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子若
“殷离吧。”冷谦微微一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无忌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有些怀疑地问：“殷离行走江湖时间不长，恐怕没多少人认识他。我指的是武林各大门派公认的，排名第一的美男子。”她并不是认为殷离当不起“天下第一美男”的赞誉，只因鹿仗客审问的那个黑衣男子并非殷离，故有此疑问。
冷谦花了一会儿搜尽枯肠，两人渐渐落在了队伍中间。
沉吟片刻，被无忌寄予厚望的人答道：“能让正邪两派公认的美男子，只有周子若了。”还有一个杨逍，冷谦心里琢磨，殷离、晓昭初出江湖，六大派怎会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有杨逍能入得了六大派的法眼了，但他与杨逍素来不睦，自然不会主动往杨逍脸上贴金。
无忌对冷谦的答案并不满意，回想起子若对她嫌恶的态度，翻个白眼说：“周子若还是算了吧，晓昭和殷离比他好看多了。”
“他们仨模样是分不出高下，可殷离桀骜不驯，世所不容；晓昭相貌异域风情太甚，不可接近；周子若秉持谦谦君子之气，夫唯大雅，卓尔不群。”
“才不是。”无忌换了一副冷脸，大声辩驳：“等他们三个站在一起，大家都会知道晓昭才是最好看的。”
一个侍从突然上前附耳禀报队伍前方发生的骚动，冷谦听后带着看好戏的口吻对无忌道：“这下他们仨聚在一起了，你可要让大伙儿评评理，选出众望所归的天下第一美男。”
话出有因，方才前哨发现周子若独自一人骑马出现在了道路前方，正缓缓向明教的队伍奔过来。
待他的马走近时，无忌看见他的武当道服上浑身是血，右肩头的衣袖被刺破了，一丝淡红色的鲜血从嘴巴流到玉颈上，头伏在马背上奄奄一息，活生生一个受难的唐僧。
放下戒备，无忌、晓昭、殷天正等人赶紧围到了他身边。晓昭将虚弱不堪的子若扶下了马，双臂擎住他的身体。
“周子若，醒醒。”无忌估计六大派是遇上赵敏了，声音里充满了关心。
全无血色的俊脸抬起，勉强开口道：“六大派在前面遭到了蒙古人的袭击，你别过去。”
“师叔师伯他们呢？”
“他们都被抓了，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说完，周子若苍白的脸一头倒在了晓昭手臂上。
这么快就要到万安寺了吗？无忌想起绿柳山庄士兵对她赶尽杀绝的经历，脚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变得僵硬了。
她下令安营扎寨，并召集殷天正、韦一笑等人谋划营救六大派事宜。
殷离亲自率队奔赴前方探明情况，殷天正命留守的明教教众竖起了警戒线，五散人亲自督导哨岗，每个人都警惕着随时可能到来的蒙古人。
营帐内。随行医师胡兼明对昏迷的周子若进行了细致的医治，道：“周少侠只受了些皮外伤，已仔细处理过了，服下汤药，稍适休息即可。”
无忌掂量起医师的话，没有内伤，赵敏十有八九是趁武当派不备时偷袭的了。
采莲坐在床边为子若伤口上药，她想从后背把子若的上身拉起靠在她肩膀上，但子若的体重对她来说太重了，只好向一旁的晓昭求救。“晓昭哥哥，我抬不起周少侠的肩膀，你来帮帮我。”
晓昭坐在采莲旁边帮忙，无忌闻言也坐到采莲对面去搭一把手，她和采莲一人抓起子若一边肩膀，一起用力往晓昭的方向推。
因子若肩上有伤，晓昭为避开伤口把手心覆在了无忌的手背上。
宽阔的掌心，温暖的触感，让无忌一阵脸红。
暗蓝色的孔雀骨涂满伤口后，那些凹陷的血沟终于没有那么可怕了，三人小心地将昏迷的伤者放倒在床上。
采莲出去熬药了。
