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逃生
透过池面的晕开的血水,诸葛稷艰难地在水中睁开眼睛。
令诸葛稷震惊的是,这池子远比想象中更深,一眼望不到底。
水下不远处,承受了巨力一击的纪景嘴角鲜血满溢 ,如石块般不断下沉。
诸葛稷不及多想,穿透重重血水,努力向水下潜去。
头顶上,整个逍遥阁摇摇欲坠。看着仡楼春和纪景逃离的路径,若有唯一的生路,定然在水下。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口气快要到达极限之时,诸葛稷追上纪景,也终于看见在水底一处墙壁上拼命摸索的仡楼春。
恰在此时,整个水体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水面本就昏暗的光线一瞬间被彻底遮蔽,四下陷入一片漆黑,隐约间,诸葛稷只感觉许多巨大的物体自水面轰然坠下。
逍遥阁是塌了吗!
难道,就此要被埋葬?
诸葛稷心中泛起一丝凉意。
绝不能葬身此处,还有重要的消息没有传递给秦溪……
在意识即将浑浊之前,只听轰隆一声,大约是仡楼春终于启动了机关,水底好似裂开一条缝,一股巨大的吸力自下而来,诸葛稷整个人完全失去控制,顺着水流急坠而下。
飞落处似一处甬道,但没有光线。
诸葛稷只能用皮肤感觉到周围飞速掠过的光滑墙壁,有时手指偶尔碰到翻绕不止的绵软物体,应是前面两人身上被冲散的衣物。
下坠,而后平缓,之后又上升,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片天光入水,诸葛稷陡然发现自己竟被激流冲入另一片水域。
远远地,能望见水面明晃晃的阳光。
仡楼春已然一丝不挂,正拖着几乎没了生气的纪景奋力向上游着,但力气微弱,两个人只悬在水中,任凭生机流逝。
诸葛稷也在奋力上升,已几乎追上了纪景二人。一瞬间,诸葛稷似乎瞥见纪景眼中对仡楼春的决绝,而仡楼春却满面不舍,状若疯癫。
并无迟疑,诸葛稷从背后拽住纪景的衣领,使出最后的力气向水面的亮光游去。
越来越近……
哗!
水花在水面炸开。
诸葛稷终于冲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而后一用力,将纪景的脑袋也托出了水面。
不远处,仡楼春同样仰面朝天,任凭一头长发在水中飘摇。
这似乎是群山间的一个小湖泊,四周植被繁茂,鸟鸣声声,阳光透过树荫细碎洒下,微风吹过,光影斑驳晃动。
初秋的风虽还带着一些燥热,但吹在浑身湿透的诸葛稷身上,仍然让其打了个寒噤。
仡楼春几乎脱力地仰面躺在湖畔的草叶间,任凭飞虫叮咬着白皙的身体,忽而翻过身,急急忙忙查看身边纪景的伤势。
纪景几乎只剩半口气了。
尔玛木的全力一击已将纪景胸前肋骨尽数打断,压迫着心脏与肺,神仙也难救。
纪景的目光扫过仡楼春的脸,而后费力地看向另一侧的诸葛稷,仡楼春立即唤道:“大人,请您……”
仡楼春的目光停留在诸葛稷的脸上,一时语滞。
这中年儒雅男子,此刻已完全褪去易容伪装,分明是个英俊潇洒的少年。
诸葛稷眉头微皱,一面将自己的外袍脱下丢给仡楼春,一面俯下身子,细听纪景断续之言。
“与我联系之人,名叫月白,你应该也认识。我……没有将梅塘的线交给他,所以他们没有甲士。这是……我给纪家留的后路。”
诸葛稷点点头。
“毒娘子……虽对我下毒,但……若无此毒,我活不过二十。”
诸葛稷狐疑地瞥了一眼仡楼春,后者只剩满面泪水。
“我所做之事,与纪家无关,与我爹……无关,皆是我一人所谋,请公子……高抬贵手。”
诸葛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请公子……莫将我所做之事告诉我的发妻与儿子,在他们心里,我……是活在阳光中的人。”
诸葛稷仰面看了眼朗朗乾坤之上耀眼的太阳,轻叹一口气,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纪景已经完全没有血色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力的笑容:“阴阳家的大义……你不懂……我……为大义而死……死得其所,不后悔!”
