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二度落花暮漾如
“颜颜，你这般看着他们，难道我这相貌还不如他们？”落玄见我一门心思打量着那四位帝君，忽地低头贴在我的耳畔轻声说到。
他呼出的气，撩起我耳畔的碎发，有些痒。我慌忙缩了一下脖子，转头去看他，却见他仍旧一脸正经的站在我的身侧，仿佛方才什么也未发生过一般。
我蹙眉，瞪了他一眼，却换来他的一笑。
呃……我突然觉得，他近些天来，怎么有些奇怪起来？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印象中，他一直是个温润如玉之人，然而这段时间来，他表现的却有那么些……嗯，闷骚？
我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跟他好好谈谈了。
我是个行动派的人，是矣，宴会过后的当天夜里，我便将落玄请到了我家的后花园中。
“颜颜，今日怎的有空邀我一同赏月啊？”落玄显然心情很好，对于我将他请到后花园中一事，虽有些疑惑，脸上却一直带着笑。
“落玄，有些事情，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开门见山的好。
果然，落玄因为我的话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误会？什么误会？”
我犹豫了一番，斟酌着如何开口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其实……之前同你好的人并不是我……”
“嗯，我知道。”
呃？知道？他居然知道！
我诧异地抬头，眼前的青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退去了满脸的笑意，神色有些落寞地站在我的面前，天青色的眸子中染上些悲凉。
落玄沉默着看我，好一会才低低地问道：“颜颜，你是怪我没有早点认出你来吗？”
呃……
“不是……”
“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还是怪我的。”我还没说完，落玄便打断了我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定定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带着一点疼惜，一点苦涩，还有些许的哀伤，低低地叹息着，“是啊！你是该怪我的。我跟在你身边那么年，陪着你那么多年，最后却没能认出你来，让你受了那多的苦，还差点……”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回过身来，深深地看我，眼中流露出深切的自责与悲伤。“还差点让你魂飞魄散！……我这般糊涂，你恼我，也是应该。”
我拧眉。虽然他说的是声情并茂，让人听了无不对他言语中的深情为之感动，然而……
“你有被虐倾向吗？”
“什么？”
“不然，你怎会以为我会在意这些？”
他沉默着看我，天青色的眸子中尽是我不懂的情愫。或者我不是不懂，而是不想面对。
对于这样的落玄，我总是有些无可奈何。我同他自幼相交，这近二十万年的岁月，我们几乎是一起走过的。当然，除了我死去的那几万年。他从小便将我保护得很好，帮我渡过一次又一次的劫数，对于我的一切事情皆当着他的责任。这样的他如何能不让人感动？然而，便是这样的他，我却也只能当作亲人、兄长，而非恋人……
我忍不住一叹：“落玄，你我虽生来便是仙胎，凌驾于这万千仙人之上。但我到底是已死之人，若不经历一番劫数，如何能再次荣登这上神之位？说到底，那些苦难不过是我此生该有的劫数罢了。”
他依旧沉默着看我，目光里渐渐有了些哀伤。我知道，他或许不是因为我的不原谅，仅仅只是因为没有认出我而难过罢了。对于自己所珍爱之人，相逢却不相识，那是怎样的一种悲哀？亦如我当年……回想当年的情景，我的心里依然会一阵一阵地钝痛。
“落玄，你从来不欠我什么，我今日找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那个曾经同你好的人，我对你也只是亲人间的怜爱……”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落玄不会再说话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他的声音。
声若蝇蚊，几不可闻。
“嗯。”
我没有告诉他的是，其实，我心里挺感激莫雨的。那些日子里，她好歹也算是替我遂了落玄的心愿同他相爱了一场，这也算是她能而我唯一不能为落玄做的了。
“那么……从今往后，你别再……”再那样对我了……
“颜颜。”我话还未说完，落玄猛地抬起头来打断我，目光一瞬不瞬地停留在我的脸上。他看这我，眼神坚定。“别说了，我都知道。”
我一怔，忍不住抬眼看他。樱花树下，落玄一身青色长袍，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前，一头及腰黑发被微风吹得轻轻摇曳，这般模样，当真是当世不二的美男子，难怪这天界诸多仙女无不为之倾倒。然而，此刻的他，眼中却有着压抑的深沉的痛苦，让人看了，莫名的心酸。
“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是，颜颜，你可知道，当初莫雨对我好的时候，我不是没怀疑过她，也不是没探查过她。但因着她与你的气息太过相似，我却也并未深究。因为，在我的心底，我是那般的渴望着你能爱上我，同我在一起……”
