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短暂的清明

　　

　　碧凌仍旧一身碧色长衫，青丝碧眼，神色冷峻地站在那里，淡淡地注视着莫雨同落玄。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人，一身浅蓝色长衫，眉间一点碧晶，眉眼甚是清秀，隐隐有种超凡脱俗的温润气质。

　　他二人在见到落玄与莫雨握在一起的手时，面上俱是一怔，随即碧凌便沉了脸色。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说这话的时候，碧凌的脸上带了些质疑，话也就说的有些阴阳怪气起来。

　　“嗯……”莫雨估计被这突然出现的人惊到了，还没太搞明白事情的状况，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接话好。

　　碧凌眼眸中的厉色一闪即逝，而后便恢复了平日里的面无表情。

　　作为我前生的坐骑，莫雨也许是知道碧凌的存在的。然而，我与碧凌今生一直是化作小猫跟在我的身侧，鲜少以真身出现在世人视线里，是矣，知道他的存在的人并不多。如今他这一出现，自然是会打乱莫雨的计划。

　　因为，有一件事是众神皆不知道的。天神的坐骑大多只是认主，或是立下血契，然碧凌与我却不同，他同我是以神魂许下契约的。换言之，便是我肉身如何改变，他所认的，皆是我的神魂，故而能感知我的魂魄身在何处。

　　这也是为什么，当日我被打下招摇山后，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在涯底找到我的原因。即便是落玄因着那一魄看不出眼前这位“莫颜”的端倪，碧凌却不会因为那一魄的阻挡而错认了我。

　　“碧凌，你何时归来的？”落玄不动声色地将莫雨往身后拉了拉，将她护住。想来莫雨那一瞬间的错愕和震惊他并没错过，只是，他仍是下意识地护住了这个他以为的心爱女子。

　　“方才到的，不过……我似乎打扰到你们了。”碧凌似笑非笑地看了莫雨一眼，神情莫名。

　　闻言，莫雨这才轻笑着从落玄的臂弯中走出来：“碧凌，你来了。”

　　听了这句话，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而后便闭上眼，再也没去看那为早已爱疯狂的女子。而在我闭眼的那瞬间，我分明看到碧凌的嘴角亦勾起了一抹笑容。

　　“嗯，好久不见。”碧凌简单寒暄。

　　“吃过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莫雨进一步提出邀请。

　　“好。”

　　“那你们坐一会儿，饭菜很快就好。”说完，落玄转身进了厨房。离去前，他淡淡地看了一眼碧凌身后的那名男子，冲他淡然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莫雨这才发现站在一旁的蓝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可又不知道该不该问他到底是谁。

　　“这是九鸦。”碧凌淡然介绍着。我在听到九鸦这个名字之后，忍不住睁开眼再次细细打量了一番那蓝衣男子。见惯了如陌华、落玄这样的上古时期的神魔，他的五官算不得多俊朗，但是在这人间，他的容貌也是不俗的，毕竟是受了我精血成长的，如今他直接坐化成了一名小仙，倒也不负我那一刀之痛。

　　“嗯。一起吧！”莫颜倒是很明智，知道多说多错，她又摸不着九鸦的身份，便索性闭了嘴，微笑着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脸色洋溢着幸福。

　　碧凌话本来就不多，如今更是沉默，微微蹙着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反倒是九鸦，几番想要说些什么，皆被碧凌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

　　落玄在将一堆的饭菜摆上餐桌之后，终于坐在了莫雨的身侧。

　　“你们……”碧凌问得有些犹豫，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穿梭。

　　“我们？”落玄挑了挑眉，伸手揉了揉莫雨地头发，脸色扬起了温柔的笑。“如你所见，我们很好。”

　　碧凌沉默，目光中隐隐闪过一丝无奈。

　　“看得出来，你们很幸福。”反倒是一旁的九鸦给出了一个定论，而后不意外地看到那两人又是相视一笑，那样的默契，羡煞旁人。

　　“嗯，吃完饭，我们还有些事情处理下。”碧凌默不作声地说着，看似无意地看了看莫雨，不意外地，看到了她脸色的神色有了轻微的放松。

　　“这是要离开吗？”莫雨虽然问得很平静，眼中的惊喜一闪即逝。

　　“嗯。”

　　事实上，碧凌确实在吃完饭后便同九鸦一道走了。而后没两日，我便见到他化作了先前的小猫模样归来。莫雨并不知道碧凌的猫样，只道是从哪里来的野猫，便也没多过问。我知道，碧凌必然已经知道了我状况，遂安心地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直到某天夜里，我猛地被一阵强大的吸力弄醒。睁开眼时，便见碧凌与九鸦双双站在我的面前，四只眼睛正紧张万分地望着我。