晓昭看着无忌，默不作声。少女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手不自在地玩起了胸前的头发：“又要遇到赵敏了，晓昭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武功比你好，你别老想着保护我……”
少女羞怯的态度使晓昭的眼神更加温柔了，他准备开口时，躺在床上的子若却冷不丁地插了话进来。
“无忌，无忌，跟我走……”伤员躺在床上，眼睛仍闭着，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
竟然做梦都在想她，无忌真想好好挖苦下这个假装讨厌她，实则真切爱慕她的人。为了不惊醒子若，无忌轻轻走到床边，握住受伤的手安慰道：“我就在这儿呢。”
晓昭平静地看着她，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帐篷。
“无忌、无忌……”
子若的呼唤断断续续，无忌握紧他的手，看见他颤动的面颊渐渐归于平静，随后沉陷在他俊美的脸庞中。
他是武林第一美男吗？这么好看的脸，可要保护好了。无忌心想，食指触碰了他的脸。从额头、鼻子、嘴唇、下巴流畅划过，惊艳的线条令她想起了黑衣男子，他那时脸已经覆满伤口，但仍让人窥见整张脸的美好。
他还活着吗？大概已经死了，失落令她放开了手，垂下的手腕却被子若抓住。苏醒者睁开眼，紧紧盯着她，没由来的问道：“你喜欢过我吗？”
无忌吃了一惊，同时感觉很难为情，刚才偷偷摸他的脸被发现了吗？
“你要喝水吗？饿不饿？”无忌挣扎开子若的手，没理睬他的问话。她觉得他的手指修长有力，一点也没有受伤者的虚弱或僵硬。
“我想知道，你喜欢过我吗？”他呼吸粗重，费力地挺起了裸露的后背和受伤的肩膀靠在床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什么叫喜欢过啊，我现在就喜欢你啊。”少女露出一个非常可爱的笑脸，撒谎道。这个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暂时让她感到了镇静。
子若却不安于这表面平和的气氛。
“呵呵，但是你爱他，是吧？”他说，褐色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悲伤。
子若知道她喜欢赵敏？她曾想向人炫耀她和赵敏间波澜壮阔的爱情，但为了不被人看出端倪，她对自己的预知能力守口如瓶。
过了好一会儿，她仍无法接下话头，只好无关痛痒地说：“我和晓昭啊？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也喜欢他吧。”
子若双眼露出了迷惑的神情，随后不带表情地说：“跟我说说我们在汉水分开后的事吧。”
汉水？那是张无忌喂周子若吃饭的地方，这之后应该像原著一样周子若上武当，原主去找胡青牛看病吧。无忌心里梳理了一边事情脉络,草草说：“从汉水分开后，常遇春带我去蝴蝶谷找了明教的神医胡青牛……”
子若皱眉，“我知道这些，我想知道我们第二次在汉水分开之后你怎么想的？”
无忌顿时发懵，心里抱怨怎么还有第二次汉水相遇。汉水、少年、相遇……这些词语无法让她联想起任何事，她只好带着歉意坦白：“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你跟我说说吧。”
男子背部往前挺了挺，坐直了身体，眼睛深不见底地看着她，“你去蝴蝶谷向胡青牛求医后，我们时常通信，你信中跟我说：‘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永不会分离’。”
无忌张大嘴巴，暗暗怀疑原主和子若的关系是否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密切？为了鼓励子若说下去，她点点头了然一笑。