一口气吐出,再也没了进气。
诸葛稷只觉得有些烦躁,起身向四下望去,周围均是层层叠叠的密林,辨不清方位。
“这里是何处?”
诸葛稷只得问向仡楼春。
“山阴县以北五里,群山之中。再往北,就是海湾了。”仡楼春只呆呆搂着纪景的尸体,机械地答着话。
诸葛稷回望波光粼粼的湖面,又问道:“你在逍遥阁修此机密水道,只为遁逃?”
“自然不是。为的是用药水混合天然泉水替景郎治病。”
“你喜欢他?”
仡楼春闻言一怔,望着怀中已没了温度的脸,默然无语。
“但他的遗言中,没有一句和你有关系。”
仡楼春忽而抬起头,愤恨地盯着诸葛稷,但很快,目光再一次黯淡下去:“那是自然,我只是能缓解他体内毒性的工具罢了,我这种身份,怎么可能配得上他……”
“看起来,你陪在他身边也不少年头了。你姐姐知道你在此处?”
仡楼春微微摇头:“她不知道。”
“你们姐妹感情不是很好。”
仡楼春轻叹一口气:“在她的印象中,我打小被师姐偏爱,又能在司州时时陪伴在掌门师姐身边,她嫉妒我,甚至有些恨我。即便我已潜伏在这里五年有余,又怎敢过湖去看她,恐怕,她也是不想见我的。”
“然而你姐姐被月白杀了,你不想报仇吗?”
“谁又能不死呢?在月主大人这盘棋中,我姐姐,乃至整个镜湖山庄,本就都是必死之人。”
诸葛稷不觉冷笑:“本就必死吗?就为了所谓的大义,便要让朝廷与江湖反目,要让富庶繁荣的江东变得同北方一样战火遍野是吗?”
“我一个弱女子又怎知道这些,大人物们说什么,我便做什么是了。”
仡楼春终究还是放下纪景的尸体,裹紧了已基本被风吹干的诸葛稷的袍子,神情淡漠的如一具行尸走肉。
诸葛稷俯身整理纪景的衣着,寻了林子里的枯藤简易编者,随口道:“你接下来,打算何去何从?还想去找阴阳家?”
仡楼春有些讶异地盯着诸葛稷:“大人不抓我吗?”
“你不过开了个供士子消遣的花柳之所,我抓你作甚。如今逍遥阁塌了,你手底下的人不知道还能活多少,抓你或不抓你,又有什么差别。”
仡楼春愣了半晌,似乎从未料到是这样一个局面,喃喃道:“那还能去哪呢?整个江东阴阳家和毒宗的据点全都没了。”
诸葛稷将编好的简易藤席垫在纪景身下,用藤条将纪景周身固定,又道:“你若无处可去,不如随我回镜湖山庄?”
仡楼春哑然失笑:“那镜湖山庄不日便要覆灭,还去那里作甚,不过是换个法子死罢了。”
“我可没打算让镜湖山庄与朝廷真的打起来。”诸葛稷淡淡道:“时间不早,我也该走了。纪景的尸首我会带走,妥善安顿。你,真的不去镜湖山庄?”
仡楼春面色复杂地盯着诸葛稷,半晌还是淡淡摇头:“不去了。大人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行吧,那,后会有期,哦不,后会无期吧。”
诸葛稷丢下这么一句,百里长剑系腰,拖着尸体便向南走去。
山阴县这一日十分热闹,以致于诸葛稷拖着尸体走到城门口时,守城的兵士都未能及时发现异常,直到诸葛稷示意,守城的兵士才留意到藤席上躺着的是个死人。
“有劳通传你们主簿孔大人,就说吴县来的外侄有要事。”
兵士飞一般地跑开去。
诸葛稷在城门口不远处寻了个荫凉之所,将纪景的尸体摆放的如午睡的流民,从路边捡了个破烂斗笠盖在纪景脸上,自己也耷拉着脑袋,拿衣服裹好长剑。
不多时,城外的行道上忽而烟尘滚滚,人影幢幢,在城门边上的百姓均翘脚张望,很快便看见一队浩荡的兵士军容严整地向城门行来,为首者,正是一身戎装的纪瞻。
诸葛稷不免瞥了一眼身边纪景的尸体,心中暗道:“你老子倒是出人意料,最不愿出兵者,反而最早点兵到此。不过说来也是,来的最早的人,即便带的少,也不至于落下话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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