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规划
荀飞光眸色微暗, 从失忆到现今, 他第一次发觉沈歌对当今皇帝完全无敬畏感。
沈歌心中倒未必是不尊重皇帝, 只不过他拥有前世记忆,自然难以如本朝人一般诚惶诚恐, 将皇帝当成天子来敬畏。
沈歌对皇帝的敬畏程度只能维持到对上司的尊重,再无更多的忠君思想, 他压根不认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一套。
人生而自由平等, 这句话伴随沈歌多年, 早已刻入骨髓,当一个人知晓自由平等的滋味后, 无论再怎么被人压下头颅, 心中仍会对自由平等有所念想。
沈歌昂首挺胸站得习惯,自不会奴颜婢膝重新回去跪着, 对那等低到尘埃中的生活习以为常。
荀飞光从背后将沈歌整个人抱到自个怀里, 在他耳边低声问:“当真想你相公成为异姓王?”
“有何不可?”沈歌侧过头看他,认真问道:“早在千百年前便有人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难不成我们如今的见识还比不过前人?”
荀飞光大掌在他脑袋上摩挲一下, 薄唇微挑,在他耳边说道:“当然不,不过先前没想过这些事而已。”
封王一事需慢慢谋划,营地里有许多杂事需要两人处理,洋夷那头也需细心拷问追查。
十一月中旬,胡奈青、于醉墨及秦实抵达, 几人未有公职在身,一路走来,十分悠闲。从京都到南关,三人走了两月有余,一路游览过来,于醉墨与秦实皆黑了一圈,胡奈青倒一如既往地白皙清瘦。
沈歌见到胡奈青的第一件事便是赶紧请他替荀飞光瞧病。
胡奈青风尘仆仆,见状安抚地对有些紧张的沈歌笑了一下,“我先前为荀兄卜过一卦,他这次有惊无险,你不必着急。”
“话虽如此说,但记不起前尘往事总归不大好,胡大哥你帮忙瞧瞧罢。”沈歌拉着胡奈青进屋。
荀飞光现今只能忆起十六岁之前那些事,他后来才认识胡奈青,故压根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好在沈歌平时没少提起他,荀飞光方不至于排斥。
胡奈青望着荀飞光脸上隐隐警惕的神色,不由打趣道:“荀兄这一失忆,性子倒比先前外露不少,起码不那么端着了。”
荀飞光淡淡反击,“我何时端着过?年纪大了自然内敛些罢了。”
“你那可不叫内敛,你那是套了张面具。”胡奈青便示意荀飞光张嘴看舌头边与他抬杠,“我先前还说,沈弟那样鲜活的一个人,也不知怎么和你走到一起,现在看你这模样,你二人看起来倒般配许多,好歹不会有人暗地里说鲜花插在牛粪上。”
荀飞光瞪他,黑着脸道:“纵使我后来严肃些,也是大好男儿一名,哪个嘴上没把门的说这些话?”
胡奈青随口道:“这我哪知晓?风言风语传来传去嘛,谁还能去究个源头?”
胡奈青有意逗荀飞光,荀飞光脸色又黑了几分,“你堂堂一道士,还说这闲话?”
“道士怎么?我又无文书,不过常做道家打扮而已。”胡奈青揶揄他,“如何?要禁人言?吩咐下去,不许底下将士说闲话,违者吃军棍?”
“胡大哥。”沈歌哭笑不得地插话,打断他俩的较劲,道:“你先前明明说过我与荀哥甚是般配来着。”
胡奈青虽是道士,手头很有几分真本事,但他那些偏向术法,真论起身手,十个胡奈青也不够荀飞光一顿揍。沈歌暂时还不想见着两人打起来,只好亲自上阵转移话题。
胡奈青不在意地挥挥手,“先前不是碍于友人的面子上么?”
“现今就不看这份面子?”
胡奈青瞟荀飞光一眼,慢条斯理道:“谁叫荀兄不认得我,我何须还看在他的面子上?”
沈歌总觉着他这话听起来有哪里不对,他转头望向荀飞光,狐疑道:“荀哥,你想起往事了么?”
“应当未想起。”胡奈青在荀飞光想要说话的当口率先开口,笑问:“你不觉他人确实如同二八少年一般,有些容易生闷气么?”
荀飞光下意识地反驳,“哪来的事?胡瞎子你莫造谣!”
胡奈青这会当真有些惊讶,“你真想起些事了?”
“还记得些许。”荀飞光薄唇上挑,似笑非笑地望向胡奈青,“你我刚认识那会,你在集市上装瞎子要给人算命,我还找你算过一回,险些被你骗走六十六两银子。”
“这哪能说骗?”胡奈青脸皮厚的很,神色半点不变,“算过命后卦资总得给罢?你现在回想一下,难道我算得不准?”
荀飞光也就脑海里隐隐浮现出几个片段,由此来诈胡奈青,更多的事,他是一点都想不起了,更别提多年以前的卦象。
胡奈青觑着他的神色便心中有数,站起来伸个懒腰,胡奈青对沈歌道:“你荀哥身体好得很,你瞧,他不过不记得些往事,心计智谋等倒是半点都没丢。要是现在打起来,洋夷绝对占不到便宜,你莫担心。”
“洋夷那头我倒是从不担心,不过荀哥脑子里不是还有淤血么?这也不妨事?”
“不妨事。脑海里那点淤血不好引出来,吃药也没多大效果,只能等过几年那淤血慢慢散去。”
沈歌问:“要是淤血始终不散,荀哥就一直记不起先前的事?”
