以为的爱，他可以做到。然而，十年的岁月打磨，不一样的人归来，他终究觉得我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女子，他也不如曾经那般爱我了。
只是，如今的我却是要如何自处？
我怔怔地来到魔界出口，眼前仍旧是那一片樱花林，花依旧开的灿烂，雨滴似的花瓣随风飘落，仿若仙境，却再也不是当初的花了。
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些什么，细碎的花瓣却纷纷从指尖滑落，到底是什么也未曾留下。
我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暗暗对自己说：算了，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罢了，过了，就忘了吧！
闭上眼，手指开始捻诀，我缓缓念动了咒语。
“上神既然来了，却又为何不到本尊宫中来呢？也好让本尊好生招待一番啊！”身后有声音传来，带着些慵懒的味道，云淡风轻。
我心中猛地一跳，捻诀的手顿了顿，倏尔睁开了眼。不必回头，我也知道来人是谁。那低沉的声音，还有风中带着的淡淡的味道，无不宣示着是那个人来了。
他不是在殿中看歌舞吗？怎的又出现在了这里？
我很想回头看看，但却有害怕回头看到那张脸上的冷漠，于是，我将心一横，接着将咒语念完，看着眼前威严的大门，我苦涩一笑，举步便欲离开。
“怎么？上神这般便要离去？是否有失礼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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