“随后，你回到了武当，我们朝夕相处，坠入了情网……”
完完全全惊愕的表情爬满无忌的脸，随后那张脸红得像苹果，子若摸了摸自己削尖的下巴，神秘地笑起：“我为你采了深洪莲子后，你笑得合不拢嘴，求着我娶你。”
那你第一次见我还说要杀我？无忌清楚地记得那日见子若时的悚然，不过她认定原著中周子若脾气本来就有点古怪，不然也不会黑化了。
她看子若此刻慵懒多情，英俊无双，也无意再提起不愉快的往事，便端出一副被逗乐地表情，头脑飞转想要说几句敷衍的话，“子若哥哥英俊非凡、武功又好，一定是全江湖美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男子露出一个温暖而闪亮的笑容，随后泛泛地说起两人在武当的日常。练剑、习武、游玩、行侠……一件又一件，真挚而平实。这些事情是无忌无缘置喙的，她边听边微笑，竭力做出感兴趣的样子。
“那年端午，我们一起在清水河边救了一个失足落水的老太太，当我们把她护送回家时，她对我说：‘张姑娘将来一定是你的媳妇儿’。”
无忌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她很期盼听到了美妙的爱情故事，但得是和赵敏的爱情。
子若的回忆继续徘徊在武当山的前尘往事中。
“我问老太太为什么这么说，老太太回答：‘我看人很准，绝对不会出错。你们一定会白头偕老的。这话恰巧被七师叔听到了，后来啊，全武当都将认为你我是情侣……”
她微笑着点头，既然已经决定做张无忌了，多了解一些原主的事情也好，虽然这些事可能被周子若添油加醋过，但有总比没有好。
“冬青峰上有一株樱花树，你在武当的每年春天，我们都在树下看樱花绽放，在落英飘零中感悟武学。”听他说这句话时，原主的记忆回到了无忌的脑海，她看见她双手合十对着樱花许愿，而他在一旁静静地陪伴她。樱花凄艳，他身上却有一种温暖而亲切的克制感，让她心醉神迷。
情思绵邈，真切的体会令无忌彻底放松下来，她把身体往他身边挪了挪，坐得更靠近他了，很快，她就在子若回忆的各种陈年旧事中开怀畅笑起来。
“哈哈……我真的那样说宋青姝吗？”
子若回复了“千真万确”后，无忌笑得更大声了。
笑吧，笑吧，这才是你跟我在一起应有的样子，子若暗自思量，那个在她人生轨迹上成为路标、将她从他身边夺走的人，他真希望能把他永远留在赵敏的牢房之中。
意兴不经意地萧索，令子若愠怒的旧日情景翻滚。
那是他十五岁的时候，他做武当山弟子刚满一年，因天资过人，武功已比很多师兄都好。俊秀的外表加上懂事机敏的性格，他受到了张三峰和武当众侠的格外喜爱，师父张松溪也以他为豪，常常带他出门游历。
那年三月初九，子若和张松溪到汉阳与一位反元官员晤谈，两人到城中“迎客楼”等待官员的到来。
熙熙攘攘的酒楼门口，一男一女在阶梯上亲昵地坐着，年龄均与他相仿。少女着粗布衣服，侧着脸凑在少年耳边讲悄悄话，少年穿着酒楼伙计服装，破旧的衣服难掩俊爽的相貌，正眉目盈笑地听少女讲话。
如果无忌还在武当，他们也应该是这样一对亲密无间的少年情侣。想念起远在蝴蝶谷的少女，子若遗憾又甜蜜，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与师父在二楼雅间坐下闲谈。没多久，一个童子敲门进了雅间，递了一封信给张松溪，信中官员为保安全临时改变会面地点，要求张松溪独自一人到另一家酒馆相见。
阅毕信件，张松溪嘱咐子若在此用餐等候，他自己去附近的另一家酒楼与官员会面。
不一会儿，刚才在门口阶梯上坐着的粗布衣服少女来为独自一人的子若上菜。少女放下菜盘时，子若惊讶地认出低声下气的少女正是与他分别两年的张无忌。
两年前，张三峰带张无忌到蝴蝶谷寻求胡青牛医治，随后张无忌留在胡青牛身边，子若随张三峰回了武当，期间子若与张无忌频繁书信往来，直至一年前，纪晓芙失踪，殷梨亭多次攻击明教，致武当与蝴蝶谷通信中断。一年来，武当派诸人以为张无忌仍在蝴蝶谷静养，不料张无忌却跑到在汉阳，还流落成了一个酒楼侍女。
