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韩铮新的那一位情妇，没几个人见过，谁都想知道究竟是谁能让韩铮这么着魔，魔怔了一样天天往慧园跑，都不去夜宴陪他们几个消遣。
“韩铮，你把你那小女朋友带出来见见呗。”
沈思远递给他一瓶啤酒。
“没什么好见的。”
“没什么好见你藏着不肯带出来。”沈思远嗤笑，“太宝贝她了？打算收手收心，守着老婆热炕头？”
韩铮不答，默默点一根烟。
他今天心情不错，场子里新来几个女的哄得他开心，恰巧新一笔的款子入账了，这才一掷千金包了场。
“真想见？”韩铮抖落烟灰。
“真真的。”沈思远说，其他人也起哄。
韩铮不太愿意把她带出去。因为她和他以往的人不太一样。
楚意知道韩铮所有莺莺燕燕，但她丝毫不生气。人人都以为楚意是韩铮的暖床工具，韩铮玩儿腻了就扔，心情好了给笔钱，心情不好就翻脸了。没人能长久睡在韩铮的房子里，期限一到，除了几个包几柜子衣服，房子车子物归原主。
仿佛韩铮开了个巨型流动后宫，一群女人等着他翻牌子。今日宿某某贵妃那儿，明日宿某某贵人那儿，谁也摸不准，全看韩铮心情。
俨然一副合约□□的关系。各取所需。
可楚意说到底还是有一点点不同。其一在于，她也把韩铮当做暖床工具。礼物什么的照单全收，心情好时她也会给韩铮一些昂贵的礼物。从一开始就打心底地知道这个男人不属于她，从前不属于她，现在不属于她，以后更不会属于她，楚意的心就宽了。她想不如抓紧现在，和有情人做快乐事。
其二在于，他们是旧识。
这个城市说大不大，恰好让“流离失所”的两个人相遇。在此之前，楚意以为，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这话她没和韩铮说，她想说了就等于她输了。她这么争强好胜一个人，从来不认输。
时光回到半年前，韩铮送小侄子去补课班。
小侄子闹脾气说不去，半大个人了，平时在学校耀武扬威呼风唤雨的，现在因为补课班的事儿歇斯底里，吵得韩铮睡不着。他事业有些起色后给家里换了个大房子，把家人都塞进去。暑假时小侄子正好高三，过来住几天，方便补课。
“吵什么吵？”
小侄子禁声，不敢说话了。
因为他记得韩铮虽说考了个某某大学，说到底还是个精致点儿的流氓。装的人模狗样，其实根本没有好心肠。
“说话啊，刚刚叫那么大声。妈你回屋去吧。”
韩铮推着他妈进屋，自己扑通一声陷进沙发里，让小侄子先给他倒杯冰水。
小侄子不情不愿地去了。
等回来的时候，他看见韩铮拿着那张他深恶痛绝的补课传单，细细端详。只不过粗心的他没发现韩铮的表情怪异，是说不出的欣喜，和一丝丝犹豫。
他印象里的小叔叔，从来都不会犹豫。遇上事情就立马解决，从来不磨叽。
“小叔，你的水。”
他把水放到桌子上，却被韩铮挪到一边。看来韩铮忘了让他倒水的这回事儿了。
“这女的，是谁？”韩铮拿起海报，指着上面那个笑得僵硬的女老师。
“这是楚老师啊，原来教我英语。可是她的暑假班满员了，我想继续跟她学，否则我就不去补课班了。”
“刚刚你就为这事儿吵？”
韩铮嘴上问他，眼睛依旧盯着海报上她的笑脸。酒窝的位置没错，脸颊上的那颗浅浅的痣没错，细细的双眼皮没错——
“不然？”小侄子的声音陡然升高八个度——“这是小事儿？这是关乎我命运前途的大事儿，我高三了！”
韩铮自动过滤他说的其他多余的废话，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你想继续跟着楚楚——楚老师学，是吧？”
“对啊。”小侄子点点头。
“小叔跟你楚老师认识，能给你安排进去。”
韩铮说完，深深吸一口烟，再慢慢吐出来，满意地看着小侄子那崇拜的眼神。
于是他拐着小侄子上了车，一路上向他打听了许多关于楚意的事情。小侄子说楚意是实验的老师，带七班八班的英语，落耳短发，校外见到她的时候永远戴一个夸张的大耳环。