我看着他，几次张嘴欲言，却终是在那一双眼眸的注视下沉默了下来。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知道的，你爱的人从来就不是我，哪怕陪在你身边的一直是我，哪怕他伤你再深，你的心里也只有他……你也真傻，守着那样一份没有结局的爱执着无悔，在想忘却又舍不得忘记之中挣扎徘徊。一次又一次地心伤，一次又一次的愈合，却始终坚持着……呵，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落玄还在那里喃喃地说着，像是在说给我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而我的心却早已是疼痛不已。
是啊，我说他执着，我自己又何尝不是那般执着呢？总盼望着那个人能多懂我一分，多让我一分。我恋着那个人，想同他一直在一起，却又不愿意放弃眼前的一切……
“落玄，也许从一开始，我就应该选择你……那样，我们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局了。”
他沉默着看我，也不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我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无论是什么样的语言，都在他的注视下变得无力。天地无声，唯有那双天青色的眸子，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忽地，我身上一紧，一股淡淡的幽香萦绕鼻端。
“颜颜，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幸福的！”
我心中一紧，隔着薄薄的衣料，我甚至能感受到落玄的体温已经胸腔中那颗跳动的心。
“果然是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好时光呐！二位上神真是好兴致！”突然，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惊落了无数樱花。
听着那略带嘲讽却又张狂的声音，我的心猛地一震，慌忙推开落玄，回头望去。月光下，清风里，男子一袭白色长衫，一头黑色的长发因为微风的吹拂而微微扬起，眉眼如画，仿若谪仙，依旧美得风华绝代。
怔怔地看着他，目光一点点掠过那人熟悉的眉眼，脑中涌动着这万年时光中的点点滴滴，刹那间心痛如绞。我觉得我必须要说点什么，却偏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大脑中一片空白，天地间只有那人，唯有那一人。
良久之后，终于说了一句：“你……你怎的来了？”
“哼，怎么，这天界，本尊便就不能来吗？”陌华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却是看也不愿多看我一眼，目光定定地落在了落玄的身上。
落玄轻轻一笑：“魔尊身份尊贵，自然是来得的。只是，不知道魔尊来着栖颜宫所为何事？”
“没事本尊就不能来逛逛？”他挑眉，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落玄仍旧是一贯的好脾气，微笑着：“自然是可以的。只不过，现在是夜里了，魔尊大人这般莽莽撞撞地到夕颜上神的寝宫中来，到底有失身份……”
耳边是他们二人争锋相对的言语，我却一个人也没能听进去，眼里心里全是那人的身影，直到……
“哼，本尊倒是不知，你二人的关系已到了这般境地，如今二位既已归位，可是好事将近？”
好事将近？
我猛地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寒若冰霜的脸，心中钝痛。他还是以为……
“陌华，我们没有……”我急切地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却被他一口打断。
“没有？！哼！夕颜，我亲眼所见，你还要做何解释？这些年来，你总说我们之间身份不同，一次次地将我推开，说到底不过是你变了心，爱上了别人罢了。”
我如遭雷劈，僵直着身子愣愣地看着陌华。此刻的他，眼中尽是陌生。
“七万年，我找了你五万年，等了你两万年，甚至为了救你不惜沉睡。但我也从未计较过，因为那本是我咎由自取。可是，夕颜，这十年间，你可曾来看过我？可曾想过我？你又是否知道，我这十余年是如何度过的？”
“我……”面对陌华的质问，我哑口无言，只能无力地看着他。我要如何同他说我这十年来的历程？
“你没有！”陌华的眼中闪过一阵悲凉，随后便苦笑出声来：“呵呵，你没有。这十余年来，你与落玄过得那般逍遥自在，又岂会想得到我！”
“你知道吗？我每次去看你的时候都会看到你同他在一起，那般的快乐……我从未见你那般快乐过……”
“也许，我是该放手了。”陌华蓦地闭了眼，轻声叹息着，而后转了身。我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眼前。
“其实，我早就该放手了……”
他的声音轻轻浅浅地传来，飘散在空气中。我伸出手去，想抓住什么，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能抓住，唯有细碎的风从我的指间轻轻滑过，徒留一地荒凉。
陌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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