哪怕并不影响现今的生活,沈歌也不想荀飞光将他们之前的事情忘掉。
胡奈青看荀飞光一眼,摊摊手道:“那也不一定,淤血是否就是荀兄不记得事的原因现下还说不准。我乃道医,医术算不得很精湛,荀兄这情况我亦说不好,说不得何时他便完全想起来了。”
沈歌闻言有些失望,不过那点淤血对荀飞光身体无害是件好事,沈歌不愿纠结太多。
“这些事还是顺其自然罢,我的卦象表明这并非坏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里头还藏着转机。”胡奈青神神叨叨地安慰沈歌一翻后,转移话题道:“我看营地中够热闹,来来往往的兵丁要建什么?”
“就建营地,我们让部分兵丁去开荒,还雇了些百姓,日后就在这块屯田。”沈歌找出规划图给胡奈青看,“胡大哥,你看,这里是平地,一大片连在一起,土地还算肥沃,日后种庄稼的话,收成应当不会差。”
“还有这里,这里有块盆地,四周都是山,不大好绕,但用来种草养什么东西倒极为方便,此乃天然的羊圈。这几块地方虽在山上,但山上有泉,取水比较方便,等梯田开出来,可种水稻,稻田里还能养鱼养泥鳅,顺便放个鸭子。”
沈歌将他规划好的地方一一指给胡奈青看,这里到处都是土地,不见得多肥沃,但也绝对称不上贫瘠。这么多地,就算再来几千人也能养得活,在这边屯田极为方便。
现在沈歌唯一苦恼的便是人手有些不足,一堆该开发的地方在那里堆着,还得慢慢等。
“这里有砖厂,都是清凌卫的将士在烧砖,砖土也足,我打算把营地好好建起来。未来十余年,这里都会是我们一个重要的据点。还有这条护营河,取水排水养鱼等都行,反正挖起来也不算困难。”
“这里是香菇种植地,将士们没经验,种得不大好,不过供清凌卫自个吃倒是绰绰有余,多的还能卖出去。最近一段时日天气好,我们没少晒香菇。”
沈歌说着换了更大的一幅舆图,这图还是从洋夷手中收缴到的,画得比大燕官方的图要清晰许多,其中还标注出海外不少小岛与小国。
“洋夷今年来骚扰不断,究根结底就是为银钱,海外诸国喜爱我大燕朝的茶叶、丝绸、瓷器、香料等。我们手头上有粮有兵有渠道,带安定下来后可重新考虑打开港口,亲自开船出海与这些国家做生意,不给洋夷可趁之机。”
“船的话,我们刚收缴到一批,洋夷的船比我们的要大,做得也好,我正找匠人研究,过几年应当有成果,正好能赶上。”
胡奈青听他说这么一大通,看看他画的规划图,又瞧瞧舆图,不由感慨,“就这么几个月的事,你倒把人几年的功夫都做了。”
“这倒也没有。”沈歌笑笑,“我们也就是运气好。”
随便揪个资敌的大户,都能摸到洋夷的老巢去,还发一笔横财。有钱有技术,自然就好办事。
胡奈青望着他笑:“我先前就说你运气极好,瞧,这下果然应验了罢?要是换别的人过来,就算给他三五年时间,他也未必能做到你这地步。”
“这还真有可能。”沈歌摸摸鼻子,当初胡奈青想过来当院长,最大的原因便是知晓沈歌运气好,做什么都少有失败之时。
说到建设,沈歌将规划图中特地留出的一大块空白给胡奈青看,“胡大哥,我打算在这建学院,明春就开工。第一批学舍不必建太大,我们可先开几门清凌卫用得上的课,譬如教人出海,教人做生意,教人制船等,学员们学出来便能找到事做,也不枉我们培养一场。”
“这想法可行,正好老师都是现成的。”胡奈青沉吟,“我什么都能教一点,于醉墨可教人画海图,秦实精通机关木工之术,百里宜手下应当有人能教做生意这门功课,还能请清凌卫的兵丁过来帮忙教拳脚功夫等。”
“我打算请牛涵过来教学员们做生意,他有相当于秀才的学识,做生意的时日虽不大长,但他素来能举一反三,很有一点心得。不光教做生意这门功课,我先前跟他谈论过,打算委任他为副院长,在担任先生的同时也管管杂事。”
牛涵就是蛮子,他本就聪明,先跟着沈歌走南闯北,后又跟随百里宜去做生意,现在已磨炼得颇能独当一面。
即使他手段生嫩一些也不打紧,学院亦是新开,他还年轻,若能一手将学院办起来,慢慢亦可磨练成才。
胡奈青没意见,学院现今连架子都还未架起来,现下定好的先生也就他们几个,其中秦实还是通过打赌拐来的,约定的时日一到,秦小侯爷说不得就要拍拍屁股走人,沈歌这头有人选乃好事。
沈歌原本还怕谈不拢,见胡奈青支持,他笑了笑,“我估摸着,我们要办的学院估计很碍天下书生的眼,正好南关这边读书人少,向来不大开化,天下读书人的目光也少往这里投。”
“我们先将学院开起来,过几年,教出来的学员多了之后,我们再扩大规模。到时长州县与飞羽县附近的港口发展起来,这里未必就比中原差。学院有一定根基后,请先生也好请。”
作者有话要说: 咳,月短短的九点多还属于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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