韩铮在心里默默勾勒楚意的样貌，越想越不对劲。这不是原来跟在他旁边，一秒钟都不松手的楚意。
司机把车停在路口，对韩铮说进不去了。韩铮只好和侄子下车，由侄子带路，领着他去见十年前的前女友。
十年了。
韩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人，只是十年弹指一挥间，过得未免也太快了些。
韩铮从一个小镇来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为西城的某某富商，虽说不上顶天立地，但也算半个盘古，开天辟地是绝对有了。那时东拼西凑借来的几万块钱，还有他那一腔孤勇，造就了今日的他。
而如今，他踏入这栋写字楼时，玻璃上明媚的阳光险些晃住他的眼睛。他望着玻璃镜中的自己，仿佛还是十年前那个送楚意来补课的少年。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只有时光知道，这十年里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小侄子见韩铮微微发怔，拍了拍他，韩铮回过神来，左拐去坐电梯。
“你怎么知道这儿有个电梯？”小侄子问。
他记得他刚来那会儿是哼哧哼哧爬的楼，根本没注意左拐有电梯。
“来过。”
韩铮只两个字就打发了他。小侄子想再多问，韩铮就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让人难以接近。
韩铮这个人有些奇怪。他不冷漠，反而平易近人。挣再多的钱，也丝毫没有架子，对谁都一副“你是我兄弟”的模样，可偏偏就是这样，反而让人害怕。谁也不知道他下一秒要干什么，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
小侄子再次禁声，按下七楼的按键。下电梯后就直奔楚意的工作间。显然他对这里很熟。他一进去就把书包放在沙发上，然后招呼韩铮坐下来，那姿态，俨然他是这儿的老板。
韩铮笑：“你小子可是不客气。”
“有什么客气的，楚老师那么好。”
“是吗？他怎么对你好了？”韩铮挑起眉毛。
他本来就长得邪气，一看便是精明的角色，不像索源那么朗朗正气。一挑眉，便更加不正经。
是对你更好还是当初对我更好？
小侄子根本没有察觉出韩铮的不对劲儿，单纯地以为是关照他学习，便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楚意的校园校外奇闻异事。他最先说楚意的英语水平有多好，七班八班的平均分回回甩后面的班级远远的，又说楚意有多么随和，心情好的时候什么作业都没有，一百四十多分的人上英语课能写其他作业，如此等等。
韩铮饶有兴致的听着，干脆坐下来摸桌子上的瓜子开始嗑，比自家侄子更随性，完全把楚意的工作间当做自己的办公室。直到听小侄子说到楚意的男朋友时，他差点儿梗住。
楚意的男朋友？
他脸色有些绿。
小侄子说，楚意的男朋友更是一表人才，每次楚意下班，校门口都要停一辆豪车来接楚意。偶然有一次看到楚意和她男朋友在福井日料店里——
“啊！楚老师来了。”
小侄子连忙站起身来，拿起书包，对来人笑，又揪起在一旁猛嗑瓜子的韩铮向老师问好。
韩铮是不想和楚意问好的。
他虽是想见她，但又有些怕见她。
怕见她过得春风得意，如鱼得水，有钱有男朋友。
又怕她见到他直接甩上两耳光，对他说这是十年前你欠的。
更怕她过得不如意，否则他会恨不得回到从前，向她道个歉，抓起她的手给自己两巴掌，然后好好的，好好的……
可惜说什么都晚了。
最后韩铮还是站起来，对上楚意的视线——
他的楚楚，如今真的是大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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