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秉烛夜话
望舒过了东西城分界的大闸，赶着跑回了西城，远望东城那里，依旧灯火通明，完全没有要宵禁的样子，西城快要宵禁了，路上都没什么行人，只有家家户户点起的微弱烛光。
若耶在客栈楼上招手，“你可算回来了。”
望舒也挥了下手，进了客栈，外面的鼓声响起，宵禁开始。
若耶轻轻推了失神的望舒，“师姐，你怎么不吃饭？”
望舒回过神来，碗里的饭大半都没有动，只见桌上两人都盯着自己，“没什么，我在想些事情。”
松风虽然不明白，可也觉得望舒不对劲，卖艺所学会的察言观色倒是派上了用场，“真的没事么？我看你愣了很久，有遇到什么找你麻烦的人么？”
“没有，真的只是在想事情。”
“那快吃吧，菜要凉了。”若耶夹了一个菜，放在望舒的碗里。
望舒放下碗筷，去了另外一间屋子，“我吃好了，先去休息。”
“哎。”若耶刚要起来，松风抢先若耶一步，跟着奔了出去。
若耶看着一桌基本没动的菜，犯了愁，她的性子，是喜欢胡思乱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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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靠着窗户往外看，在飞花坊那里听到的音乐勾起了回忆。
混乱的丝竹声下，两个贵妇打扮的女人议论道，“你瞧那孩子虽然年纪小，却倒是副美人胚子。”
“那可是个不祥的孩子，小声点。”
“为什么？”
“听老人说，自从这孩子出生，这府里就怪事连连。直到半年前那女人也死了，主公也跟着病倒。有一天她在的房子，好好地就塌了。据说最近府里又闹鬼，这孩子真是。”
两个女人赶紧坐到了远处，继续小声议论，“我可不要把这晦气带回去。”
两个女人的议论却被座上的孩子听得清清楚楚，她带着茧的双手在衣袖下紧握。
侧边传来一声碎裂的声音，女孩赶紧看去，原来是婢女摔碎了端来的碗。
女孩离了位置，握住了婢女的手，微微一笑，“你手上流血了。”
“我不要，你走开。”婢女慌忙推开了女孩，“离我远点。”
女孩翻在了地上，似乎摔疼了膝盖，“可是。”
婢女收拾了碎片，慌忙逃走了，“我只不过被叫来端了碗汤，还不想死。”
女孩呆呆地看着婢女逃走的身影，为什么大家都这样怕她，女孩望向四周，席上的人都坐得远远的，女孩慢慢低下了头，膝盖上的疼似乎比不上心里的疼，“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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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望舒从回忆里醒来，看着自己的掌心，每一次听到丝竹乱耳和觥筹交错的声音，那件事情是永远没法过去的，想到这里，望舒发出了自嘲的冷笑。
那边传来重重的敲门声，看样子敲了很久了，而望舒刚才并未听到，是谁呢？
打开门，松风焦急的脸出现在望舒面前，松风虽然高出望舒一个头，却带着不属于自己年龄的表情，“你终于开了，我以为你会想不开，我见过一个大婶，就这样关着门上吊了，我怕你也。”
望舒看着松风，对方的眼神没有半分的恶意，“我不会有事的，你回去吃饭吧。”望舒说着就要关门。
“等等。”松风用手挡着门，挤了进来，“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听听，憋着不好的。”
望舒抬手示意松风出去，“我没什么的。”
松风卖艺仰人鼻息，别人细微的一个动作，一个神情，他都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就是在逞强，其实你心里很难过，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忍着呢。”
望舒的表情僵住了，果真被松风说中了，愣在了原地。
松风不染尘埃的干净笑容，和君影略带贵气和深意的笑容，是天差地别。“你可以和我们说说，不是我，也可以和若耶姑娘说啊。”
望舒看着那样的笑容，突然觉得很安心，放下了抵着门的手，“你陪我坐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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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窗前的席子上坐下，烛火在跳动。
望舒没说话，只是看着烛火出神。
松风试探的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在街上遇到不高兴的事情了？”
望舒犹豫了半天回答，“算是吧。”
“能和我说说么，我不会说出去的。”松风又想了想，“不说也可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望舒吃惊地看着松风，从来没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叫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松风发现了望舒诧异的眼神，“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望舒扭头看着窗外，“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好么？”
“可我认识的人也不多，和我说话的只有莫先生，好不好，我也不知道。”
望舒知道好人有时没有好报，例如松风的失忆，“你是个好人，可惜。”
“我要是个好人，那就能找到莫先生了，可是我连大城都进不了。”
两次听到这个人，望舒有些好奇，“莫先生？”
“月前他去了都城，我有事情找他。”
“原来你也要去都城啊，我们也是去找个人。”
“哦，那我们一起去了。”松风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你们会不会嫌弃我没用呢？”
望舒听到松风口中的“没用”之言，回过头看他。“没用，为什么？”
“因为村子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又不会种田，连谷物和蔬菜都分不出来。”
“这没什么的，我以前也不知道，后来自己生活才慢慢学会了。”
“光说我的事情，我都忘了是你心情不好了。”松风突然觉得羞愧，“望舒愿意说么，这么问你好么？”松风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望舒站起身，趴在窗户上，“我能有什么故事，我克死了我娘，我爹也不要我了。”虽然语气是决绝的，望舒的眼圈却有些红了，在烛火的衬托下，连背影都是孤独的。
松风愣了一下，整理了下思路，“生病去世这么无常的事情，怎么会是你的原因。”
望舒不知怎么回答，“我。”
“父母怎么会怨恨自己的孩子呢，只是你爹没有找到和你好好相处的方法。”
松风走上前，轻轻地拨去了望舒肩上的一片落叶，“我虽然没爹没娘，不过你有没有和你爹好好说过话？”
望舒摇摇头，“家里人都在背后说我克死了我娘，我受不了，就一个人逃出来了。”
松风突然觉得很茫然，“你这样离开，你们父女也就……”
“是，已经没有这种机会了，我也不会再回去。”
“你这样，你这样。家人再怎么不是，那也是你的家啊。”
望舒猛然回头，那冷漠的眼神吓了松风一跳，“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永远回不来了，所以，我就当它没有存在过。”
“你不要这样，莫先生说过，一味沉浸在悲伤里，会看不见美丽的风景的，你错了，即使没有父母，我们也可以很快乐啊，除了我，公子和若耶，我们都在陪着你，担心你，你真的感觉不到么？”
“感觉不到么？”望舒低下头去，这些，她从来没有看见，望舒摇摇头，“你回去吧，我想静一会儿，你还是回去吃饭吧。”
“那你的呢？”
“不用管我。”
松风看着那个孤独的身影，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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