　　“主……人？”碧凌有些迟疑地唤我。

　　“这是……怎么了？”我抚了抚有些晕的脑袋，感受到手掌摸到实体我猛地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淡绿色的衣服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有些发灰，我再次动了动手臂，绿袖翻动，随着我的动作，身侧的火苗亦被衣袖带起的风吹得晃了晃。

　　我，回到了身体里了？！

　　我竟然回来了！！

　　得到这个认知之后，我心中微微一喜，看向身旁的碧凌与九鸦，目光中不自觉地透出几分赞赏：“你们很不错嘛！”

　　不出所料，碧凌同九鸦面上瞬间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这引灵果还真的有用啊，也不枉费我这一月来的寻找了。”这是九鸦的声音，爽朗的声音带着笑意，不似碧凌的有板有眼，也不似落玄那般温润如玉，却自有一番温柔，干净而纯粹。

　　我冲他们微微一笑：“嗯，辛苦了，九鸦。”

　　“主人，你怎么会被莫雨困在身体里呢？”

　　“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别说了。引灵果只能暂时压制住莫雨的魂魄，我们可只有半柱香的时间。”九鸦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话，让我忍不住愣了愣。“你还是说说之后我们到底要如何帮你吧！”

　　我看了看九鸦，再看了看碧凌，沉默了一会儿。引灵果虽是灵果，亦世间难寻，却终究是人间之物，其效用当然只得一瞬。

　　“你们且先去寻合水石，顺道打探一下鸣月的下落。”我想了想，便对着他二人交代。如今我法力未复，并不能夺回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权。那么此番沉睡下去之后，必然又是很长一段时日的黑暗。

　　“是。”

　　“嗯。”我顿了顿，忽地想起当日陌华离去的模样，心中忍不住一痛。如今，他只怕是当真放弃了……

　　“陌华……魔界现如今如何了？”我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问了问。

　　“魔界现下并不太平，陌华他……哎，主人，你还是好生养着，早日冲破这束缚，重回神界吧！”碧凌有些犹豫，最后却只是简单地带过来。

　　面对碧凌如此回答，我心中钝痛，却也只能轻声一叹。此番转世红尘，于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番劫数？我生来为神，虽也曾历过些劫数，但到底都是些轻松简单之劫罢了，最多的便是对修为的考量。毕竟当初有神力在身，又有落玄相护，那些于我而言，轻而易举。而如今，重生归来，又岂是那般容易再登神位的？

　　“好了，你们去吧！这段时间，我会沉睡，待到你们寻得合水石时，再来寻我。”合水石乃极具天地精华的五彩神石，灵气充裕，对我冲破封印有绝大的帮助。而我大部分神力，其实早已随着“鸣月”沉睡，如今便是冲破了封印，也不过是昔日的一半修为而已。

　　如今，陌华与我算是彻底决裂了，依着他的个性，他必定会去寻鸣月的。虽说鸣月是我的兵器，但若被他寻见，以他的神力也未必不能将其中神力占为己有。彼时，六界危矣！

　　我目送碧凌与九鸦离开，心中或多或少有些感慨。想着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太好过，便起身走出了房间。

　　本以为不过出门看看月色，却不想，方才推门而出，便看到了正走过来的青衣男子，忍不住身形一顿，心里五味杂陈。

　　“师兄，你这是？”

　　“我方才听到你房间有些声响，便过来看看。你……还好吗？”许是我的态度与往常不同，落玄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犹豫，看我的眼神也带了些审视。

　　我轻轻一笑，正要开口说话，忽觉身体一僵，头有些晕乎乎的，而后便是一阵轻飘飘的失重感，我知道，这是我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你怎么了？还不舒服吗？”落玄扶住摇摇欲坠的“我”，目光中满是关心和心疼。

　　“嗯，还有一点点不舒服，本以为已经差不多了，想看看月色的。”莫雨几乎是瞬间便弄明白了现在的处境，懒懒地将身体倚在了落玄的怀中。“师兄……”

　　“不舒服便多躺一会儿吧！我抱你进去。”

　　“不要，师兄，你带我去看看月亮吧，我已经很久没好好看过月色了。”

　　“好。”落玄对于莫雨的要求想也未曾多想，轻笑着将她抱了起来，而后我便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阵风声。

　　待风声过后，我发现我们已经置身于某座山峰的峰顶。云海苍茫，明月当空。虽说是夜晚，却也带着一种安静的美丽。不得不说，神仙总还是有好处的，比如腾云换个地方看风景什么的，总是很方便。

　　“这里如何？”

　　“嗯。”莫雨乖巧地点头，把头倚在落玄的肩上。

　　不得不说，落玄真的很疼惜莫雨。也许终此一生，我也不会如莫雨这般去爱落玄。但看着如今落玄这般满足，我突然间就有些不想拿回身体了。

　　其实，这样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他们两个人是开心的，不是吗？而我，不过是个旁观者罢了。看着他们相依相偎的模样，听着两人的柔情蜜语，我终于再次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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