“无忌妹妹，你是无忌妹妹？”子若大惊。
“子……子若哥哥。”
称呼表明了身份。子若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得紧紧抓住女孩的一只手，生怕她消失不见。“你不是在蝴蝶谷吗？怎么会在这里？”
“胡青牛被金花婆婆杀了，我就跑出来了……”
“那你怎么不回武当？跑到这里来？”子若高声责问，另一只手抓住了张无忌的另一个手腕。
“我认识了个小哥哥，他说能带我找到神医，我们途径此地，盘缠花光，边打工边赶路……”
荒唐！
心疼和不被亲近的感觉翻搅到一起，子若推开门拖着她往楼梯走：“我们去找我师父，他就在附近。”
“我不去！”张无忌拼命挣扎，但她的身体绵软无力，只能顺着子若往下走。
“无忌！”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走廊传来，子若寻声望去，看见刚才在酒楼门口和张无忌亲密的那个少年正地往这边来，怒火中烧，英姿秀发。
“十一哥哥！”
张无忌求救似地朝那个少年大喊。
被称作十一哥哥的人就是和他日思夜想的少女流浪天涯的人吧，一想到那个少年可能拥有了张无忌，子若感到心像被刺了无数刀，手不觉加重了力气。
不管她是否想要见张松溪，心如刀割的男子硬生生地将少女拉往门口，向街道上走去。
“子若哥哥，放开我！”张无忌瞪着他，一双怒目睁得像火球。
子若不为所动，一股脑地拉着她往张松溪会客的地点走。
经过了两个街道，少女的激烈反抗迫使他停下了脚步。他往身后望去，那被叫做十一哥哥的少年似乎并未追上来。
少女弯腰喘气稍作休息，子若的手依然紧紧地抓住张无忌不愿放松。
“子若哥哥，我不能跟你回去。”稍快的步伐就能让少女上下不接下气，看来她的身体并未好转。
“为什么？”子若冷冷地问。
“我寒毒入骨，回去了太师父又要为我到处求人了。反正我都治不好了，我不愿他们为我奔波，我想自己去找神医碰碰运气。”她的话语悲观消极，但她想要抽身离开的神态却很积极。
从看见她的那一刻起，子若就下定了决心，决不再让她在险恶的江湖中飘零，决不允许她与其他男子在山水间游荡。
“先找到师父再说。”子若愤怒地道。
说话间，那少年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眼睛死盯着子若。
还以为他放弃无忌妹妹了，原来只是跑得慢啊，子若轻蔑地想，随后挺直了背，脚下不再移动。
等那少年跑到他面前时，子若发现他身上背着张松溪的包袱。那包袱中有张松溪的信件、衣服和几锭银子，看来这少年不仅跑得慢，而且贪财。
“无忌！”少年扫过子若的眼神宛如刀锋。他伸手去拉张无忌时，子若一把夺过张松溪的包袱，接着一掌打在他破旧衣服的胸口上。
攻击者并没有使出多大力气，但少年一下便摔到在地上，口中吐出鲜血。
子若带着不屑勾起了笑容，原来是个不会武功的毛小子，一个酒楼伙计，怎能跟自己这个武林新秀相比。
“十一哥哥！”少女呜咽起来，巷道安静无人，更显得这的哭喊异常可怜。
“再敢追来就杀了你！”不理会少女的反抗，子若向少年冷冷道，手不放松继续拉着张无忌往旁边巷道走。
“放开我！周子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少女叫他的全名，为了另一个男子。嫉妒啃咬着他的内心，并促使他加快了步伐。
蹭、蹭。
巷道边的围墙上传来了脚步声，是那个少年从围墙上急走来了。
“吃我冰魄银针！”狠厉的声音传来，同时几道锐利的直线如雷击般落下，银针径直刺向子若拉住无忌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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